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诚意被电话铃声吵醒，摸过手机一看，七点十分。
“喂？”她的嗓音有些低哑，透着疲惫。
“满满，你昨晚几点回去的？我喝断片了，今天早上才听许周恒说，他让顾承平把你送回去了。你没事吧？”温嘉琪急吼吼道。
“十点半左右吧。没事，没断片。”
“那就好，昨晚你俩什么情况，可憋死我了，一直没逮着机会问，急得我都把自己喝晕过去了。”
“你自己想喝，不要找借口。”岳诚意轻笑。
“真的，你俩在那里火花四溅的，什么帅气了不少，还什么‘团团’的，我可从来没听他喊你团团过。”
“而且你昨天也好奇怪，以前喝酒没见你这么痛快的，昨天谁跟你碰都好脾气的喝。你不正常呀。”温嘉琪自信满满地下结论。
“嗯。不正常。”岳诚意翻身坐起，随口附和。
“我就说嘛！你说说你俩哪里不正常，这次你是又单相思上了，还是双向奔赴？”
“咳咳咳，我不是有意偷听，也不是有意打断你们，就是你能不能别掐我的腿了，腿毛都快被你薅没了。”
对面的许周恒弱弱地抗议。
“为什么不能是他单恋我，我有这么矬嘛？”岳诚意跟着抗议。
“当然不是！我是怕你被他骗。不过你还别说，这么多年没见，顾承平长得倒是越来越人模狗样了。”
“话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温嘉琪嫌弃地推开怀里毛茸茸的腿，撸过一旁的拿破仑，摸着圆滚滚的屁股纠结道。
岳诚意没有正面回答琪琪的问题，她突然想起一件并不想想起的事。
“如果你是想说喜欢我，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心情去喜欢一个人。”
对话本应该在这里戛然而止的。或许岳诚意可以故作真诚地笑笑，对顾承平说：“祝你找到有心情去喜欢的人。”然后体面地离开。
小时候看偶像剧，岳诚意跟许女士最讨厌的就是死缠烂打的女二号。明明被男主拒绝，却仍不死心，非要制造各种争端，搅得男女主角的感情风波迭起。
她是个很识趣的人，识趣来自于自身的骄傲。可是被对面的人拒绝时，她又像电视剧里令人讨厌的女二号一样，问出那句带有不甘和希冀的话。
“那以后呢？”
“以后也不会。即便会，也不会是你。”
多无情，连表面的客气都没有。可怜女二号有什么错呢，爱本无罪，她只不过在坚持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随他吧，我要起床了，还要上班。”岳诚意瞥一眼时间，跟琪琪又简单聊了几句，挂断电话。
电动窗帘缓缓拉开，阳光正好，申城的热闹尽收眼底。她打算做一个爆蛋吐司，再来杯拿铁，也许再加几颗蓝莓，小小的念头竟也愉悦到了自己。
——
岳诚意的办公室在八楼靠近楼梯口的地方，平时上下班有些吵闹。三人间的办公室里，此刻只有她一人。另外两人，一人生二胎，刚刚回家待产去了；另一位老同志六月份已经退休，新人尚未安排进来。
她倒也乐得独享这片小天地，自有一分惬意。低头看向车外涌动的车流，周一好似比其他时间总要堵上一些，桌上泡的咖啡还氤氲着热气，尚未饮尽。
“诚意，跟我去一下史院长办公室。”刘传波敲了敲门。
“哦，好。”岳诚意拿了记录本，夹好笔跟着出去。
“什么事？刘主任。”电梯里，岳诚意好奇道。最近自己手上并没有需要向史院长汇报的工作。
“我也不知道，史院长刚刚打电话，让我们两个去一趟。”
电梯门很快打开，两人步履匆匆，面色里带了些凝重。到办公室门口，还未敲门，史大强便招手让他们进去。
“曙辉项目的方案，涉及生物医药组团的部分，被市自规局否了。”史大强讲的轻描淡写，但在场的三个人都清楚，卡在这个时候，他们都担不起责任。
“为什么？前期不也征求过他们意见了。”刘传波有些惊讶。生物医药组团是产业园规划的核心板块之一，一旦卡壳，恐怕要延误整个项目进度。
“问题出在要引进的南城基因编辑实验室上。南城那边一直将基因编辑生物作为普通实验动物管理，只需要加单层屏障防护。但是我们这边却把基因编辑动物定义为新型外来物种，要求三重物理屏障。”
“三重？！先不说预算的问题，整个生物医药组团的设计可能都要推倒重来。”刘传波气愤，三重意味着要建气密式负压走廊，激光粒子监测墙，地下六边形混凝土围护结构，难度很大。
史大强转向一直沉默的岳诚意：“小岳，你怎么看？”
“国际通行标准就是单重屏障，前期沟通也很顺利，突然加码，恐怕另有隐情。”岳诚意分析道。
“不错，曙辉项目是市委牵头的重点项目，自规局突然发难，未必不是上面的意思。”史大强说，“院长会亲自去自规局协调，我明天要去北规院谈合作，南城引进的事肯定是要暂缓了，你们两个亲自过去解释。”
走出办公室，刘传波苦笑：“这差事，怕是得赔笑脸，喝到趴下。”
岳诚意点头，但心思已经飘远。
——
“您好女士，这是酒水单。”身着中式长袍的服务员礼貌点头。
“一杯云开月明。”岳诚意抬眸报出酒名，并未伸手接单子。
年轻服务员一愣，认出是不久前来过他们酒吧的女士。
他记性算不得太好，虽然他只负责沙发卡座这片，但因着每天酒吧客流量很大，若非常客，还是很难记住面孔。只是坐在这里的女士让他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长得好看，还因为未曾见过的老板亲自给她免了单。
他目光微闪，暗忖这位女士与老板多半有些交情。对面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们老板呢？”
“呃，老板许久没来了。”
“嗯？为什么？”
服务员有些犹豫，看她的反应，好像对老板的情况也并不了解。
“不在太可惜了，还想当面谢谢她。”岳诚意语气染上几分遗憾。
“老板一般不在店里的，她身体不好，好像在医院休养。”
岳诚意顿了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们老板姓顾。”服务员掏出便签纸，“如果您想联系她，可以留个联系方式，等她来店里，我帮您转交。”
“不用了，谢谢。”岳诚意轻轻摇头。
此次来南城，事情处理的并不顺畅。南城基因编辑实验室是国内顶尖科研机构之一，也是曙辉项目生物医药组团的“定海神针”，她和小组其他人费了很大精力才敲定合作细节，如今一句延期轻飘飘砸下来，对方态度可想一般。
从史大强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岳诚意就意识到了他的用意，赔礼道歉这种场面活轮不到她出面，刘传波在处理这种事情上还算游刃有余。
可身为项目核心研究员，她面对的是更棘手的难题——若真要按要求增设三重物理屏障，如何在原有设计框架上，拿出既符合严苛标准又能让南城实验室点头的全新方案？
而且需不需更改方案都是未知。等整个沟通结果出来再变更，怕是又来不及。
她想到了一个人。于是鬼使神差地跑来了这里，仍旧坐在上次靠墙的红色沙发卡座上，仍旧是上次一脸青涩的年轻服务员，仍旧是眼前的“云开月明”。
姓顾。难道是巧合么？
——
“顾主任，今天这场讲座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晚上方便的话，我都安排好了，一起吃个便饭。”申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科教处于主任笑意盈盈，双手虚引着顾承平朝电梯走去。
“于主任您客气，学术交流本就是双向的。所里还有事情，下次有机会再叨扰您。”顾承平话音未落，电梯门缓缓开启。
“那我送送您，您什么时候有空，务必要给我们个机会。”
“不用了，您留步。”顾承平摆摆手。
于主任余光扫过小王，不着痕迹地使个眼色，小王立刻会意，跟着进了电梯。
看着顾承平消失的身影，一直屏息聆听的科室王芷忍不住凑到于主任身边，眼中满是钦佩：“于主任，你真的太厉害了，竟然请到顾承平来我们院讲座，我每次看他的论文都要做笔记，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那你就谢小王好了。”也不知道小王走了什么大运，帮了个小忙，请来一尊大神。
顾承平晚上确实有急事，不过不是工作。等他赶到的时候，岳诚意正喝着茶，玩消消乐。
“抱歉，有事耽误了。等很久了么？”顾承平带着几分歉意地微笑。
“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久。”岳诚意语气温和，毕竟今日有求于人，哪怕等了四十多分钟，态度也得好一些。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嗯。先点菜吧，边吃边聊。”岳诚意把自己手机递过去，订单里孤零零躺着一条鱼，“这家的清蒸石斑鱼做得比较地道。”
“好。不过你喜欢吃清蒸石斑鱼？”顾承平翻着菜单，又加了两个辣菜。
“我爸挺爱吃的。”
“好像我们每次见面，都在饭桌上。”顾承平忽然轻笑出声，“其实，除了吃饭，还有很多其他见面方式。”
“那你还吃不吃？”岳诚意接过手机，挑了挑眉。她等了四十多分钟的好脾气在慢慢耗尽。
“吃。”顾承平语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