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峰,蘅静院。
江岱一袭白衣端坐于院中,修长的手指托起茶盏,低头静静地喝茶,片刻后抬眸,目光轻扫过姜寓九三人,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温和地说道:“你们修炼的如何,可有什么不解的地方?”
姜寓九顺其自然接话:“回师尊,平日里修炼其余一切都好。只是师妹的修为自步入筑基期后……许久未动。”
“无碍。”江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转向则灵,安慰道:“你体内经脉不同寻常,修炼讲究循序渐进,切不可心急。”
“是,师尊,则灵明白。”则灵叹了口气,冷着张俏脸乖巧地说道。
则灵是在十五年前尚在襁褓之中时,被人夜里偷偷放在太微宗山前的。原本江盛灵尊等一干长老想给她找一个普通富贵人家收养,谁知一探她的经脉,发现浩瀚的灵力输进去竟如一粟坠沧海,没有任何反应!这非比寻常啊。
太微宗的各个长老商议后,认为将则灵安置在太微宗最为妥善,江岱真人便提出收则灵为徒,成为姜寓九和李令望的小师妹。
“此番唤你们前来,是打算让你们三人一齐下山。”江岱真人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语气认真,“则灵自入太微宗后,从未下山。现下时机也算适合,近日以来山下多地有妖魔活动,许多百姓苦不堪言。为师与江盛灵尊商议一番后,决定派各峰弟子下山平乱,也算是对弟子的一种历练。”
李令望想了想问道:“师尊,我们紫霄峰和另外两峰弟子分开行动吗?”
此前历练,大多是太微宗不同峰所派弟子一同下山。太微宗弟子并不多,一起行动很大程度上可以避免修为尚低的弟子受伤甚至身死。这次倒有几分不同。
不过就几分不同而已,没到让姜寓九三人担忧的地步。
毕竟姜寓九的修为自不必说,已经是元婴后期,在太微宗与江盛灵尊首徒张自涯不分伯仲,两人在太微宗众弟子中已经一骑绝尘,真真让人眼红!而李令望处于金丹中期,他是符修,画符天赋在太微宗无人能出其右,再诡谲晦涩的符箓在他手中也能化为己用,这不小的本事倒让这个泼皮从小到大洋洋得意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下尽数在他指尖了……
“你们三人下山后向东,一路到达齐明国。玲珑山庄坐镇齐明国,为师会发拜帖,。其余两峰有不同的路线。”江岱真人弯着一双柔和的茶色眼瞳,仔细将他们三人看了看,低声耐心地解释,“修炼之事你们向来认真,为师基本没有操心过,此番下山历练你们自行多加注意即可,为师在紫霄峰等你们平安归来。”
玲珑山庄即是位于东部齐明国的一个百年修炼世家,现任家主为郑远灵尊,传言修为已然步入化神期。玲珑山庄与太微宗关系并不亲密,但此番去齐明国,于情于理也是要拜访玲珑山庄的。
则灵初次下山,听得认真,点了点头。
李令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走神了。
“放心吧,师尊。我会看管住他们的。”姜寓九勾唇一笑,眨了眨眼睛,随后弯腰长揖。
下山这日,天气着实不错。太阳,暖暖地烘着。
姜寓九一袭红衣,乌黑长发用一根发带松松绑住,搭在肩头。腰间只系了一块太微宗的令牌,手持恣意剑。步履轻盈,长发随着脚步轻轻飘拂。
李令望一身靛蓝衣衫,头戴银冠,活脱脱贵公子模样。晃悠悠走在最后。则灵就乖巧很多,跟在姜寓九身边。身着素白流光长衣,发间一只白玉簪,这是姜寓九买来送她的生辰礼。
姜寓九侧身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令望,嗤笑一声:“骚包。”
李令望:“……”
他师姐穿了一身红衣说他骚包,照这说法在场三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不骚包,猜猜那个人是谁呀。
打打闹闹三人往东御剑飞了十几里,在路边的一处茶摊停下,茶摊离最近的彩塘镇只有两三里路。虽说是茶摊,不过也就是在大路旁搭了个棚子,摆上些许木桌木凳,招待过路的商贩和行人在此解暑纳凉,喝点茶水,稍作歇息的茶水摊子罢了,粗看细看都有点儿简陋。只是茶摊主人是个爽快人。所以白日里这茶摊倒也不冷清。
“你听说了吗,齐明国的长公主殿下,又要纳新的驸马爷啦!”隔壁桌一汉子沙哑的声音传来。
坐在他对面的同伴疑道:“什么?我怎么记得好像几年前,这个公主是有一个驸马爷的啊。”
“那个驸马呀,死啦!”那汉子端起粗瓷茶碗猛喝了一大口,喝完随意抹了抹嘴,忽地停下,左右瞟了一眼,声音降了下来,凑近同伴小声道:“齐明国这个长公主,克夫!”
“……什么克夫,你这是哪儿听来的谣言。”他的同伴听了这话,显然是不信的,笑着摇了摇头。
汉子见对面不信,语气稍急,道:“你别不信,我可不诓你!以前我也不信……”汉子顿了顿,接着,“但我听到十几年前,这个公主喜欢了一个探花郎,据说这探花郎脸俊的嘞。刚准备让这探花做她的驸马,你就说巧不巧,这短命的探花郎君竟当街坠马,活活摔死喽。”
“原来还有这等事?可惜可惜,唉。”对面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二人再怎么克制,总归是汉子,音量小不到哪儿去,对话被周围人听了个七七八八。在这里来往的大多都是赶路的行商或者歇脚的旅人,南来北往的,不少人听说这件事,也都窃窃私语起来。
李令望用手支着脑袋,侧倾着身子听了听,转头道:“看来这齐明国的长公主有点怪呀。”
“换几任驸马就有点怪了?”姜寓九饮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斜乜着李令望,“世俗里有的男人换多少妻妾,这长公主换了几个驸马,单单看这件事,也没有什么怪不怪的。”
姜寓九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我看——恐怕怪的是齐明国。”
李令望奇道:“师姐,哪里怪了?”
姜寓九没有接话,片刻后,抬头看了看天色,站起身理了理衣服,道:“小望,小灵,走吧。先去镇上找一家客栈住下来。”
几近黄昏,太阳已经去了火气,但看着依旧明媚。姜寓九三人正走在前往镇子的路上,刚要走远时,听见了左侧树林里有人粗声粗气说话。
“小子穿这么招摇!怎么可能没钱!”一粗胖大汉骂道。
“就是!快把钱交给我们当家的!”旁边的喽啰声音尖刻。
就见四五个不知是山匪还是什么身份的人,在昏暗暗的林子里围着一个少年索要钱财。看不清少年的脸,只晓得他低着头说着什么,片刻后那帮人又高声吵起来,甚至上手揪住那少年的衣领,一副根本不讲理的架势。
则灵冷着脸皱眉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如此猖狂……”
就在那群打劫的要正儿八经动手的时候,只见一道银光冲天而起,姜寓九拔剑!周遭空气骤然凝固,寒气蔓延,恣意剑眨眼间便近身那伙山匪,他们伸出去的手被剑气弹开,衣衫寸寸结冰,冻得他们瑟瑟发抖。
“妈呀,女侠饶命!女侠饶命!”为首的那粗胖大汉最识时务,立马开腔。
李令望说:“今儿你们也是赶巧了,作恶多了被我们三人瞧见,正好教训你们……”
“小的头一回!头一回啊!”旁边的喽啰开口。
那小喽啰正要接着说:“都怪这……”
“姐姐,是你拔剑救了我吗,多谢姐姐相助。”旁边原本低头不语的少年适时开口道。
姜寓九淡漠一笑,将恣意剑插回剑鞘,歪头对山匪说道:“快滚吧。”随后转身朝着李令望与则灵走去。
李令望吊儿郎当地边拍手边吹捧:“师姐,你的身姿真可谓是飒爽迷人,好一幅——”他刻意顿了顿,向后看了一眼,“绛衣仙人救美图!”
姜寓九挑了一边眉,红唇轻启:“那你可要多学着点儿呀,小符修。”
李令望:“……”
则灵在一旁微微笑了起来,仰着小脸儿对姜寓九说道:“师姐,真厉害。”
捏了捏师妹软软滑滑的脸,姜寓九刚要说走吧,就被叫住了。
一转身,原是刚刚被救的少年跟了上来,在树林里幽幽暗暗的瞧不清楚。如今在日光下倒看清了那少年。
只见他一头乌发,高高束起配一抹冰丝发带,身量挺拔,穿着一袭青衣,衣襟处用银线绣着密密桃花纹。胸前戴了一串缠了两道的碧色玉珠,玉珠碰撞,发出清脆的摇晃声,清越悠长。腰间佩戴一枚孔雀绿流苏的玉坠。眉眼间颇有空山灵雨气质,黑眸藏着一抹冷光,偏偏望过来时,又端出笑吟吟的模样。
怪不得那山匪说他穿的招摇……
哪里来的狐媚子,李令望暗自想。
目前为止好像没见到比他还好看的了,则灵暗自思考。
嚯,俊呀,姜寓九脑子一闪而过。
那少年俯身长揖,沁人的桃花香在空气中荡漾开来,起身后用清泠泠略带低沉的嗓音说道:“在下怀光,多谢姐姐出手相救。”
姜寓九笑了笑,语调闲散:“举手之劳罢了,你自己一人在外多注意就好。”
怀光轻笑一声,点了点头,随后一双秋水似的眼微微垂下,望向姜寓九:“姐姐,怀光身无长物,不知该如何报答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