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檐角坠下最后一滴雨水时,林晚意正在给绷带打结。火堆噼啪炸开的火星落在谢昭玄色衣摆,烫出个细小的洞。
“查清了?”他指尖摩挲剑柄上的纹路。语气轻的像在问天气。
“跪在阶前的玄甲卫统领看了眼林晚意,抱拳道:“刺客身上带着东宫令牌,但……”他忽然收声,从怀中掏出半枚玉佩递上。
林晚意识趣地往后缩,却被谢昭扣住手腕:“姑娘与我同生共死,但听无妨。”
“啊?不用不用!”她慌忙摆手,“我这人最怕听秘密了,我出去……”余光却瞥见玉珏上的云雷纹——分明是原主嫡母王氏母族特有。
完了。
谢昭低笑牵动伤口,暗红血迹在绷带上洇开。林晚意暗骂自己手欠,怎就鬼使神差救了这个祸害。昨夜这人在马背上咳血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谁能想到竟是原书中的摄政王。
“王爷!”侍卫惊呼着要上前。
“慌什么。”谢昭随手将染血的帕子扔进火堆,灰烬腾起时突然问:“林二小姐可知,令尊书房暗格里藏着什么?”
林晚意浑身发冷。原著提过林尚书书房有暗格,但直到结局都未揭晓秘密。被谢昭这一发问,大概也猜到了三分。此刻谢昭眼中跳动的火光,像极了催命的符咒。
“是一封与北狄往来的密信。”他慢条斯理擦拭剑锋,“这可是,通敌叛国,诛九族的大罪。”
雷声碾过屋檐,林晚意突然思绪打开,她拽了谢昭的衣袖:“所以昨夜追杀你的不止太子,还有林家的人?”用的是林家护院的看家本领,难怪那些刺客招式眼熟。
谢昭任由她拽着,唇角噙着戏谑的笑:“是,现在知道怕了?”他忽然翻掌扣住她命门,“刑部通缉令已贴满长安城,林二小姐此刻怕是插翅难逃。”
寒意顺着脊梁攀上来。林晚意这才想起原著设定——替嫁逃婚等同欺君,按律当斩。但是她父亲通敌叛国,她不是照样活不了吗?
“不过……”谢昭突然倾身逼近,檀香混着血腥气将她困在庙里角落,“若世上再无林婉仪呢?”
“公子这是何意?”林晚意装傻。
谢昭没有回应她,外面雨停了。一辆马车停在庙外,谢昭先行上车冲她伸出手,林晚意明白,伸出手借力上车。
青帷马车动起来时,林晚意嗅到了车壁内嵌的龙脑香。这种价比黄金的香料本该用金丝楠木匣盛放,此刻却被随意涂抹在马车里——正如谢昭漫不经心搭在她膝头的玄色大氅。
猜不透这王爷的心思,如今想在这王爷手里活下来,只能先示弱装傻。
“冷?”谢昭忽然扯开大氅将她裹住,指尖擦过她腕间青紫时顿了顿。车帘缝隙透进的天光里,林晚意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担心的情绪。
马车忽然急转,林晚意故意装作重心不稳撞进他怀中。娇滴滴的说了句“哎呀”,谢昭单手扣住窗框稳住身形。
“二小姐,当心着点。”他笑着将人按回软垫,马车一路奔波,路上颠簸,林晚意也有些困了,反正已经逃出皇宫,就算进了这王爷府,应该也好过一些。大不了就是直接死去!总比被虐来虐去好!
这样想着,她放下戒备沉沉睡去。谢昭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不曾离开。
林晚意被玄甲卫扶下车时,见到了王府。
看似朴素的庭院里,太湖石假山实则按奇门遁甲排列,荷塘下的铁索隐约泛着幽蓝——竟然也有机关。
“王爷这院子好美啊~”她踢了脚路边的太湖石,石块突然翻转露出淬毒的箭簇。
谢昭头也不回:“姑娘小心点脚下,我府中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很多。”他忽然转身,将人逼到荷塘边,“若是姑娘想看,在下可以带姑娘看看~”
林晚意:呵呵,她并不想。
当谢昭推开听雪阁的紫檀门扇时,她终于明白何为“藏奢于简”。
“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缺的吩咐下人去买,当然下人做不到的,唤我也可以。”谢昭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晚意又矫揉造作道:“多谢王爷,不过王爷为什么帮我?”
谢昭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扑哧笑出声。“我对林姑娘,一见钟情。林姑娘信吗?”
林晚意:……
林姑娘不信,林姑娘眼神闪躲。
谢昭轻笑继续道:“我微服私访,是为了调查判党谋逆一事。目前查到了林尚书这里,我帮你逃离林家,林二小姐,你是不是也该帮帮我呢?”
哦~其实是利用她,这倒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她也打算利用这个王爷这个身份来着。毕竟在这个世界,王爷捏死一些人如同捏死蚂蚁。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先假意答应观察局势,心想先臣服表忠心,再看下一步怎么走。
“王爷的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查三件事。”他忽然压低声音,“太医院近半年的麻黄采购记录,兵部武库的兵器损耗数目,还有……”温热呼吸拂过她结痂的伤口,“你父亲书房暗格的机关图。”
林晚意心中一惊,利用林家的女儿对付林家。让敌人内讧,他坐收渔翁之利。还真是……好算计。
“可是我现在被通缉……”
谢昭笑着退开半步,侍卫恰在此时抬棺而入。谢昭起身随手掀开锦缎,林晚意瞳孔骤缩——匣中赫然是具与她身形相仿的女尸,颈间勒痕与衣裳破损处都完美复刻。
“朱雀街走水,尚书府二小姐殒身火场。”谢昭将户籍文书推至她眼前,“三日后,太医院会多出个嫡传弟子。”
林晚意盯着他,努力做出懵懂的表情。
外面雨声渐渐清晰,雨又开始下了,气势汹汹颇有演变成大暴雨的前兆。
惊雷劈开天幕时,林晚意终于接过户籍文书。她盯着“沈秋棠”三个字,忽然轻笑:“王爷选我一介弱女子,不怕我搞砸吗?”
“本王这个王爷也只是徒有虚名,我每日也只想喝酒作诗,谁想做那什么劳什子王爷。陛下劝我不要妄自菲薄,特地将这等秘事托付于我。可在下实在无能……”谢昭指尖划过她脖颈上的勒痕,语气却温柔得瘆人,“不过,像林姑娘这般柔弱女子,最不容易引起人怀疑,那晚看林姑娘的手法,精于医道。也好混进太医院——姑娘以为这个理由够不够?”
谈话间,林晚意忽觉后颈刺痛。谢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枚银针,银白暗芒在穴位处一闪而逝。
“王爷?你这是?”
“一点毒药?唔,分量很少。”他笑着拭去她鬓角冷汗,“每月十五若不服解药,便会经脉逆行而亡——这样“沈”姑娘才能安心住在听雪阁不是?”
林晚意想刀了这个绿茶男。
说什么自己什么都不懂,装!再装!
谢昭看她吃瘪的模样,哈哈大笑。几名下人捧着衣服上前,在谢昭的威逼利诱下,林晚意只能接过衣服自己去隔间换。
待到一杯茶喝尽,林晚意已换上素锦医女服出来。谢昭亲手将白玉兰簪插进她发间,铜镜里映出他眸中翻涌的暗色:“记住,从此刻起盯着你看的每一双眼睛,你都要防范他们。”
林晚意小声道:“包括王爷吗?”
谢昭一怔,随即恢复假笑:“那当然不包括本王。”
“……”
青石板上的晨露还未散尽,林晚意已经站在了太医院朱漆大门前。素白裙裾被秋风卷起细浪,发间白玉兰簪在晨曦中泛着冷光。她低头看了眼腰间铜牌——“沈秋棠”三个篆体字烙得工整,却像块烧红的铁烫得心口发疼。
现在新手保护期已过,每一步都得非常小心,步步为营。她现在走的路和原著已经不相关了,但是其他人的剧情她不确定。
“新来的?”
尖细嗓音响起,穿丁香色比甲的圆脸医女抱着药杵挡在门前。林晚意记得她叫春桃,是掌事医女崔尚宫的亲信。此刻对方正用眼角余光将她从头扫到脚,最终停在那支白玉兰簪上。
“沈姑娘好大的排场。”春桃突然伸手去碰发簪,“太医院当值需束青巾,这贵重物件还是……”
林晚意偏头避开,抓住对方手腕:“姐姐当心,昨儿炮制的乌头粉还沾在指甲缝里呢。”她笑得温软,指尖稍稍用力,“这要是蹭破点皮……”
春桃脸色骤变。昨夜她确实偷换了给丽嫔的安胎药,这事连崔尚宫都不知晓。正要发作,身后传来木轮碾过石板的声响。
“卯时三刻不候,沈医女是要让院使大人亲自相迎么?”
檀木药车吱呀作响,推车的灰衣药童不过十三四岁模样,胸前却挂着五品医官的青玉牌。林晚意瞳孔微缩——原著提过太医院有位侏儒神医,因试药伤了身子,最恨旁人提及身高。
“见过周院判。”她垂首行礼,余光瞥见药车暗格里露出的半截账册,封皮赫然写着“麻黄出入”。
周院判冷哼着扔来串铜钥匙:“西厢三号房归你,申时前把《千金方》第三卷抄十遍。”药车转过回廊时,他突然回头,“藏书阁地砖上有青苔,沈医女可得仔细脚滑。”
林晚意心头一跳。这分明是谢昭那日说的暗号,太医院果然有他们的人。
日头西斜时,林晚意抱着厚厚一摞宣纸推开藏书阁的门。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博古架上密密麻麻摆着医案,最深处那排书架落灰最重,却隐约能看到频繁挪动的痕迹。
她故意碰翻烛台,借着拾取的机会摸向地砖。指尖触到冰凉机关时,窗外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声。
“听说今儿春桃吃了瘪?”是崔尚宫的声音。
“不过是个靠脸上位的贱蹄子。”春桃咬牙切齿,“待会就把麻黄粉掺进她的灯油……”
林晚意屏息缩进阴影里。原著提过麻黄遇热会释放致幻烟雾,这招倒是毒辣。她轻手轻脚退到药柜前,等人走了她找个小路离去。
夜深人静,石子被踢到的声音惊飞檐下宿鸟。林晚意吹灭烛火佯装睡着,果然听见门轴转动声。春桃举着灯笼凑近时,她突然翻身将浸过曼陀罗汁的帕子捂在对方口鼻。
“姐姐可知麻黄配伍甘草能解百毒?”她将瘫软的春桃拖到窗边,取下其腰间令牌,“可惜你掺的是陈年积灰,药性还不如街边的蒙汗药。”
一番搜索后,林晚意终于摸到暗格中的麻黄采购记录。指尖掠过某行数字时突然顿住——太子府支取五十斤,同日北境军营报损六十斤。
太子取这么多麻黄做什么?
思考间,账册忽然被人抽走。
“沈姑娘好手段。”周院判鬼魅般出现在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颗药丸,“王爷托我捎句话,牵机引的毒,还是月圆前解了为好。”
威胁她?该死的谢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