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逍不禁再一次地，回想起了昨晚医生说的话，是单独找到他说的，甚至仅仅是个猜测。

    “小少爷的情况恐怕不太好……”

    贺逍脸色微变，不可置信道：“我只是说了他两句——”

    医生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贺总，我不是指这个。我是想说小少爷的发育情况。”

    贺逍：“……你一次性说完。”太年轻的医生确实不够稳重。

    医生：“噢！好、好的！”

    他这回话说的很慢，神色也有些迟疑：“贺总您也知道，分化期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一般而言，分化等级高的会发育的晚一些，等级低的会早一些。但我刚才粗略观察了下，小少爷都这个年龄段了还是一点二次发育迹象都没有，体质也比较脆弱，这种情况其实非常、非常少见。”

    贺逍声线沉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医生斟酌着语言：“您得考虑他分化成别的性别的可能性了。”

    分化成beta，或者omega。

    那韩廷照会分化成哪种呢？

    贺逍盯着小外甥烧红的面孔出神。

    是中庸而理智的beta，还是敏感爱哭的omega？

    他的父母是AO结合，再结合贺家这边的基因，分化成beta的可能性应该很小。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据贺逍所知，韩群有个嫁到美洲的姐姐似乎就是个beta……

    是个beta倒还好了。贺逍有些头疼地想，这个性格，要是分化成个omega该怎么管？

    ……

    韩廷照的病假一请就是好几天。

    高烧似乎摧毁了他身体里的某个稳定机关，腺体再一次地开始发胀发热，信息素也隐隐有了失控的征兆。

    韩廷照生怕是分化期里据说很不稳定的峰期爆了雷，吓得头不晕了手脚也不软了，从床上蹦起来就往脖子上糊了厚厚的阻隔贴，外加嗑掉了从宋恬恬哪里得来的最后一管抑制剂。

    这一通神勇操作准确无误地在三十秒内完成。

    将包装等残余“证据”毁尸灭迹之后，高烧的负面buff报复似的翻倍地袭来，韩廷照再次虚脱无力地躺到了床上，安详地像死了一样。

    谁见了不得叹一声医学奇迹？

    中途付尚泊来看望了一次，韩廷照不想见，这情况也不好见，直接让管家把人打发走了。还有蒋鹤一，他是没本事找上门，但每天都从手机上发消息问候，早晚一次，雷打不动。

    帖子的事才刚草草解决，韩廷照心里烦得很，本来不想理他的。但看着他发来的一条条消息，想象着他要是站在自己面前，亲口说这些话脸上认真的表情，忽然又犹豫了。

    他要是不回复，蒋鹤一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大概就是一个人憋着生闷气伤心罢了。

    当然，他肯定不是在乎蒋鹤一生不生气伤不伤心，就是单纯觉得蒋鹤一有点可怜。

    韩廷照有那么一点不忍心。他近来对蒋鹤一似乎经常不忍心。

    于是他数了数蒋鹤一发了有六七条消息，矜持地只回复了一条。

    韩廷照：『下周一回去吧。』

    蒋鹤一秒回，三句话近乎是同时冒了出来。

    『你生病了吗』

    『什么病』

    『现在好点了吗』

    韩廷照还在惊诧他的打字手速，蒋鹤一在短暂的停顿后又发出来一句。

    『今天已经第六天了……我很担心……』

    他笨拙地发了个还是从韩廷照这里保存的“发送小心心”的表情包，小心翼翼地问：『……我能给你打个电话吗？』

    韩廷照一愣。

    他之前还有余暇考虑该用什么语气回复，“打电话”三个字一出来，又想质问蒋鹤一怎么有的自己的电话号码。

    但蒋鹤一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几乎就是在下一秒，韩廷照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薄薄的一片金属板仿佛突然变成了块拿不稳的烫手山芋，韩廷照如临大敌地盯着那串陌生号码良久，鼻尖都要冒出冷汗来了。

    接，还是不接？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但这是不可能的，手机铃声响到一定时间后就将戛然而止，徒留给话筒那边一声冷冰冰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可两人刚刚还在聊天，如果不接，那只能是故意不想接。

    韩廷照挫败地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喂？”

    他决定先发制人，大声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隔着电话线，蒋鹤一的声音听着更无辜了。

    “我、我是问吴劲霖要的。”

    韩廷照敏锐地觉得不对：“你要他就给你了？”

    “给了。”蒋鹤一迟疑地说：“他还问了我帖子的事。”

    果然！

    韩廷照咬牙切齿，声线冷的像是要下刀子：“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他就让我去看看那个帖子——”

    “你看了？”

    蒋鹤一浅浅地“嗯”了声。

    在对方长久的沉默里，他屏住呼吸，声音颤抖地像是某种毛绒绒的小雏鸟。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理我的吗？”

    韩廷照烦闷地闭上嘴。他不想回答，因为回答了就好像他怕了一样。

    蒋鹤一却不想让他再逃避。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其实那个帖子可以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韩廷照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事情都解决了……”

    蒋鹤一居然大胆地打断道：“不，事情没有解决，看过帖子的人就是看过了，谁也不能把记忆从他们脑子里抹去，总会有人注意到我们，但帖子的内容可以变成真的！”

    他像个机关枪一样急促地开口说道。

    “不就是我倒贴你吗？”

    “一个alpha追求另一个alpha，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

    韩廷照震惊地都结巴起来：“不、不行。”

    “怎么不行？”蒋鹤一语气闷闷的，又很坚决：“我一点不想你冷落我。”

    他语焉不详，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而且都第六天了……”

    这一次韩廷照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

    是了，他们两个之前每隔几天都会“临时标记”一下，要不是他生病早该到了时间……向来不甚坚定的韩廷照回忆起过往，不禁脸红心跳，驰思遐想起来。

    他立刻含混道：“等周一……”

    蒋鹤一打蛇随棍上：“今天都周四了，明天下午不行吗？”

    韩廷照发愁：“不行，我出不去。”贺逍这几天舅舅爱大爆发，看他看的可严了。

    “那好办。”蒋鹤一说：“我来找你吧！”

    韩廷照便支吾了半晌，承认自己还是心动：“那你用什么理由啊……”

    蒋鹤一用送作业的理由找来了。

    贺逍所在的小区叫银月湾，里面都是独栋别墅，住的人非富即贵，安保也很严。

    韩廷照自下午三点起就无心游戏，不时瞅一眼时间，时针刚过了六点整，管家就过来轻轻敲了两下门。

    里面回应地很快：“进来！”

    管家拿着可视电话走进来：“小少爷，物业说有个说是您同学，叫蒋——”

    “我知道他！”韩廷照立刻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兴奋道：“让他进来！”

    蒋鹤一于是很快被放行，小区太大了，饶是他坐上了专门配置的摆渡车，也花了七八分钟才到了三号院。

    一路上蒋鹤一除了见到有老人和孩子乘坐着和他一样的摆渡车，还远远看见了保姆们的买菜车，他们走的另一条更隐蔽的通道。甚至路上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保洁和园丁，但小区的干净整洁却超乎他的想象。

    连绿化园圃里不知名的灌木叶子都干净的像是水洗过一般，点点晶莹的水珠在阳光底下耀眼的如同细碎的钻石。

    蒋鹤一把一切都尽收眼底，默不作声。

    开车的物业员工一双经验丰富的眼睛打量过他的穿着打扮，特意叮嘱他出来了别随便走，会迷路，等他们来接人。

    蒋鹤一答应了。

    贺宅这边，是管家亲自来开的门，将这位非同一般的小客人送到小少爷的房门前。

    门没等敲就打开了。

    生了重病的小少爷此时此刻看着健康的不行，像阵狂风般将人卷了进去，又“哐当”砸上了门。

    两人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悄悄话，两个小时后才出来。

    小少爷没留饭，但精神抖擞地指挥着厨师刘姐拿着各种各样自制的美味小零食，把同学的小书包塞的密密实实。

    巧的是管家刚把客人送走没两分钟，贺先生就回来了，一进门就问小少爷今天怎么样了。

    “精神头不错。”管家不由失笑，对贺先生幽默道：“您要是早来一会儿，还能看见让小少爷病体痊愈的良药。”

    贺逍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是小少爷的同学来探望了，真不错的孩子。”管家遗憾道：“可惜刚走，您没有看见……”

    贺逍随意道：“我看他做什么。”

    贺逍对不相干的人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好奇心。

    他换了家居服下来，对管家示意：“既然好了就叫人下来吃饭，别老在房间里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