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都赶紧滚开,知音听琴,会前半月,肃清此道!”
一群身穿官服的人嚷嚷着驱赶着街上行人。
“咋回事啊,我才到此地,怎的就赶人?”
衣衫褴褛的古桐刚进到南都仙音坊,就被一群官爷架着扔了出去,她极其不悦地找了一处茶摊坐下,嘟囔着发了阵牢骚。
赶巧茶摊对面的人来了兴致与她聊了起来:“听口音,小友是刚到的南都?你难道不知两年前沈家给妙手泉泠先生献上道远一琴,一夜之竟后成了四家之首?”
“那又如何?这样就能赶人?”古桐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只为蹭盏茶喝的接着话茬。
却见这装束奇怪,布条束眼的人颇有兴致的滔滔不绝:“如何?此街道穿过沈家仙音楼,自然归沈家辖制,清道就是因为从今日开始,会有贵人为听泉泠先生一曲来到此楼。”
古桐挠了挠发痒的头皮,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微讶:“这般阵仗?就只是为听人一曲?”
蒙眼公子浑身淡香萦绕,纤手轻轻执盏,微微蹙眉浅笑:“虽然泉泠琴技不凡,却也有人不为听琴,只为百家献琴这一事。”
“这样看来,这后者确实比听曲有趣,你刚说的百家?意思是谁都可以?那献琴可有好处?”仿佛找到了谋生的门路,古桐猛灌几口茶水,又顺势将水囊灌满。
听着声音,似乎知道对面的人在做些什么,蒙眼公子微微侧首继续道:“自然有,被选中的人从次年开始可以去到京中服侍贵人,只不过沈陈齐徐独占此行,表面是百家献琴,实际是四家为权和利而争斗。”
眼见蹭够了茶水,古桐摸了摸自己那空空破破的口袋,躬身讪笑着准备开溜:“既如此,多谢兄台告知,这茶钱就拜托了!”
“无妨!”蒙眼公子抬了抬手,难得开怀地望着古桐离开的方向。
待古桐离开后,蒙眼公子这才唤了声:“程穆。”
这一声后,只见一人一身黑衣从天而降,缓步走到茶摊前坐了下来,脸色极其难看的看了看整条无人的街,又回首望了望哼着曲走远的背影。
程穆不解地晃了晃见底的茶壶,扯着嘴角:“先生,这人有病吧!?”
蒙眼公子拿起旁边的木棍准备离去,却言:“你不觉得有趣吗?”
程穆更加费解:“南都谁不知道每回清道,先生都会支起茶摊观摩,谁人敢坐啊!?”
“有人坐,便也是缘分,盯着她就是了。”
“是!”
*
深夜,月朗星稀,破庙内传来忽大忽小的鼾声。
几个翻身后,古桐猛地坐起哀嚎:“师父,你在哪儿啊?再找不到你,徒儿真的就要饿死了!”
抱怨还没来得及喊叫完,脖子上突兀的传来一阵疼痛,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浑身瘫软过去。
有阵阵饭香入鼻,勾的古桐猛地睁眼,只见灯火通明,刺的她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够看清眼前的环境。
“这是哪儿啊?”被眼前奢华和桌上的美食震惊到的古桐,此时被压住身子,强迫着跪在地上。
一盏茶后,身后传来舒朗笑声:“这是沈府,你就是古弋的徒弟?”
听着狂妄的笑声,古桐抬眼就看见一位锦衣玉面公子双眼鄙夷的看着自己。
末了,这人还吐出一句嘲讽:“看来,倒也不必问了,确实是和那老东西一个穷酸德行,入南都,都是为了攀高枝!”
难听的话传入耳中,古桐并不搭理,她只想打听到师父的下落,于是问:“你是谁?你认识我师父?为何抓我?”
折扇忽地打开,男人没有理会跪在地上急切的古桐,只是斜眼打量着,掩面讽笑,一番做派,十分刻意。
只见一旁小厮倒十分会看脸色,上前就抽了古桐一耳光,厉声道:“放肆!居然不认识我们家公子,这位可是沈家沈峥沈大公子,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哪有你问主子话的道理?”
“诶!怎能打人呢?她可是我沈家的客人!”
等到打骂完了,沈峥才收起折扇,敲打了下小厮的手,笑的狰狞:“我当然认识你的师父,我们不仅认识,还曾是知音!”
古桐来不及管脸上火辣辣的痛,眼见有师父的消息,她愈发着急的凑上前询问:“真的?我师父他人在哪儿?”
也正因离得这般近,她才看清沈峥故作悲切的模样道:“很可惜,他死了!”
沈峥的话甫一出口,古桐身形不稳,梗着脖子木着脸,声音扭曲:“什么?你再说一遍!”
可沈峥偏就不管不顾,还只觉好玩有趣,恶意满满的继续说:“再说一百遍,也是一样的,那老东西死了,死在了风月场上,甚至……”
正到关键处时,沈峥陡然停了下来,故意向四周望去,扭捏作避讳姿态,装出难以启齿的恶心模样,声音从小渐大的嚷出最后一句:“甚至是醉死在了舞娘身上……”
一时间哄堂大笑,男男女女互相倚着搂着,倒在了一处嘲笑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古桐。
他们哪儿知道,古桐八岁就能一个人扛着三人无法抱住的树木满林子的跑,力气大的非比常人;寻常麻绳哪能束缚住她,刚刚那一巴掌不过跟挠痒痒一样。
但是现在她挥出的这一巴掌才叫真正的打脸。
古桐挥着满是茧子的手咆哮:“王八羔子,敢侮辱我师父,我揍得你阿爹都认不得你!”
很快沈峥的嘴里就吐出了好几颗牙,引以为傲的脸也被打歪了,古桐气急了,老拳如雨的打在沈峥身上,一时间屋子里的器物都砸在了地上,一群男的女的上前围攻古桐,都没落着好,还生生挨上了好几拳。
满屋子只能听见一群人的哀嚎求饶,沈峥手中的折扇也被掰断了,此时的他就如落水狗似的缩在角落里。
“出来,给老子再说一遍,我师父呢?”古桐一脚踩在红木椅子上,指着沈峥大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听别人说的!”沈峥哆嗦着双手挡住满脸的血印子,似狗吠般嚎叫不停,一身华服也变成了几根烂布条挂在身上。
古桐其实是好脾气的,山里人都知道,她从不与人结怨,因为一结怨,对方就很难做人。
此时,仙音楼顶楼,闭眸摇头的男子自顾自言:“沈峥太爱占便宜了,想折磨他人,反倒被人折磨,有趣。”
“先生故意让他听见今日你我的谈话,就为了这个?”一旁走出来的程穆,双手抱剑,表示不懂。
“你还不懂?那你接着看就是了。”说完,男人执棍回到屋内。
楼下打斗停了下来,古桐揉了揉手腕,饿了一天,她索性一屁股坐在红木椅上,捡着桌上还算干净的饭菜吃了起来。
就在她吃得正香时,一名青衣男子突然闯入楼中,这青衣男子望了望角落里的沈峥,唯恐像他那般吃亏,索性直接道明目的。
只见他来到古桐身边礼数周全的拱手道:“姑娘不妨移步我齐家,齐家已备好饭菜酒水,还有上好的房间供姑娘休息。”
满手油腻的古桐循声望过去,犹疑道:“上好的房间?还有热菜饭?”
眼见计划要失败了,沈峥怒斥:“齐筠你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是的。”齐筠回着古桐,鄙夷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沈峥,嘴角上翘,暗暗嘲讽。
沈峥气得一时失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齐筠将古桐带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楼顶的程穆看完此戏,赞不绝耳的回到屋内。
出了门的古桐,忽视了眼前的豪华轿辇,一个劲儿的催着:“那咱走呗!”
轿辇旁的齐筠这才亲手撩开帷幔尴尬道:“还请姑娘上轿。”
“还有娇子坐?”古桐并未发觉身旁的人正替自己尴尬,她径直窜进娇子,舒服的享受起来。
享受归享受,等到娇子落地,古桐一改玩闹的神情,冷眼盯着齐筠,拦着他问:“我这才入南都,你们就一个接着一个上赶着找我,不想挨揍就直说,到底所为何事?还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安排你们找我?”
“还请姑娘不要着急,家主稍后会告知姑娘有关姑娘师父的一切。”齐筠并未回答,只是弯腰伸手请道。
古桐走过回廊,刚来到厅前,就听见中气十足的声音:“你就是古弋的徒弟,真是好孩子!辛苦你了!”
未看见自己的师父,古桐并未搭理寒暄,直接问道:“晚辈见过家主,还请问我师父他在哪儿?”
一听此问,齐家主掩面落泪哽咽:“你师父他,确实已经……”
“不可能,师父一生与人为善,从未与人结仇,况且他身体还好得很,绝不可能客死他乡。”
见到此番情景,又有人前仆后继的告诉自己,自己师父已经不在了,古桐面上不承认,心中已然开始动摇。
眼见古桐心有动摇,齐家主直接落下浑浊的眼泪,放声悲泣:“你师父是我亲自安葬的,老夫明日就派人带你去你师父坟上,孩子不要太伤心,你师父也是遭人所害。”
“谁,是谁?”听到关键,古桐眼眶微红上前迫切地追问。
她虽是问着,心却忽上忽下的,落不到实处,总觉得有蹊跷似的。
经此一问,齐家主抬起木杖,直指沈家方向不顾体面的怒喝:“就是沈家那帮老贼,你今日伤了沈峥,若没有人庇佑,孩子你可知,明日你就会和你师父一个下场。”
“齐老先生,还请告知于我,恩师他老人家所遭受的一切。”
话说到这个地步,古桐全然不顾一切,腾的一声跪在地上,叩首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