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音并未做好,你难道不知道吗?”望了望手上的铁链,古桐放弃挣扎。
“这样?”陈槐琰悠哉地端起茶盏,喝上几口。
转瞬,他就拿起一把杀猪刀踱步而来,笑意森然:“那你去死吧!”
见陈槐琰一脸疯癫样,古桐缩着脖子赶紧点头:“做好了做好了,我明天就带你去取!”
听到满意的回答,陈槐琰这才扔掉杀猪刀,拍了拍手道:“在哪里?本公子亲自去!”
古桐为防止这癫人看见没缠弦的琴,又来折磨自己,忙提醒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就算拿到了琴,也没用!”
陈槐琰双手抱臂,一脸不耐烦:“说!”
“因为大音用的是冰弦!”
“冰弦!就是那个缠一次弦,毁一双手的冰弦?”
一番交谈,二人脸色齐齐变差;古桐感到的是遗憾,陈槐琰感到的是麻烦。
“明白了吧,除了我师父,无人能给大音缠弦,所以给了你也没用!”古桐一脸无畏,甚至觉得自己总算保住了小命。
而接下却听到令她浑身发麻的笑声:“甚好,甚好!”
瑟缩着身子的古桐惊慌道:“你什么意思?你发什么疯?你要是敢伤害我,你们就永远都别想知道大音的下落!”
好像想到了办法,陈槐琰手中边捣鼓着什么边问:“本公子说到做到,说过会留你一命就一定不会让你死,那么现在你只需要告知本公子,大音到底藏在哪里?”
伸头缩头都是死,为拖延时间,古桐只好颤颤巍巍的回答:“你要做什么?它就藏在我常住的破庙里。”
刚说完,她就看见一根银色的细针朝自己飞了过来。
“你说过的!”古桐大叫挣扎间,就又昏了过去。
没收到行动命令的程穆,只好一路跟着,而就在他听到古桐的叫喊声,准备进到陈家时,一阵鸟鸣响起。
“这个时候停止行动?难道人死了?”
程穆疑惑着回到楼中。
*
次日酉正,古桐连人带琴躺在一处软榻上,房内药香四溢。
猛地醒过来的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自己在哪,一个翻身便抱紧身旁的大音,眼见四周无人把守,随后她便佝偻着身子,开始翻找着什么。
正专心翻找时,门外开始传来忽远忽近的脚步声。
“来不及犹豫了!”古桐着急忙慌地抽出褥单,双手用力,一块上好的料子就在她手中破成了几段。
走至门边的男子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声,足下一顿,轻推开门,疑惑道:“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古桐转首瞬间,喜极而泣:“天啊!竟然是兄台你,我还以为我又要被抓走了,这是你的屋子吗?”
身在异乡,没成想能见到熟人,未给来人开口的机会。
她赶紧将人拉倒屋内,喋喋不休:“是这样的,兄台我有急事,借用一下你的褥单,改天我再赔给你。”
说着,古桐就用这被撕下一半褥单将一旁的大音包裹起来。
慌里慌张地包好后,她打量了一下似乎并不满意,便又开始到处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她细细盯着眼前的男子。
感应到了灼热的目光,盲眼男子极不自然的转过头。
而就在男子转首瞬间,古桐挥手如影,快速扯掉了男子束眼的布条和发带间,只来得及说句:“实在对不住了!兄台!”
如瀑墨发散落,一瞬慌张,男子抬手用大袖遮住自己的双眼,像是想遮住什么丑陋的东西一样,气的脸红低喝:“无礼!”
“抱歉!实在抱歉!兄台,救命要紧!再不走我和大音就都要死这里了!”
就在她边说着边抖着手用两根布条将大音绑好时,脖颈上再度传来熟悉的感觉。
一番苦笑,仿佛认命般,古桐闭目摇头对身后的人道:“你又想要什么?”
“你竟敢动先生的眼睛!”在一旁忍了许久的程穆,跳出来怒喝。
“?”还没明白过来的古桐,正想反驳时,蓦地只见那被尊称先生的男子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放下遮着眼睛的大袖后,愠怒地甩了甩袖子。
“天爷啊!”看见一双幽深失神的美目,古桐抑制不住的发出赞叹。
男子微微阖目,双目空洞的向一旁示意:“程穆。”
程穆这才收回剑生气道:“先生的眼睛有疾,需每日以药覆眼,你这无礼之徒扯掉的纱巾就是先生的药。”
一句又一句斥责,似千斤重砸向古桐,砸弯了她挺直的脊背,砸的她面红耳赤的跌坐在地,压的她失语片刻,一张嘴开合数次,憋不出一句话。
叫她抱着大音慌得从一旁的窗户蹿了出去,留下懊悔的余音:“改日我定当负荆请罪,实属抱歉!”
只留房内两人面面相觑。
半个时辰后,未找到出口的古桐独坐在楼梯口,忽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戳了戳自己。
一回头,她只见那位盲眼先生的眼睛上已然覆上了新的纱巾。
来者拿着木棍点了点她,温声道:“烦请姑娘跟我来一下。”
“啊?”还深陷在自责中的古桐还没回过神。
她尴尬的双手不自觉的在身上理来理去道:“啊,好!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往上不知走了几层,盲眼先生打破了寂静:“古桐?”
身后的古桐忙不迭地点首:“是的,古桐就是我的名字。”
“姑娘可以叫我泉泠!”盲眼男子轻笑。
“妙手泉泠!?”
震惊之余,古桐发现这人似乎真有过人之处,不然任谁见到一位眼盲的人在给眼不盲的人带路,都会觉得这两人大抵都疯了吧。
况且这楼修的实在古怪,每往上走一层都需折返数步,七弯八拐的,古桐早已晕头转向,而前者却始终不疾不徐的走着。
“姑娘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泉泠浅笑几声问。
古桐晃了晃脑袋反问:“这里?这里难道不是陈家?”
“真是愚钝!”早已跃上楼顶的程穆嗤笑道。
好似预料到身后的人接下来的行动,泉泠停下脚步转身笑道:“姑娘真是我见过最天真的人,居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就敢随意行动,当真是无知无畏!”
闻此一言,果然古桐用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冲出栏杆,跃上屋檐四处眺望后,惊叫:“我这是又回到了沈家的仙音楼?”
“自然是!”
二人交谈间,已经来到楼顶,楼顶的灯火不似楼下那般通明,古桐一来到房门前,就听到如雷贯耳的一番话。
只见走进房中的泉泠,言辞凿凿:“还有,不妨告知姑娘,姑娘以及姑娘手中的琴皆是陈家献给我的宝物!”
“休想!”古桐立即抱紧大音反驳。
接着她就仰起头,得意的笑道:“我也不妨告诉先生,眼下先生就是拿到大音也没用,大音没有弦,先生懂琴,想必先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还以为这一番话会叫人知难而退。
谁知此话反倒像是正中泉泠下怀,只见他忍俊不禁道:“区区冰弦而已!”
寂静片刻。
仿佛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古桐,只见她颤着手擦了擦额汗,回想到:“完了,还记得师父说过冰弦虽然伤手,但懂得运功的人可以将伤害转移到眼睛上,承受目盲数年之苦。”
察觉到自己将人唬得不轻,泉泠温和的安慰道:“姑娘不必惊慌,在下只想请姑娘听一曲,曲毕之后之后姑娘可自行选择去留,可否?”
“行!”古桐表面应付着泉泠,心中却越发清楚这些天发生的一切绝非偶然。
无心听曲,她正计划着逃跑时,只见泉泠走至一处秀林屏风后,不一会儿似乎有一阵熟悉的琴音传了出来。
琴音寥寥,起初古桐只觉熟悉,半炷香后,琴声急转直上,变得更加紧凑,一声接着一声,快速地击打在她的胸口,接着就是熟悉松沉又旷远的散音。
曲毕,她瞬间愕然:“这是师父的牧野吟?清商调,先生是将此曲做了改动?”
听到想要的回答,泉泠满意的走出屏风:“确实有所改动,古弋前辈是晓音律之人,当初前辈弹奏此曲时,我便觉得不够完美,因此和前辈商讨数日,才决定变调。”
沉默间,古桐在心中反复盘算:“师父的牧野吟只弹给过我听,如今看来看来师父确实和这人有些交情。”
左右思索一番,古桐最终放弃了她并不擅长的算计,直言:“既如此,先生想要什么?又或是先生知晓我师父的下落?”
却没想,会牧野吟的泉泠反而告诉她:“我与古弋前辈只有几面之缘,算不得相熟,我也没什么想要的,而你师父他确实已故。”
“不可能!你们一个个不过是都想要得到大音,才骗我师父他已经死了,是不是?我师父到底被你们藏在了哪里?”这一刻古桐反而不信了,接连质问一旁沉默的泉泠。
此时的古桐只觉得自己喉头像是卡住了几块石子,几度哽咽激的她眼睛生疼,连连呛咳,拍案怒泣:“死因呢?至少告诉我死因!”
“死因?有那么多人告诉你,你不向他们问因果,又何苦问我?”无意解她人郁结的泉泠,提着一壶茶踱步而来。
思考着这一问,冷静下来的古桐,看着执棍提壶而来的泉泠,笃定道:“因为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步步紧逼,根本不懂琴,他们想要的是琴可以给他们带来的东西。”
沈家那时为留住泉泠,颇劳民伤财的请来各种能工巧匠,只为打造真能堪比天宫的仙音楼。
所谓天宫,应有花树四季不败,缥缈落英不染纤尘。
所以此时,楼顶外坠香簌簌,当真似不染尘般,被阵阵夜风带进房间。
“那么。”踩着满地凌琼碎玉的泉泠,一步一问地向古桐的方向走去。
他言辞间充满自嘲无奈:“姑娘觉得我就不道貌岸然?我就没有步步紧逼?我就不是想要琴背后之物?又或者难道我就懂琴?”
簌簌落落掩去了二人对峙间的硝烟。
泉泠步步逼近,走至古桐身前,垂首质问间,他青丝白纱缭绕在古桐赤红的眼前。
一人梗着脖颈心口如一,不甘就此作罢,另一人反而像是寡欢多年,急需解郁。
“你懂!”古桐怒击桌案,突兀大喝,房中三人皆是一愣。
被陡然一声吓到,抚着心口的泉泠,撑着有些塌陷的桌案,沉沉叹声:“凭何笃定?”
为彰显气势,古桐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泉泠手中的木棍言:“你手中之物便可作解释,师父说过,木头不会骗人;自然无声之物,最不会欺人!”
言之灼灼,情之切切,不通音律,却似知音。
一语惊梦,泉泠苦笑几度:“原来是它啊。”
望着离开的背影,古桐将理由娓娓道来:“先生手中的棍子,应当比先生存在的时间还长,他可能来自先生很重要的人,如此珍惜,先生不俗,所以先生说的话,我信。”
“但你的师父,他死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