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几日,叶江瑶等人将物证呈给了今上,尔后今上龙颜大悦便有意封赏他们,不日便为他们设下接风宴。
棠香苑。
午时,叶江瑶换回了女装,内里身着浅白的抹胸裙,外面身披一件翠色的云锦长袍,袍身绣有少许宝相纹样,金丝线点缀,高贵温婉不失俏丽。
知春来到她身边,倒了盏茶,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叶江北打开房门匆匆赶到。
“江北来迟,嫡姐莫怪。”
叶江北端着手,拘谨着,“不出嫡姐所料,这些时日,的确有所发现。”
叶江瑶只见叶江北从袖口中拿出一枚利箭,登时心头一惊,她盯着这枚利箭似是眼熟,好像就是前些时去往燕郊前被行刺时所发现的利箭。
热茶的浓烟滚滚,不经意将叶江瑶的表情笼罩着,让他们看不清神色。
半响,她伸手接着利箭看了许久,狐疑问:“这枚利箭从哪找到的?”
叶江北拘谨小心地道:“我在周姨娘院里发现一个行径可疑之人,近些时间总往府上秘密来往,我便派人跟着那个人,发现那个人似是在替周姨娘办事,并且行刺他人时,使用了此箭。”
“行刺他人?”
叶江北回道:“已经派人去查过,行刺的好像是二房那位。”
知春眼眸登时微亮,忽然想起什么,说道:“瑶姐儿,我前些时记得二房那位好像去过周姨娘那儿,不知是为了什么,也不知说些什么,没待多久就气哄哄走了。”
叶江瑶思忖了片刻后,心里有所打量。
她继续盯着手中的利箭,记得这枚箭是来自西雁国,当日她与纯狐景澜以及棠溪遇刺时便下结论断定是顾烬尧勾结西雁人,派人行刺他们为的是耽误他们探查行程。
而周姨娘所来往之人亦与西雁人有关?
她吩咐叶江北离开后,对知春道:“周言与顾烬尧也有所勾结。”
知春帮叶江瑶再续上了一盏茶,疑惑问:“瑶姐儿何出此言?”
叶江瑶道:“那日,我们几个被行刺时发现的利器与这枚利箭一模一样,当时他们断定这是出自西雁国,后来我们在探查军械案时就已经发现顾烬尧与西雁二王子有所牵涉来往,在盛京敢用西雁人除了顾烬尧还会有谁?”
“这么说,周言果然与顾烬尧联手?”
知春想着想,忽然道:“先前庶大娘子被关在府上却还是能够勾结顾烬尧,难道不是周姨娘默许的吗?”
想来也对得上了,叶江瑶不由得失笑,“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究是周言,我记得她有个哥哥是大骏的将军,似是顾烬尧的人,她大概是借助她哥哥的势力才敢用西雁人。”
知春听完叶江瑶的话后,跟着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忽然提醒道:“那日行刺恐怕也有周言参与。”
说罢,她紧张看向叶江瑶,犹犹豫豫地开口,“可是这样,瑶姐儿在府上行事恐怕更加小心,倘若周言已经猜到瑶姐儿和少君的秘密,怕是......”
“恐她已经知晓,只是不揭穿罢了,至于她是否有更大的阴谋还未可知,当前只知道她一直心里藏着想要当家主母的野心,可她行事却用起了西雁人?难道她最终目的不是当主母那点心思?”
知春心中忐忑不安,犹豫问道:“即便您已知晓她的目的恐怕已迟,近日府上大小事情,都是周言帮衬小公子,如今周言在公爷那儿取得不小的信任,还将账册交由给她看。”
“父亲一向不明事理,一向如此偏袒和糊涂。”叶江瑶冷笑了一声。
知春嘴上不说,其实对公爷也是有所深深的意见,她深知公爷向来是见谁有利就信谁,全然不分主次,更加没有把瑶姐儿真正放在眼底,虽然将大权交由给瑶姐儿,全然只是为了让瑶姐儿扮演好少君的角色,顾好大局,其实打心眼里最不信任的便是自家的瑶姐儿。
想起这些,知春深深叹口气,脸上露出心疼:“公爷一旦信任了一个人,可是很难改变的,瑶姐儿果真还是要扳倒她?”
为何不扳倒?若不是周言假惺惺取得母亲信任,暗地里毒死母亲,她与哥哥也不会如此艰难长大,明明身为贵女却活的父亲不疼,娘不在,如此深仇大恨本就让她忍无可忍。
如今周言还想勾结顾烬尧一起对付叶家,蠢笨父亲不知其中厉害也就罢,被蒙在鼓里还处处想堤防自己的嫡女,嫡庶不分!
这些事,一来本就是父亲的错,一向心胸宽厚的郡公爷好父亲,最注重名声家族威望,一边提防自己的女儿,一边不得不利用女儿撑起家族之兴,他倒好,甘愿做妾室的好丈夫。
“我不仅要扳倒周言,更要父亲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叶江瑶重重拍了拍桌子,继续道:“今儿接待他们一起家宴用膳,我倒好好给父亲看上一看不一样的宴局。”
知春眨了眨眼睛,她隐隐感到不安。
不过多时,一家子整整齐齐坐在桌前等待叶江瑶过来开膳,有一位仆妇端着菜肴放到周言面前,周言瞥过一眼看到眼前盘中的菜甚是奇怪。
菜式是一块形成一个鸡头凤凰的形状,坐在周言身旁的叶江离看了看后愕然,惊问:“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未见过这道菜?”
周言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已经猜到是谁给她下的这盘菜,暗讽她想攀枝头做凤凰,她暗自压下心中怒火,端着一副贤淑宽厚的样子,对叶江离道:“今日都是你嫡姐准备的,想必是有一番用意。”
“这凤凰神似鸡的形态,哪里像是一盘正儿八经的佳肴?”
叶江离甚是不满,皱起眉头对叶南道:“父亲,二姐这是准备的什么菜呀?”
叶南装聋作哑,对于叶江瑶的行径,他不便斥责,毕竟还得仰仗她扮演好叶江煜以免露出马脚,却不忍看着三女儿娘俩受委屈,只好阖着眸子一副息事宁人。
哄声说:“好啦好啦,坐下吃便好,要怪就怪厨子,明儿就给他辞了去。”
叶江离依旧不满,噘着嘴正要开口。
她才将启唇,身后便袭来严厉的声音,生生给吞咽了去。
“蠢笨愚妇,还不跪下!”
伴随着叶江瑶的呵斥,叶江离不敢多说半句,那端菜的仆妇见了瑶姐儿来了,吓得脸色煞白,惶恐地跪在地上浑身发颤。
众人有些吃惊地看着叶江瑶,她近日不在府中,一回来就下了这么大的马威,叫叶南也不敢轻易收圆场。
“厨子犯错也就罢,蠢妇竟分不清鸡头还是凤凰,妄想在郡公府偷日子混饭,却做不得半点下人分内之事!简直不要脸极了!”
叶江瑶话中有话,有意暗讽某人,训斥后便吩咐知春:“打发给人牙子把她发卖了去。”
“是。”知春应了一声后,便叫几个伙计将仆妇的嘴捂住,便拉了下去。
叶江离被方才的一幕吓得心头乱跳,她虽素日莽撞无脑,却也分得清叶江瑶话中阴阳的是何人?只是今日这般屈辱实在难忍,她缓了缓后,壮着胆子先开口:
“二姐,你一回来做出这般姿态是给谁看的?好好的家宴竟搅得大家胃口都没有,你叫父亲当如何?”
“江离妹妹倘若没胃口请自便,若是苛责我,我还真不知哪里做的不对?”叶江瑶平静地道。
“二姐是糊涂了不成?”
叶江离的面上带着些许焦急的神情,继续辩道:“所有人皆知今日家宴是由你安排,你却叫厨子做了这道鸡不像鸡,凤凰不像凤凰的菜到底是何意?偏偏放到姨娘面前,好说也是你长辈,你把姨娘放眼里了吗?”
叶江瑶看向叶江离,半响都没有说话,眼神里含着一股将人洞察得一清二楚的厉害。
叶江离避之不及这可怕的压迫感,登时心头微惊,心虚问:“你、你看我作甚?”
“我刚回来,竟不知下人做事没了从前严谨,三妹此言,是我叫人故意为之还是作为庶妹不知上下之分来责令我无暇管束下人造成今日这般扫兴之事?”
叶江离忽然哑口无言,她深知近日都是自家姨娘管家,被叶江瑶怼得不知如何应付。
叶江瑶轻轻无视,掠过叶江离的身旁,坐在叶南身边,轻声对叶南道:“父亲,方才已经将那蠢妇拖下去交给人牙子,都怪我离府前没有交代好,以至于下人疏于管教有所怠慢,不想今日便发生这些,今后我必会再严加管束他们。”
不等叶南发话,周言倒机敏,柔柔怯怯对叶江瑶低声道:“瑶姐儿,都怪姨娘不好,不及你有管家能力,管束不好下人,得亏你回来主持局面,姨娘也只是受公爷之命暂替你管家,今日给你陪个罪,是我前些时自作主张叫一个新厨子来府上试试,本想着是来给公爷做一些上等的补品,不料这厨子手艺如此不佳,都怪我眼拙了。”
“那厨子是我在外面亲自请回府中,既然做不好佳肴就辞了去,无妨。”叶南看着周言少有的为难脸色,便帮着周言说话。
叶江瑶心里清楚,哪里是父亲亲自在外面请的厨子,分明是周言自己的人带进的府中,明面是给父亲做补品,怕是故技重施,对付母亲那般阴毒手段在今日用到父亲身上罢了,她心中冷笑,接着对叶南轻声道:
“父亲,我已经把那厨子调换好了,父亲不怪瑶儿吧?”
叶南有一瞬愕然,没想到她处理事情的速度如此之快,他摇头浅笑道:“无碍,瑶儿做主便好。”
“难道父亲就不好奇我换成了谁吗?”叶江瑶眸光一闪,眼里带着精明,当即就对叶南温温柔柔地说道:“张嬷嬷还记得吗?”
“她曾经在母亲身边可是烹饪的一手好菜。”叶江瑶说着,笑着看向周言,只见周言眼神闪躲,似是有心事。
一旁谢小娘小心翼翼咽下饭菜,不敢出声。
叶南诧异:“这么多年未曾听说张嬷嬷去向?”
叶江瑶微微一笑,故作地问向周言:“周姨娘曾经与母亲要好,应当最早知晓张嬷嬷去向的吧?您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她的吗?”
叶南似有质疑的眼光看着周言,心中揣测着。
周言回了个笑,面色沉静地点点头:“自从夫人离世,张嬷嬷就请辞离开,是有听说回乡去,之后就没再联络,她现下过得如何?怎么又回到叶家?”
“哎,我也感到奇怪了,张嬷嬷好端端的干嘛又回叶家,她忽然疯掉似的和我说,我母亲当年是被下毒药而病逝,并非是抑郁而终,她还有宫中曹太医的脉案,今日便要给父亲看看。”
叶南放下碗筷,脸上又惊又怕,疑问道:“是病逝?传张嬷嬷过来问话。”
这时,谢小娘扫了一眼脸上苍白的周言,瞬间神色紧张的她却微微一笑。
就说嘛,想必今日就是周姨娘死期,谢小娘心里含着的恨意终于是掩饰不住,有意无意向叶南道:“公爷,我曾听说先夫人之前常常有身子不舒服的情况,我就觉好奇,分明她好好的健朗身子怎么就每况愈下,为何周姨娘请来的医郎皆说先夫人抑郁积压,累到了身子,如今却说是病逝啊?”
“想来还是宫中太医把脉靠谱。”
话刚落,张嬷嬷这时心事重重地来到大家面前,她不敢抬眼看周言,心急如焚地跪在叶南面前,不禁落泪,悔恨道:“公爷,老奴知错,全怪老奴害死了夫人。”
“这是曹太医的脉案,是我给夫人下了慢性毒药,害的夫人最后又因抑郁受了刺激才去的。”
叶南闻言,惊恐万分。
周言不等张嬷嬷把话说完便故作镇定地道:“公爷,既然张嬷嬷害死夫人的,可要再查证才是,以免张嬷嬷被冤枉,她可是夫人身边最信任之人,指定有难言之隐。”
“母亲最信任的人不应该是你吗?周姨娘?”叶江瑶话中有话。
叶南沉静的脸色下,隐藏着质疑的心思。
这时,周言神色慌张,“那是自然,我是说......”
“周姨娘别急呀,等张嬷嬷把话说完。”叶江瑶笑着将周言的话打断。
叶南察觉出事情不简单,怒问张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脉案的确不假,你究竟为何害死夫人?”见张嬷嬷犹豫,他急急地呵斥道:“快说啊!”
蓦地,周言心头咯噔了一下。
张嬷嬷踌躇半响后忽然脸色发沉冷笑,她站起身转向周言,指着她道:“都是她指使老奴这么做!是周姨娘以老奴家人作为要挟,胁迫老奴在夫人身边下药!”
周言慌张捂住胸口,委屈地问:“张嬷嬷莫血口喷人,可是要讲证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