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女孩子很漂亮。”唐荀坐在车后排，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你好像很在意她。”
“肯定的啦。咖啡豆姐姐都进去吃饭了，还盯着人家背影看了大半天。”悦悦正窝在唐荀的怀里抓大鹅，听到妈妈的话，跟着附和。
后视镜里抛来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嗫嚅一下，拿起手机气鼓鼓晃了晃，有一块带大鹅的石头怎么都找不到。
唐荀了然，顺了顺女儿额前翘起的刘海。“碰到自己喜欢的不容易，可以主动一些。”
“我知道。”顾承平抿唇，情绪淡淡的。
“怎么？人家不喜欢你？”
“不是。”
“哦？这么自信？”
“也不是。”
悦悦要被他们两个人兜圈子的对话给绕晕了，大人们谈恋爱都这么纠结的么？
“那就是自己有顾虑？不用想那么多的，不是都过去了么？”唐荀有些心疼。
他抚一把方向盘，车子转过路口，幽幽一叹：“并不是因为那些事。”
“那是因为什么？”难得看到顾承平纠结的样子，她觉得很新奇。
悦悦的置物栏已经到了不得不满的地步，但为了听八卦，仍然假模假式地找石头。
“没什么。”顾承平欲言又止。
后座的母女俩互相对视一眼，有被这一句轻描淡写地话无语到。
“明天有需要，给我打电话。”顾承平有些不自在，耳朵隐隐发热。
“不用，你忙你的吧。他们都安排好了。”
唐荀曾是北城芭蕾舞艺术团的首席演员，退役后在国剧学院舞蹈系任教，这次是受申城一家民办芭蕾舞学校邀请，参加艺术沙龙活动。
“好，那后天一早我送你们去机场。”
唐荀点头。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顾承平下车，捏捏悦悦的脸蛋。
小屁孩有些不乐意，撇了撇嘴，她还在为顾承平刚刚警告的一瞥生气着呢。
“承平，不忙的时候，多去南城看看。”唐荀顿了顿，觉得自己也婆婆妈妈起来了：“承时，好像又瘦了不少。要是可以的话，你再劝劝她，跟我回北城吧。”
“放心吧，目前在国内，待在南城是最稳妥的选择。她有分寸的。”顾承平安慰道。
——
舒缓的肖邦夜曲，柔软的真皮座椅，落地窗前如梦似幻的申城夜景，并没有缓解四人面面相觑的尴尬。
张宙看看埋头苦吃的岳诚意，心想线上讨论方案的时候，也没这么闷呀，简单介绍完，客套话没说几句，就一直在吃吃吃，难道美女都喜欢高冷？
岳诚意无奈掏出手机，给赵悠悠丢去一只愤怒的小鸟。本意拉她来活跃气氛的，此刻一言不发，饭局刚刚开始，她都有饱腹感了。难道情场失意，现在开始情绪反扑了？
赵悠悠瞥一眼手机提示，喘气声都粗了几分。今晚看到顾承平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极了傻子。
岳诚意随口一说的相亲对象，竟然是她的高中同学。什么咖啡壶，分明就是个焖烧杯。她到现在背调都没摸清楚，轻嘴妄说些智障的话怎么办。
比起来，顾承平泰然自若的多。他把对面两人的小动作收进眼里，忍不住轻笑出声。
三双眼睛齐刷刷向他看来。
“这个鱼子酱味道还不错。”
“嗯。”
“是啊。”
“好吃。”
……
“那个，昨天太过匆忙，见到顾先生都没好好打招呼，没想到你跟诚意竟然是同学。”赵悠悠身为社交牛人的尊严不允许她再堕落下去。
“嗯，高中同学。”顾承平答。
“真难得，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坐一起吃饭，我跟好多高中同学都断联了。”赵悠悠感叹。
“我也是，尤其我这种不在本地发展的人，友谊也就局限在朋友圈点赞里了。”张宙附和。
“哦？那你们两个人怎么想到回申城发展了？”
“所里要在这边建分所呗。但不是硬性选派，我老家就是本地的，回来那叫落叶归根。”张宙感叹，转头看向顾承平：“不过你家就在北城，跑这里来我还挺惊讶的。”
“我外婆在申城，她现在一个人生活。”
“怪不得你会在申城读高中了，那你以后还回去么？”赵悠悠踢了岳诚意一脚，一直吃吃吃，也不吭一声。
“可能吧。”顾承平喃喃道。
“那还要相亲？”岳诚意终于说话了。
言外之意，一个不准备留在本地的人，为什么要选一个在申城的人结婚。
“咳咳咳！”正在喝香槟的赵悠悠差点被呛死，她赶紧用餐巾擦了擦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酒有点烈。”
边说边被岳诚意餐盘里惨不忍睹的牛排吸引——肉块被切得七零八落，哪还有什么西餐礼仪可言，简直是凶杀现场。
赵悠悠汗颜。她这问的跨度也太大了吧，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知道什么叫徐徐问之么。
“什么相亲？”张宙一头雾水，随即惊讶地看看顾承平，又看看岳诚意：“你相亲？！你不是喜……”
“嗯。不可以么？”顾承平投来凉凉地一瞥，张宙赶紧闭嘴。
这他妈什么情况？
“哦～那昨天那位就是……”赵悠悠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
“嗯？”顾承平好笑。
“就昨天跟你一起的，还挺漂亮的。”赵悠悠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明明对面在笑，可是眼神却毫无温度可言。
“她不是。”他不想解释过多，尤其唐荀只比他大十几岁。
“哦哦。”见顾承平不愿多说的样子，赵悠悠识趣闭嘴，又踢了岳诚意一脚，一脸得瑟。
套话是要顺势而为的，硬邦邦讲出来，会尬死的。
“你们都知道他去相亲？”张宙疑惑，语气里有些愤愤，明明跟他最熟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
“……”
“……”
没人理他。
“只要喜欢，不问距离，对吧？”他看向岳诚意，认真回答刚刚的提问。
“我不知道你的相亲对象们怎么想的。”她继续戳着盘里的碎肉，看的赵悠悠一阵心疼，这可是神户牛排，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其实距离不是最重要的啦，不过顾先生这样的条件都要相亲，倒挺让人意外的。”
“不不不，那你可误会他了，他要是脱单了才让人意外呢。”张宙乐呵道：“你看他表面挺温和有礼的吧，实际上我们所里小姑娘都怕他。万年冰渣子脸，在他眼里，估计看女的跟看细胞没啥区别。”
“呵呵，那还真没看出来。”赵悠悠勉强笑笑，大抵研究人员真的都有点那啥吧，她看了眼岳诚意，再次肯定了内心的想法。
话题越扯越偏了，顾承平看看岳诚意整晚不自在的反应，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
时间不早，四人商量撤退。
“老张，大家都喝了酒，送一下她们吧。”顾承平提议。
“那肯定。我送小赵回去吧，你送一下小岳。”张宙识趣道。
“不用了，送一下悠悠就可以了，我要回单位加会儿班。”岳诚意婉言拒绝。
“叫了代驾，先送你去单位。”顾承平坚持。
“诚意，送一下吧。”
赵悠悠知道，来光域前，岳诚意接到了刘传波的电话，她手上有个报告，明早必须要发过去。可是提前约好的时间，临时变更也不大可能，只能晚上抽空加个班。
“好。”
——
岳诚意一顿饭下来，不出意料地吃撑了，此刻胃里酸胀的难受。
到了办公室，她推开窗子，微凉的夜风涌了进来，带来一丝宁静的慰藉。她心想，现在要是去压压马路，散散步，消消食，应该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半夜被抓来加班，对岳诚意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她倒也不矫情。想起赵悠悠前阵子给的红糖姜茶，于是从抽屉里翻了出来，泡好放在桌上。
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噼啪作响，脑袋里却是刚刚到单位门口时顾承平讲过的话。
“来申城不仅仅因为外婆，还因为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但现在没有信心能找回来。”
这话来的突然，稀松平常地语气，让她忍不住反复琢磨，所谓的“很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揉揉发酸的眉头，投入到工作里去。
“走吧。”
“先生，不等了么？”代驾回神，下意识扫了眼黑洞洞的大楼，忍不住问道。
车子在大门口停了有半个多小时，他以为要等刚才上楼的女士呢。
“不用。”
顾承平摇了摇头，他本来也没想要等岳诚意加完班。以现在的关系，那样的行为似乎有些越界，而且他也不习惯把自以为地“对你好”强加给任何人。与其自我感动地付出，不如默默选择尊重。
岳诚意正小口喝着逐渐放凉的红糖姜茶，对着电脑做最后一遍报告校对工作。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翻手打开，是顾承平的消息。
“我妹妹说，你很好看。”
岳诚意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悦悦。”
她眨眨眼，恍然。
哦。悦悦，妹妹。
好像红糖姜茶还挺管用，胃没有那么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