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岳诚意叫了辆网约车。因着路上堵车堵的厉害，她踩着时间到达太古汇六楼的炳府轩。
车子被4s店拉走后，因为要在国外调配配件，短时间内没办法提车。所幸也不甚着急，没有车子，生活和工作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炳府轩是申城有名的高档粤菜餐厅，环境优雅，菜品精致，不少商务宴请，同学聚餐都选在此处。
此刻包厢里坐满了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温嘉琪看到岳诚意进门，激动地站起身摆手，示意她到旁边的空位就坐。
主位坐的是许周恒，高三八班的班长，也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右手边是温嘉琪，左手边的顾承平在回信息，听到动静，抬头朝岳诚意看来，目光坦然。
“团团，你这每年卡点到，是一分钟也不肯跟我们多待呀！”一旁的徐禾打趣。团团是班里对团支书岳诚意的昵称。
“徐禾，你是不是筋疼，我给你捋捋？”
岳诚意把身上浅蓝色的长袖衬衫脱掉挂在身后的立式衣帽架上，动作轻松随意，露出的灰色收腰无袖短T称的手臂线条修长。
昨天温嘉琪逼她买的正红色溜肩长裙战袍被她收到了衣柜里，岳诚意估摸着自己只能参加晚宴时穿穿，其他时候估计要束之高阁了。
“瞧瞧，她还有理了，看哪天谁把你收走。”徐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颇具杀伤力的话。
“去去去，我家满满要一人独美，把你的乌鸦嘴收起来。”温嘉琪扔了个香蕉到徐禾手里，示意他闭嘴。
“对了，团团，你刚来，没发现咱们这次聚会多了个熟悉的面孔嘛。”坐在岳诚意对面的赵丹丹抛来一个暧昧不明的眼神。
包厢里原本轻松愉快的交谈声渐渐低沉，笑声也开始变得不那么自然。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团支书岳诚意曾经对学委顾承平有意思，又曾经被顾承平狠狠拒绝过。
“嗯？什么面孔？”岳诚意假装自然地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停留在顾承平身上。
“原来是顾学委，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涨了不少。
“谢谢，你也是。”顾承平眼底流露出笑意，很是配合。
这番话一出，包厢内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看来两个人是一笑抿恩仇了，于是又恢复了之前的热络。
传菜铃响，领头的服务员利落地挽起袖口，接过配菜桌上一个个精致的银色托盘，微笑介绍过每道菜品后，礼貌退出包厢。
“来来来，大家别愣着呀，我们高三八班好不容易凑一场，今天必须得嗨起来。”
许周恒讲了几句场面话，端起桌上的红酒继续道：“另外，承平来我们申城工作，大家也都多多关照，今天我们就不醉不归！”
“顾学委，欢迎你回申城工作，我敬你一杯，感谢当年的解题之恩。”
从聚会开始，目光便有意无意落在顾承平身上的赵丹丹，端起酒杯，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抱歉，明天一早出差，没办法喝酒。”顾承平神色淡淡，礼貌中透着疏离。
赵丹丹似乎并不在意被拒绝：“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要是顾学委愿意，不知道能不能给个机会，改天我单独答谢。”
顾承平皱眉，并没有接话。
“哎哎哎，你这有点太明显了哈。”徐禾看见状忙打圆场：“人家顾学委万一有女朋友，你这容易被误会的懂不懂？”
“那顾学委到底有没有，我好掂量掂量这顿饭要不要请。”赵丹丹大大方方地看着顾承平。
一旁的岳诚意看热闹不嫌事大，忍不住抿了抿上扬的唇角，刚好落入顾承平眼底。
“不好意思，有喜欢的人了。”顾承平神色认真，他的回答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大家没想到顾承平会这么痛快的回答。
“那有机会，我请你们两个吃饭总可以吧？”赵丹丹略显无奈，“这样总不至于让人误会了吧。”
“但愿如此。”顾承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岳诚意夹起一块桂花山药放进嘴里，皱了皱眉。温嘉琪见状，目光狐疑：“你不是最讨厌吃山药了？”
“这桌上的菜，哪样是我爱吃的？”岳诚意挑眉反问。
“那倒是，这么清淡。不过这可不能怪许周恒了。”温嘉琪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顾承平选的地方。”
岳诚意没有回应，又夹了块山药放嘴里，面无表情地嚼起来。
小插曲过后，顾承平身边显得有些寥落，多年不见，大家都注意到他气质上的显著变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
与之相反，岳诚意的面前却是另一番景象。
“满满，我怎么感觉你最近瘦了呢。”温嘉琪整个人挂到岳诚意身上，声音里带着一丝撒娇。
“是嘛，我倒觉得你又水润不少，昨天试衣服都紧了。”岳诚意把搭在自己脖子上不老实的爪子拽下来，笑意盈盈。
“团团，一年不见，你又漂亮啦。”
“诚意，赏个脸，咱俩喝一杯呗。”
岳诚意今天心情好似格外不错，过来敬酒的几乎是来者不拒。反观相隔两个座位的顾承平，每当有人靠近岳诚意举杯寒暄，他周身的气压便低一分。
温嘉琪敏锐捕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于是转头朝许周恒送去一个八卦兮兮的眼神。
“你眼睛怎么了？”许周恒关心道。
“……”温嘉琪拿起酒杯，猛灌两口，一肚子的话没地方说，憋死她算了。
酒过三巡，饭局渐近尾声。大家或多或少都染上了醉意。岳诚意看起来酒品不错，但眼神迷离。一旁的温嘉琪则是不省人事，嘴里嘟嘟囔囔，典型的“菜且爱喝”。
“承平，岳诚意就拜托你送回去了。”许周恒费劲巴拉地抱起温嘉琪，使个眼色，顺手把岳诚意安排出去。
“好。”顾承平颔首，站起身走到一旁，轻声说道：“我送你。”
岳诚意抬头，眯了眯眼，借着酒意轻轻拉了拉顾承平垂在一侧的手：“有道题我做了好久都搞不定，你教我好不好？”
“好，我教你。”微凉的触碰稍纵即逝，顾承平几乎怀疑只是他的错觉。
岳诚意此刻脸火辣辣的发烫，好在有酒精的遮掩，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
自己酒量很好，如今也只能算微醺。但酒精可以催生一丝丝勇气，一点点明目张胆，她只需要讲一两句似是而非的话，没准就能窥探到顾承平眼里泄露的情绪，戳破横亘在两人中间的窗户纸。
然而四目相对的刹那，顾承平眼睛里的温柔将她所有的勇气溺毙其中，不过片刻，岳诚意便落荒而逃。
顾承平轻笑，伸手拿过岳诚意挂在一旁的衬衫，“可以自己走么？还是我扶你？”
开门，上车，关门。岳诚意扣好安全带，手撑在车窗上不发一言。借着酒意的试探，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她有些懊恼。
“冷么？要不要把空调温度再调高一些。”
岳诚意轻轻摇头，紧了紧刚刚穿好的衬衫，点开车机音乐软件，随手按下播放键。
沉闷的气氛被女歌手干净清澈的嗓音打破，陌生流淌的旋律将车内的灯光称的明快了些许。
——
在九月潮湿的车厢
你看着车窗
窗外它，水管在开花
椅子在异乡
树叶有翅膀
上海的街道
雪山在边上
你靠着车窗
我心脏一旁
——
顾承平一路沉默地握着方向盘，侧眼看向靠在座椅上假寐的岳诚意，声音软了几分：“你酒量不错，但是肠胃炎刚好，辛辣的东西最好不要吃，酒最好也少喝。”
他尽量把语气放轻，怕言语里的关心被理解成“为你好”的道德绑架。
岳诚意睫毛微微颤动，却没睁眼。
她知道，自己装醉被顾承平看出来了。正挫败于自己失败的演技，至于吃什么，喝什么，完全没听进去。
“明天你要出差？”她侧过脸，指尖无意识摩擦着着座椅边缘。
“不出差。”
“嗯？”岳诚意有些意外，明明……
“只是不想喝酒。”顾承平解释，转头轻笑：“刚好还可以送你回家。”
这句话像根羽毛，轻轻扫过岳诚意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让她有些慌张。
今天的自己很不对劲，从听到那句“有喜欢的人”开始，就持续偏离理性轨道，再失控下去……她心里一阵烦躁。
“哦。”岳诚意靠回椅背，望向窗外，再没说一句话。
到滨江壹号小区门口时，顾承平问：“要我送你上去么？”
“不用了，我自己就行。”岳诚意打开车门，刚要下车，看到顾承平往这边靠过来，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
“安全带，忘记了。”顾承平低声提醒，帮岳诚意解开。
下车的时候，岳诚意意识到自己一定醉的不轻。不然为什么身体不听使唤，心里扑通扑通乱跳，脚下也软绵绵的呢？
她尽力控制着步伐，不让它显得过于凌乱，也尽力平复着心跳，试图抑制住怦怦跳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