引言:情欲未断者,不可掌镜。可她已封印百魇,仍不知自己是谁。
相传九天之上,有一泠泉,不饮不枯,不受世气,不通阴阳。泉上浮镜,其名亦曰“泠”。此泉非水,乃心影所化。镜中所映,非形非貌,而是人心之影——七情六欲,贪嗔痴念,皆在其中。
人心若清,泉水澄明;人心若乱,泉影即浊。情绪越盛,倒影越深,终至魇影缠魂,妖形现世。
有道者曾言: “妖,非天地生养,实由人心映照。情至极,生影;影至盛,生魇;魇久不散,则化为心妖。”
是以世间所传《山海经》之异兽,并非皆源于蛮荒,实多乃人欲所唤。饕餮因贪而出,穷奇由恨而生,梼杌映妒,狌狌为哀。百兽归形,皆为心影凝化,怨魄生根。
然人世已忘此说,见妖斩妖,见祸呼神,唯独不敢照见自己。
故需一人守此泉,一脉裁此心。她,便是九泠。
她非仙,非魔,非妖。她是泠泉映影之后裔,是映心司最后一脉的守誓者。
她不出剑于妖身,而落印于人心。她不救人于魇祸,而唤人于镜中。
她知:妖影难斩,情魇更甚;人若不清醒,斩尽百兽也无用。她知:这世间最难对视的,从不是怪,而是自己。
“九泠非泠,九天之上有泠泉,映人心之影,唤百兽之魂。”
于是她行走人间,观心影百态,见众生自唤妖魇、自陷悲劫。她来不是为拯救谁,只是为替他们,看清那一面本不敢照的镜子。
而她知道,每封一印,她都在逼近一个不能说出的真相。
“封印情印者,亦须受七情之试。” 这是她的身份所系,也是她的命劫所在。
她曾历七情之阵,却止步于“情欲”一关。她未记得那一试的结局,只记得镜底浮起的那张脸——她的脸,却不是她。
那镜中之影,将终有一日,对她伸出手。若她心有一念不净,那一指,便可将她拉入影底,再无归路。
她从不做梦,她怕梦见的不是前尘,而是镜中——那张终将与她重合的脸。
“情未断,印难封。”这是她师父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映心司最古老的诫令。
九泠自幼习镜,百情观遍。她曾见一孝子为母所累,日夜奉药,心底却生出厌怨之影;也曾见一善人每日施米于邻,却在夜半梦中啃食人肉。她明白:人性之善,不敌情欲之深;光明之外,总藏着一口心井。
她试炼七情,唯情欲未渡。那一关,她未过。
传说,唯有通过七情试炼者,方能掌镜泠泉,封□□妖。
她只记得—— 她曾在镜中,见过一个男人。他立于高山之巅,身背日光,面色淡然,眼中藏万象寂寥。传说中那位可飞升之人,却为一人留世千年。他似在守什么,也似在等谁。
她不问他的名。因为她梦中唤他的名字时,那倒影却轻轻笑了。 “他护的,不是你。”
每当她夜醒,那一梦皆无,却口中犹带清香,如有未尽之吻。
她也未与任何人提及过这段梦。她知自己曾失去过什么。只是失得太干净,连“想起”都成了奢望。
那日,猫妖小狸跳到她肩上。 “你又做梦了吧。”
九泠淡淡一瞥,未答。
小狸翻着白肚皮:“你嘴角笑了三次,第三次还叹了口气。”
“你知道你不该笑。”
九泠摸了摸它的头,轻声说:“妖不笑梦,人才会。”
她未说完的是:那梦里,有她未裁完的情。
而那影,仍在镜底靠近。
镜能映人,亦能反噬人。她裁他人情,也裁自身劫。有人说她冷情无悲,有人说她非人非鬼。可她从未解释。
她只是记得,师父曾握着她的手,在泠泉边轻声道: “九泠,若有一日你也被镜照动了心……切记,泠泉映的是魂,不是梦。”
于是她从不做梦。可梦,从未饶过她。
——而这一日,泠泉泛影。第一枚贪印,将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