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舟渡内,玉尘拂看着自己面前的被封印的魔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半月前,尘封多年的魔剑易动频繁,从前牢不可破的封印似有破碎之相,最内层的封印底部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裂纹,不加以控制,魔剑解封上迟早的事情。
然而,玉尘拂却独自坐在这里看了半月有余,没有丝毫的动作。
苏扶不请自来,走到玉尘拂身边,乍一看到这不堪一击的封印,神情愣了愣,“这封印四百年间都好好的,这次怎么会这么严重。难道是他回来了?”
“可能吗?”玉尘拂的语气很轻,轻到身为大乘期的苏扶都差点没听到这两个字。他抬头看向远方,远处仙雾缭绕,青鸾峰一点峰尖漏在白雾之间,风一吹,连这点青尖也消失在天地之间。
不舟渡一年四季被云海缭绕,连带着整个地方常年都是一点冰蓝寒霜,就如玉尘拂这个人一样,无欲无求,无悲无喜。但四百年前的不舟渡却没有如今的这般清冷。
“玉尘拂,放弃吧,人死毕竟不能复生。而且你别忘了他还是你亲手所杀,你又何必做出这幅模样呢?”苏扶看向玉尘拂劝诫道,眼底却划过一片恨意。
要说关系,这天阙宫内自然是他与沈时关系更好,沈时堕入魔道惨死在不舟渡这是他这生最无法忘怀的事情。
为什么偏偏是他死在玉尘拂手里。
为什么偏偏死在不舟渡。
死在上天阙。
死在所有人面前。
“我去云鸾殿喊上官然来看看这个阵法,给他再施加一层封印吧。”苏扶闭了闭眼,藏起自己的情绪,转身离去,徒留玉尘拂独自坐在不舟渡峰顶。
***
送走了萧家以及沈家其他人,只余沈时三人在大厅还未离去。沈既白转身就揪着沈时耳朵,把他从上官若身后揪了出来。
“好小子,跟你爹在这儿演戏呢?”沈既白戳着沈时脑袋,一下又一下,戳得沈时差点把脑袋撇到了地上。
沈时抹了把眼泪,撇了撇嘴委屈巴巴的看向沈父,道:“你看今天那个萧执都把白岳带在身边,表面上是来给我请罪,实际上这不是羞辱我嘛。而且我所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他们就是想解掉这份婚姻,至于怎么解?我可不能吃亏。”
“你爹还能让你吃亏不成?不过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为了萧执爱得死去活来吗?怎么改过自新了?”沈既白一脸狐疑的凑过来,“你不会解除了婚姻,到时候又要死要活吧?”
“怎么会呢。我对天发誓。”
“时儿想解除就解除呗,那萧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趁现在时儿迷途知返,等过两天,我去上官家喊几个人,去萧家给你把这个婚事给退了。”上官若宠溺地摸了摸沈时的脑袋,怜爱极了。
*
不多时,萧家门口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
上官若亲自去请了上官老爷子出面,领这一众长老来到萧家门前,周围挤满了闻风前来看热闹的各路修士。
沈时也悄悄地跟了过来,躲在远处墙角探头探脑地看着。
笑话,如此有趣的剧情不看岂不是可惜,真的比他前世看的剧本还得更精彩。
这所府邸说是萧府,其实不过是连接着诸多洞府的中转之地,其内里一处放置着巨大传送阵,方便萧家修士从连影山上赶来。
门外,小厮一看大事不妙,急急忙忙的赶进府内传信汇报。
不多时,萧家主也急忙走了出来,连连致歉。
“上官仙尊来怎么不早些告诉贤侄,我好早早准备接待诸位啊,岂敢让老祖宗您在我萧府门口候着。”萧点头哈腰,他佯装啥也不知道,把伸手不打笑脸人做到了极致。
随后挥挥手,喊来下人,“快去把少主请来,见过上官老爷子。”
一番话惹得上官家的人嗤笑连连,若不是他们早就听说了上官若讲述的起因经过,恐怕还以为这人真不知晓他们为何而来。
“你们萧家好大的威风,我上官家的人还没死绝呢?你儿萧执想置我外孙于死地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上官老爷子冷哼一声,独属于化神期的威压从身上散开,直奔萧而去。萧咬紧牙关,差点没被震得趴在地上。他抬头看,周遭所有人却好似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老爷子,这真是个误会啊。”萧驯艰难地说,一口鲜血直接从口里喷出,一滴一滴跌落在地上。
“误会不误会几日前恐怕在沈家早有答案。”说完,他拿出了一块留影石放在诸人面前。
当日在沈家的情形一帧不漏得出?在众人的眼前。
周围有人附和道:“是啊,我亲眼看见萧少主和白公子形影不离,出入成双呢。”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一女修嘲讽道:“这要搁凡间,这等行为岂不是要浸猪笼罢。我惯看不上这下等行径。”
“而且,沈小公子这么多年对萧公子的情意我们都曾有所耳闻。”
此刻,真的是不得不感谢那个自幼跟在萧执屁股后面跑的原主,让这一切的可信度大大增加。
“一句误会岂能堵得上这悠悠众口?是不是啊?”有修士不嫌事大。
“哎,听说这沈小公子可能送了不少资源给萧少主呢?上官老仙君,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众人随之附和道:“对啊,对啊。”
“萧驯,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今日我看我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消吧。至于从前那些资源,我看你儿不配拿着,账单我自会请人前来清算。”
啧啧啧,沈时摸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瓜子磕了起来。
好戏来了。
“老爷子,我萧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今日这般做法可是过分了。孩子们的事情我们大人插手干嘛。”
“过分?究竟是我过分还是你们过分?”上官老爷子话音刚落,萧执从府中走了出来。
说真的,自从上次沈府一事之后,白岳也是对他一副瞧不上眼的样子,没有之前的半分浓情蜜意,气得他气不打一处来。当日一回府又被萧驯当着下人毫不留情面的扇了一巴掌,打的他颜面尽失。
此刻的萧执比起半月前的他可谓是天上地下,从清秀俊朗的小仙君一落泥潭变成了面色苍白的少年,短短几天,他再也没有了从前那边盛气凌人的傲骨。
沈时看着萧执此刻的模样,正如他所料想的那般。
一个从小顺风顺水,未经受过任何挫折的人,背叛与流言足够击垮他。更何况还有来着他父亲的施压,少主的颜面。
可惜了,玩弄人心的人终究会被人心所淹没,自己前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父亲,上官爷爷。”萧执拱手作揖。
“你告诉我,我孙儿此次受伤是不是你之过。”上官老爷子说。
“是……”萧执没有撒谎。
“好!”老爷子瞪着萧执,尽管早已知晓,此刻被他应下,也是心疼万分。可怜了自己的外孙一番情意被如此糟蹋。
“我儿倒地被发现时,身体凉透,满地是血,你是不是害他之后,转身离去。”上官若开口了。
萧执没有辩解,当时场景他也确实没有顾得上被他推在地上的沈时。他承认了“我确实推倒他之后就与白岳离去了。”
“不过。”他继续答道“我当时却是没有半分想杀他念头。”
“可你身为我儿未婚夫,却害得我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是为不忠不义。这么多年扪心自问,我儿虽一厢情愿,但可有半分委屈你了?那时我儿躺在血泊里,你难道真的没有半分摆脱了的庆幸?”
“我……”萧执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没有庆幸那是假的,当时他想着如果自己真能因此摆脱这门婚事就好了。可是为什么真到了这天,他却浑身透露出一种无力感。
难道真的要解除了这门婚事吗?
萧执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沈时的情景。那时的他不过8岁,跟着父亲第一次来到天阙宫,也是第一次他看见了雪童子般的小沈时。
6岁的小娃娃被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有一丝严寒闯入衣内。外面披着个金丝红色小斗篷,斗篷上绣着青羽小鸾鸟,栩栩如生,依稀能看出制作者的好手艺。小孩儿气鼓鼓的蹲着雪地里,拿着树枝一下一下的乱画着,嘴里嘟嘟囔囔着,好像是在不满的抱怨着,听不真切。而他身边站着个清美俊秀的男子,宠溺地哈哈大笑。
从此,那个身影就像是入了魔的闯入了他的心里。那时的他还不是什么少主,他央求母亲去打探着沈时的身份,借着沈家设宴,他再次见到了那个他痴梦许久的人。没成想,一桩天大的好事砸在了自己的身上——沈家有意想让沈时与萧家结亲。
十年过去,时过境迁,痴情人变成薄情汉。他却因着白岳亲自毁了这桩姻缘。可,明明不该如此啊!
【一切都是因为你咎由自取!】
“我愿意取消与沈时的婚约。“萧执的脸色在说出这番话之后更是如白字一般,毫无血色。若是不知情的在场,还以为他才是那个被抛弃的好儿郎。
“这,这么能这样呢?大好大婚约啊。”萧驯看着萧执,气不打一出来,上不得台面的蠢货。转身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不愿放过任何机会。
但上官若并没有搭理他,她面对着前来看热闹的众多修士道:“烦请诸位在此做个见证,从此以后他们萧家与我沈家乃至上官家半毛钱关系没有。希望他们萧家人以后别再出现在我儿面前,如若被我发现你们再做了什么事情,可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突然话音一转,对着萧执说:“既如此,萧公子对我儿所造成的伤害,也是时候该偿还一下了吧?”
不等人们回过头来,上官若闪身瞬间来到萧执面前,对着他腹部就是一掌,近乎废掉了他的大半修为。
萧驯回过神来,把萧执挥至身后,迎面接下了上官若的第二道掌风,两人气势不相上下。但即使同为大乘期,不过几秒钟萧驯就败下阵来。
他连连后退几步,藏在身后的手控制不住的打着颤。
看见上官若更胜一筹,沈时也在远方幸灾乐祸,他掏出不知何处弄来的糖蜜饯儿,喜滋滋的吃着。
这一掌下来,萧驯再也维持不住他的笑脸,他阴沉着脸道“你们别太过分了,我萧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沈家随时奉陪。”上官若说。
上官老爷子也跟着答道“我上官家也随时奉陪。”身后一众族人同时附和。
放完完,上官家一众逐渐消失在人们视线之内。
沈时还在意犹未尽的眨巴着嘴,学着萧驯最后一句“我萧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语气相当的阴阳怪气。
学完,他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年不忘川围剿他的人中好像也有萧家的身影呢。刚好,今世新仇旧恨一起算,毕竟啊,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沈时撇向萧执,看着那给一脸挫败的少年,张嘴无声地做了个嘴形:我好像听见了心魔的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