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男人嘛,最简单了

    方知洵不紧不慢地将琴交给小厮抱着,蹲下身用两只白皙的手指捏起滚到身前的葡萄。将葡萄放在门口的小厮端着的托盘上。

    他抬起头,眉头微蹙,不解地迎上愣神黑衣男子的目光。

    “公子?”

    江云迟略略扯了扯嘴角,移开了目光。

    方知洵扬眉道: “公子可是见过竹筠?”

    江云迟微微一顿,薄唇一张吐出两个冷硬的字:“并未。”

    方知洵迅速扫视着面前的一切,能让江宁指挥使如此破费招待的座上宾,必然是个大人物。

    “那公子缘何瞧着我发愣?”方知洵请二人坐下 。

    江云迟沉默着掀袍落座,坐下的动作很是利落。墨色衣玦飞起间,一块碧色玉佩露了出来,流苏甩起。

    恰是一枚双鱼衔珠的玉佩,颜色青绿。

    这玉佩,同他多年前丢失的那枚贴身玉佩长得一模一样。

    方知洵瞳孔狠狠一缩,嘴角的笑容霎时间僵在脸上。他手腕一颤,差点没端住手里的酒。

    这玉佩可以让他就此摆脱烟花之地,回去过上官家少爷的人生。

    真是诱惑啊。

    方知洵掩着袖,端着酒杯站起身给江云迟敬酒,余光隐隐撇过墨色衣袍中藏着的那一抹绿。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缓缓摩挲着。

    这玉佩可抢不得,得让这神秘贵人主动送才行。

    顺便帮他赎个身,想来他这副容色也定能入了这富贵公子的眼,不然来这干什么?

    他摩挲着手指,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钓男人嘛,最简单了。

    方知洵朝着黑衣男人粲然一笑,敬了杯酒,诚恳地道歉:“是竹筠扰了两位的兴致,实是招待不周。今日两位贵客的消费都记在竹筠账上。”

    江云迟半垂着眸子,眼睛藏在阴影里。他低头喝茶:“我瞧着公子今日已经赔了两桌了。”

    方知洵闻言一顿,眸子里盈盈的光一下子散了个干净。他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看着江云迟。

    “缘何做此姿态?”江云迟毫不相让,狭长的眸子满是摄人的光。

    “我瞧着公子善解人意得很。”

    方知洵内心啧了一声,得,这还没开始演呢,就被人先入为主贴了个八面玲珑的牌子。

    真难搞。

    不过,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嘛,要是都像那些个草包一样,说两句好话就晕了头,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还是得演小白花,他们有权有势的贵人们不都喜欢这种?解语小白花永远是最能满足他们掌控欲的。

    第一次见面尤其重要,这负面印象也必须得在这一次扭转。

    不能跟着这人的节奏继续走下去,他得夺回主动权。

    难得被激起点兴趣的方知洵抿紧了下唇,身子略微一颤。他手指猛然捏紧了手中的杯子,若无其事道:“总归是为了活着。”

    长长的尾音落在空中,没了痕迹。

    迎着江云迟生冷的目光,方知洵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艰难地笑了笑。他本就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愈加惨白,说不出是哪里来的红晕染上眼角,却为他多添了一分生气,无端瞧着有几分可怜。

    他笔直的脊背终是忍不住弯了下来,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肺里挤出来,他无力的抓着胸口,一口血咳在帕子上,剧烈的咳嗽让他眼尾划出一抹红痕。

    谁知道这口血到底是病还是被气出来的。

    江云迟猛地将攥紧杯子的手放开。伸手在方知洵背后轻轻拍了拍帮他顺气,衣角将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头上的马尾辫扫过方知洵的侧脸,留下一阵轻痒。

    方知洵感觉到落在背上的陌生气息,背下意识僵了下,硬逼着自己放松下来,手指隔着帕子顺着身旁扶住自己的手臂就握了上去。

    他越咳越重,紧紧攥着江云迟黑色的衣袖。白皙的指尖在黑色袖子上衬得愈发清瘦。他不经意地向后一靠,正正好靠在江云迟的手臂上。

    远远一瞧,像是被抱了个满怀。

    温热的气息并不能掩盖久病不愈的单薄身形。

    方知洵搭在江云迟手臂上的手微微用力,支起身子。他面上泛着病态的红,眼里因为剧烈的咳嗽盈润这点点水光。看谁的时候都像是含着一汪深情。

    江云迟下意识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是竹筠不好,扰了二位大人的雅兴。”

    “你身体不好?”江云迟反手握住方知洵的手腕,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搭上了方知洵的脉。

    果真脉象细弱,是体虚、气淤之相。这具身子,并不康健。甚至若非能遇到名医,好好调养,甚至不一定能活过而立之年。

    “小时候风寒,伤了心肺。现下这才落下些咳疾。”

    方知洵面色歉然,下意识地又咳了几声。

    他面色苍白:“老毛病了,并无大碍。只是偶尔会咳的厉害,胸口疼痛罢了。不打紧。”方知洵微微垂下眼,眉眼间落下一片阴影。

    “可是会影响日后的生活?”

    他揉了揉泛红的眼角,敛去眼底的愁,笑的开朗,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端的是一派行云流水的风雅:“不打紧,大夫说我还有些年岁能活呢。”

    他双手端起茶盏,站了起来,瘦弱的身躯挺得笔直,抬眸浅笑,不避不让迎上那凛冽的视线。

    “公子,请喝茶。”

    方知洵顿了顿,眸色黯然道:“同我这样的人计较,不值得的。”

    江云迟定定地盯着他,手里的酒杯捏的很紧。倏地接过茶盏,一口饮尽。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方知洵微不可察地眨眨眼,这反应可不太对。这样莫名其妙……似乎是有故事?

    看来这是个入手点。

    那就再退一步。有情绪波动,就是好事。

    他苍白的脸上霎时间浮出一抹病态的红晕,身形摇摇欲坠。

    “公子玩得开心就好。否则便是竹筠的罪过了。”

    方知洵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液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被子里,少许晶莹落在他指尖。指尖划过唇角,他端着酒杯,冲着江云迟笑。

    “以茶敬公子,是一份敬意。以酒敬公子,是为竹筠的赔罪。”

    江云迟却没伸出手接下那一杯酒。

    方知洵也不管他喝不喝,他将杯子里余下的酒一饮而尽。

    “愿公子玩的尽兴。竹筠便先告辞了。”

    刺激不可过度,留下一个中性的深刻印象就行,他该离场了。

    江云迟却突然开口道歉: “我并非是冲你发火,只是你同我一个故人太过相似。”

    “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必自责,也不该你走。”他沉默片刻,连头上的马尾都蔫了下去:“今晚就不叨扰了,若有机会,江某定会再来听公子弹琴。指挥使大人,容江某先走一步。”江云迟一撩衣袍站起身大步走向门口。

    “那位故人现在可还好?”方知洵抱着琴在江云迟经过身边时,低低地问了一句。

    江云迟脚步一顿:“他过的很好。”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站住,却没回头。

    “某曾闻公子琴音冠绝金陵,才情亦非常人可比。怎堪一句不值得?”

    方知洵心一颤,抓着琴的指尖发白。

    ——

    离开了灯火通明的南丰楼,江云迟走在街上。一道墨色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

    江云迟沉着脸问:“莫云,可查到了?”

    莫云作为江云迟身边的暗卫,向来是替他处理些隐秘事的最好帮手。

    “算是有了些线索。本初哥为您挡的那一箭,金属箭头来源已经确定是金陵的南湾矿洞,而非来自大漠。因为属下没有权限,查不到里面具体矿石流向。刺杀您的人当是金陵所牵连。将军要是想明查,恐怕得拿到圣旨。”

    江云迟自然知道,想查官营铁矿必然要圣上手令。只是他家本就受到天子忌惮,若是再插手不该插手的,怕是会影响到太子。

    谁叫他江家权势太盛呢?他家本就是建国时的老牌世家,手里更是握着一支军队,皇后是他姑姑,太子是他表哥。这可是典型的外戚当权。

    可不能妄动。

    江云迟抬手示意莫云继续说。

    “近来南湾矿洞却不太平,死了好几个旷工。属下顺着这几个人查下去,发现都与金陵督造司有关。”

    “既然都不干净就一起查,我总要给本初一个交代。”江云迟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南丰楼,沉吟半晌,道:“再去查一下南丰楼的老板,以及花魁竹筠。”

    “怎么就这么巧,这竹筠公子会和本初长得一模一样。查查他到底是谁那边的人。”

    “你说他会是下一场刺杀的刺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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