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着大部分的昭韫和小部分的沈玉娇,二人这么忙活一阵,好说好歹一道鲜香扑鼻的翡翠虾仁完成了。
沈玉娇拍掉手上的面粉,抹了一把额上细密的汗珠:“没想到这做饭也挺不容易,今天这么累,晚上应该是能睡个好觉了。”
“你瞧瞧,你瞧瞧”沈玉娇扒拉自己的下眼皮,“我眼睛下这么一圈,全是乌青。”
“可是做了噩梦?”昭韫发问。
“近些日子隐隐约约睡梦中老是听到女人的哭声,咦咦!”沈玉娇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太恐怖了,大好的日子里我们不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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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沈府的花厅内数十盏宫灯将整个厅堂照得如同白昼。厅中央的紫檀木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珍馐。
“爹爹!”花厅的门帘被两名丫鬟掀起,沈玉娇端着一个青瓷莲花盘快步而入。
“女儿在她的指导下做了这道翡翠虾仁,您快尝尝!”沈玉娇用胳膊肘怼了怼昭韫,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沈老爷。
沈老爷捋了捋胡须,眼中满溢笑意:“快快把盘子放下,来来来,咱们今天就来尝尝我这宝贝心肝亲手做的菜。”
盘中虾仁晶莹剔透,裹着一层薄薄的翡翠色勾芡汁,周围点缀着几片嫩绿的菜心。
沈老爷夹起一块虾仁放入口中,随机连声赞叹:“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这时,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厅外进来,手里带着一壶酒。
“岳父大人。”顾子恒躬身行礼,声音细如蚊蚋。
约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沈老爷笑着让沈玉娇、昭韫、顾子恒三人坐下。
“来来来,倒酒。”他张罗着让侍女为每个人添上顾子恒带来的酒。
刚倒上,那股熟悉的酒香就充满了昭韫的鼻腔里。
这味道赫然是之前她偷听沈老爷和顾子恒讲话时的酒味!
她举起杯子抿了一口,顿时感觉灵台空明,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忘却了。
这酒,确实好喝啊!
饶是昭韫这种平时鲜少沾酒的人也能品出些滋味来。
那沈老爷见着昭韫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个不停,更是乐个不停。
“这次若能谈成皇商的买卖,我们沈家就能更上一层楼了!”他饮了一口酒,尾音带着激动的颤抖。
“父亲大人一路顺风。”顾子恒突然站起来开口,举杯,以茶代酒。
“贤婿,我不在的日子里,家中小女还需劳烦你多加看照,不要让她受了委屈。”沈老爷眉头微皱,勉强碰杯,却转头摸出一把金钥匙交给女儿,“娇娇,我不在时,府里的事你要多上心。账房的老徐会每日向你汇报。”
这话明显是将家中的大权交给女儿而非女婿。
顾子恒脸上一白,忙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爹,这些劳什子事太麻烦了,我哪里懂这些啊?”沈玉娇冲着父亲撒娇,随手把库房钥匙抛给顾子恒。
“那万一有一天爹爹离开了,可怎么办……”沈老爷看着女儿,想起她小时候缠着自己要糖吃的模样,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眼中不禁泛起一些湿润。
“你娘亲离开的早,死前拉着我的手要让我将你好好抚养长大。爹爹也是第一次做父亲,只会给你些金银珠宝……”
“好了好了,咱不聊这个。听说京城的织娘又发明出了新款式,爹爹记得给我多买几匹布来。”沈玉娇打断话题,起身为父亲盛了一碗人身鸡汤。
“好好好,丫头懂事了……”
夜渐深,花厅内的欢声笑语渐渐散去。沈老爷站在府门前,看着女儿亲手为他系上披风。顾子恒站在三步之外,手里紧紧攥着库房钥匙。
“回去吧,夜里凉。”沈老爷拍拍女儿的手。
马车慢慢驶离沈府,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沈玉娇站在门前,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
良久,昭韫凑上前。
她看到沈玉娇转过来,露着两只红肿的核桃眼。
“回去吧,回去吧。”沈玉娇冲着昭韫挥挥手帕,在顾子恒的搀扶下率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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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韫洗漱完回到卧室时,四周一片寂静。
“崇明(重溟)?”她轻声呼唤,没有回应。看来小家伙已经睡了。
昭韫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伸手抓住被角准备掀开却感受到一丝阻力。
她定睛凝神,枕头和被褥连接处那软乎乎的一坨,赫然是被自己晾了一天的小羊。
重溟看起来已经睡迷糊了,听见动静后只是颤了颤自己的眼皮,然后昏头继续睡。
她只好伸手把小羊抱起来,轻轻挪一下位置,以便自己能够躺到床上去。
昭韫掀开被子躺下,脸颊枕上一片湿润。她侧过身闻一闻,臭臭的。
好吧,看来是某只羊睡觉时流的口水。
她只好用一丝谴责的眼神盯着那酣睡的小羊脑子,然后凑上去猛地啄了它额头一口。
这一举动倒是彻彻底底把小羊给吵醒了。
重溟本来满脑子都是累累累,莫名其妙被一个软哒哒还湿乎乎的东西碰了额头后,他本欲睁眼怒斥,但当意识到这是一个香香软软的吻之后,坚如磐石的心瞬间化为一滩水。
要不还是大羊有大量,他就勉为其难的原谅这个小昭了吧。
只是……
他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味道。
吻里带着酒气,怎么酒气里还带着……妖气?!
她有别的妖了??
重溟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整个眉头迅速往下坠。他伸出小鸡爪子使劲推昭韫的后背。
给羊醒醒!
给羊一个说法!
只是那作恶多端的女人看着薄薄一片,内力倒是十分深厚,他使出吃奶的劲也推不动。
倒是睡得很香!
重溟在心里冷哼两声,恨不得双眼发射激光把这狼心狗肺的女人的后背烧穿,看一看她的心到底怎么长的。
奈何一只孤独寂寞冷的羊唤不醒一个沉睡的女人,他只好钻羊角尖去了。
这小羊脾气一发就是一整晚,待到次日清晨昭韫睁开眼时,她惊讶地发现崇明眼下挂了两片乌青。
“怎么回事啊?”昭韫伸手去托他的脸,却被小羊一头扭开,“我们崇明(重溟)怎么一大早眼睛瞪得像两个大灯泡?”
重溟没有理她,她只好自顾自把他抱起来晃呀晃,又是摸摸又是揉揉,道:“哎呀哎呀,怪不得我说屋子里怎么这么亮呀,原来都是我们崇明(重溟)的小眼睛功劳,对不对呀?”
重溟被这么一通安抚下来,整个羊舒畅了不少,就连听到昭韫说自己是“小眼睛”时也只是柔弱地窝在她怀里,拱拱自己的鸡爪子。
当然,虽然他表面上已经被昭韫哄得七七八八了,但是重溟认为自己也不是一个这么好糊弄过去的小羊,昭韫身上那若隐若现的妖气的来源,他一定要弄清楚!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昭韫不用忙活着做大菜,时时刻刻和他待在一起,对他更是有令必从,再加之昭韫身上那点若有若无的妖气几乎微不可查了。
重溟摊开肚皮躺在床上,心想着如果这个女人愿意和他保持一人一羊纯洁忠诚的关系,那么忽略掉昭韫犯的小小错误,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还不错。
昭韫坐在床头,给小羊揉着肚皮消食。
“好啦,差不多我们该睡觉啦。”昭韫趿拉上布鞋,下床准备去吹灭小灯。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守门婆子惊讶的呼声:“沈小姐?这大半夜的……”
昭韫一怔,抬头望向门口。只见珠帘被猛地掀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闯了进来,竟是平时都神气活现的沈玉娇。
“沈小姐?”昭韫惊讶地站起身,“这么晚了,你怎么……”
沈玉娇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发抖,她快步走上前,呵退身边的侍女,“你今晚……能不能陪我一晚?”
昭韫握住沈玉娇的手,冰凉得可怖,她连忙渡了点内力过去:“怎么了?”
“前些日子跟你提过的,还是一直在做那陌生女人的噩梦。”沈玉娇发髻松散,几缕青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本来爹爹离开后停了几日不做了噩梦,但是……今天……今天她又来了!不……她还会来的!”
她最后的声音颇有些歇斯底里,应是饱受折磨许久了。
昭韫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梦都是假的,你可说说梦里发生了什么事。”
沈玉娇声音越发颤抖:“一个,一个疯女人!她手里抱着个染血的襁褓,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子什么的!我听不清……我听不清!”
昭韫心头一紧,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对了,你夫君今日不在家吗?”
沈玉娇声音低了些:“他近日总说忙,晚上总要三更才回家,今天甚至都不回家了。”
她转而恼道:“约莫是在忙些爹爹交代的事吧,以往他们有时候就背着我偷偷讲话,最近爹爹寄来的几封加急信也都是给他的。真是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还是你好,不若你就一直留下来吧。”沈玉娇情绪有些稳定了,反握住昭韫的手。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沈玉娇看清床最里头还趴了只羊的时候,当即发出尖叫,“快把我给它弄下去!”
重溟掀开眼皮瞥了瞥那个大惊小怪的女人,懒洋洋地起身。
下去就下去!
要不是他羊大爷今儿个心情好,也不想让昭韫下不来台……否则,要她没完!
重溟抬眼凶狠地瞪了一眼沈玉娇,迈步下床。
只是他习惯性地抽动鼻子准备猛吸一口昭韫身上的香气时,他顿住了。
等等……怎么又是那股妖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