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羁押室里灯光依旧温和,伦纳德的神色依旧平静,可是查也只觉得他颇有种图穷匕见的深沉。而自己一开始就像单纯大学生被骗一样轻易陷入对方的温馨圈套,虽然自己平时并不是这样容易相信他人的性格。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查也回过神后低头,好似无奈般地说,“如果您有和医院了解我的情况,就应该知道因为被迫注射违禁药物的原因,我对之前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
“非常抱歉,查也阁下。这是我们的疏忽,被迫提及此事您一定很不舒服……”
听着伦纳德温和的安慰,查也开始发呆。
这都什么事啊。明明此身确确实实一只雄虫,自己的认知却坚定地相信这就是自己的身体。体征相貌都对的上,而检察院又说没有任何自己的身份证明和线索。好混乱啊。
“查也阁下?”伦纳德略带关心的声音提醒了查也,还不是可以兀自思考的时候,他打起精神来。
“嗯?”
“虽然检察院没有找到相应的资料,但是在雄虫保护会的努力之下,我们找到了一份多年前的纸质身份资料,足以证明您联邦公民的身份。”伦纳德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份纸质资料,伸手递给他。
查也接过这叠泛黄的纸,资料卷起的边角还有绒毛。可是等他看清资料右上角的证件照,整个人都愣住了。
图上的小孩长得和他小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
周身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一样,查也忽然有点呼吸不过来。为什么会有这么相似的照片?
如果照片为真,那自己大学生的认知又算什么?如果照片为假,作假者想要从自己身上获取什么?
为了暂时的安心而挤压在他心底的疑惑其实一直没有消失,在伦纳德两次看似温和的质询下被再次勾出来。不安和惊悚交织在查也的思绪中,连所坐的沙发都开始发烫,背后更是有熟悉的针刺感——自己不安时的典型反应之一。
也许禁药的副作用,他甚至还快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可没有这么容易被诈出这些反应吧。
思想一闪而过,然后迅速被查也抓住——自己的情绪好像被放大了。
认知回笼,他没有再翻手上的资料,反而看向伦纳德,“虽然这张照片确实像我,可是我还是没什么印象。我现在脑子里乱乱的……”
查也打算锁死自己记不清这一说法,维护自己弱势形象。其他的就暂且交给其他虫去认证或者脑补吧。
“那真是太抱歉了查也阁下,例行询问到此为止,希望接下来您能好好休息。”
伦纳德的真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他甚至在查也起身的时候同样站起来以示尊重。可是查也已经一点也不想相信他表露的温和了。
查也勉强笑笑,转身就走。
就在他手都搭上门把手时,伦纳德再次开口。
“查也阁下,在这种情况下,雄保会将会负责您之后的一应起居。您的负责虫应该已经站在门口了,请您……小心。”
查也猛地回头,却只看见伦纳德安抚性的微笑。
他温柔的蓝色眼眸里像是盈有一汪深泉,深泉波光粼粼,让人忍不住探索里面的闪光到底是何种思想。那种平静与淡然是查也第一次在异族身上体会到,与或目光灼灼,或羞涩讨好的其他雌虫一点也不一样。还有别的感觉,他一时说不出来,但是很喜欢。
仅这一笑,就让查也忍不住把之前他对伦纳德深不可测的评价放到职责所在的区间里。
雄虫羁押室安静了一会儿,伦纳德的从容与温和着实不像装出来的,查也的感受一时占据了上风。
“……多谢提醒,再见。”
“再见。”
伦纳德目送门被关上后也没有再次坐下,他垂眸思考片刻,想到自己最后还是忍不住的提醒,不由得摇头一笑。至于门外的负责虫会不会听到,那都没有关系。
不过查也阁下确实与其他雄虫阁下不一样,与他交谈时会忍不住兴致高涨啊。
门外。
查也确实看见了伦纳德所说的负责虫,对方足足高他半个头,体型修长。
“阁下好,我是兰迪,雄保会对您的专门负责虫。今后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知我,由我负责处理。”
兰迪说话时始终低着头。
“嗯”查也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门,“先回医院吧。”
一路无言。
当查也终于坐到自己房间里的沙发上时,他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气。
兰迪不作声地跟着自己的时候,就像跟了一只默默看着自己的狗,让他感觉分外不自在。
“兰迪,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
查也看向一旁站着的兰迪,只是一下子的视线相接就让兰迪把头低得更低了。
“目前医院仍然无法分析您的失忆由何引起,但是您的其他身体状态正常,所以只要您想,随时可以出院。”
“之后雄保会将会负责您的起居,不过……”
查也一听到这个拉长了的“不过”就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请问您愿意接受雌虫的约会申请吗?”
“这有什么关系吗?”
“会极大的影响您的生活质量。不愿意接受约会申请的阁下只有最低保障,即使您是高等级阁下。非常抱歉,但是这是规定。”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可是查也确实不想约会,想一想那些还算收敛的护理虫们吧。
虫族虽然明确规定雄虫的保护地位,但是仍有相当一部分雌虫好像并不觉得自己打量和偷窥有问题。偶尔他甚至会感受到他虫垂涎三尺的感觉,好像对他有无穷的欲望与索取。
明明也有伦纳德那种看起来很礼貌很平等的。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虫看起来相当矛盾。
查也看向窗外婆娑的树木,枝叶在风的吹拂下摇晃,翠绿的茂密叶丛中不时飘落几片树叶。
在他思考的时间里,兰迪并没有出声,一切都带着风雨前的宁静。
就像他知道雄保会能出示一份挑不出刺的资料来保下他一定另有所图一样,拒绝约会申请一定不会遇到什么好事。
可是不论人,雌虫还是别的什么生物,这样有条件有目的的约会在他看来就是很无聊,很费力的。
好像雌虫是物品一样接受被挑挑拣拣,而雄虫被当作没有思想的活体信息素一样被供养。
他目前还是接受不了。
“兰迪,那次事之后,我暂时不想与雌虫有亲密接触。”
查也这样拒绝道,如果能够躺平,他还是想躺一躺的,至于背后的阴谋——
在没有保护,信息有限的条件下他还是不要多想了。
大不了,烂命一条。
“是,阁下。”
兰迪鞠躬,退出房间。
窗外的风忽然变大,压的顶端树枝直直地向一边倒去。
在选定日期出院,搬入第七星的雄虫单身公寓后,查也只觉得生活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
兰迪在经过讨价还价之后同意每天三次星脑通讯报平安即可,公寓离最近的文娱区和商场不远,楼下还有小公园可供散步,阳光和空气也都很舒适。
估算了靠雄虫低保养活自己绰绰有余之后,查也还盘算着要不要养一只宠物。
毕竟猫猫狗狗暖人心,而且他会很负责的。
这一切的设想终止于第三天他在房间门口发现一封信。
告白信里激动的言辞让他很是不适,伴随而来的还有每次出门都会有的隐晦的视线和附近雌虫大量的偶遇和肢体接触。
尽管查也立即报告给当地的管辖机构和雄虫保护会,可是如影随行的监视感不减反增。
因为被抓住的部分雌虫在接受处罚之后依旧不改,而没被抓住的那部分更加激动了。
在查也和兰迪沟通,聘请了所能接触的最高规格的保安之后,粘稠的被偷窥感甚至出现在了他的居所里。粘糊的视线从下到上,又向下这样重复,来回扫视着。
像被脱了衣服一样,好恶心。
天知道他感觉不对却发现保安都被打晕在客厅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对方就这样挑衅般的告诉他,他现在毫无还手之力。
查也惊得不太敢动,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餐桌边坐下看星脑,视线没有消失,也没有任何响动。
他摸不准对方究竟什么时候动手,果断发消息向兰迪求救。直到兰迪飞速赶来,那道视线才戛然消失。
他不知道这些是不是雄保会刻意安排的,但是他知道如果再在这里待下去,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解决了。
查也看着兰迪破门而入后第一眼就看向餐桌边的自己,他根本看不出来兰迪想要表达什么,他会说什么呢?
“对不起,阁下,这是我的疏忽。”
没了吗?他看着兰迪。
这是兰迪第一次直接和他的视线对上。兰迪浅棕色的眼睛和他的脸一样让他看不出任何情绪,也看不见光。不说要更换居所吗?他又等了几秒钟。
一片沉寂。
好吧,这应该就是伦纳德说的小心了吧。
他是烂命一条,但也不是这么玩的。安全在上,查也选择妥协。
“兰迪,我接受约会申请,我们现在就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