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幼儿园之前我是没有记忆的，大概确实过的比较平淡和顺利，妈妈也基本没有提起过那个阶段。我对于四岁半之前的认知是来源于家里那本古老的相册里的。妈妈24岁生下我，正是爱美的年纪；照片里的我，即使是很日常的抓拍也都是扎着可爱的辫子，会戴着漂亮的花花发圈，有穿白纱连衣裙的，可爱套装的，戴着小帽子的，正在骑儿童车的，趴在床上的，也有被爸爸妈妈一起夹在中间抱着的，衣服没有重复过，但都很精致笑的很开心；相册里还有一张特别的照片，那是我见过的唯一一张全家福；还健康的爷爷抱着手里拿着苹果正在哭的我，爸爸妈妈，二叔，已经出嫁的两个姑姑，还有女人和她的三个孩子，大家都表情轻松，看起来很和谐，这大概也是这个家最平静的几年时光里留下的难得一瞬。

    那个时候爸爸在村里的工厂上班，属于私人承包的企业，爸爸负责冶炼的技术监管，在90年代闭塞的村子里，月工资500块已经是非常可观的收入了；家里也常常会有不同的叔叔去找爸爸喝酒，几乎每天我都会收到一袋零食。有时候还听到别人讲爸爸要升副厂长了。爸爸是个工作非常认真敬业的人，遇上生产任务多的时候，每天的样本化验会很多，经常需要值夜班等化验结果，妈妈有时候会带我一起去办公室等，有时候会把睡着的我锁在家里。我是村子里出生的第一个自然卷，小时候比较白，脸蛋又经常跑的红扑扑的，亲戚们会亲切的喊我小绵羊，红苹果。而全村的人都会热情的叫我 - 洋娃娃。因为那时候流行外国的小娃娃玩偶，是卷发。

    也许是女人第一次当奶奶觉得比较新奇，也许是我长得着实可爱一些？再也许是我刚会奶声奶气的喊奶奶她一时没收住？反正那时候的我，她很喜欢。但又碍于从小没有帮妈妈带过我不好意思去我家，总是让邻居的姑姑们把我抱走，跟妈妈说是带我去玩儿，然后送到她家，饭点儿再让姑姑们给我送回去。刚开始我妈并不知道，因为我从小就是村子里的本家姑姑叔叔哥哥们带大的，经常被抱到各家玩儿，她也没在意。后来次数多了，妈妈也就知道了，知道归知道也并没有戳破。总之，我在上小学之前，生活相对顺遂，有很多人的疼爱，拥有过很幸福的童年。当然，我也是我们这一大家孩子里面，唯一被女人真心带过的孩子，真心到甚至在爷爷脑溢血瘫痪之前，我也一直以为女人就是我的亲奶奶，和别人的奶奶没有什么不同。

    我上幼儿园的第二年，爷爷突发高血压导致脑溢血，由于地域偏远送医不够及时，60岁的爷爷从此瘫痪在床，大概也能认识人，就是基本看见来探病的亲戚就哭，看不出情绪，还会流口水，嘴里会哇哇哇的叫，但已经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了。出院后的爷爷，被女人安排在了隔壁有个小窗户的厢房，那是个白天不开灯会黑乎乎，很少有阳光照进来的地方。我一直觉得爸爸是个很愚孝的人，虽然从小女人对爸爸一直没有很好，他依旧敬重她。直到有一天，爸爸去给爷爷送新一批的药，才发现爷爷的日子有多离谱。女人不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大概率是去镇上赶大集去了。爸爸推开门，房间里面没有开灯，昏暗潮湿，爷爷自己安静的坐在床上，应该也没有吃中午饭，因为旁边桌上放了一个冷掉的馒头和一碗白水，大概就是女人给爷爷留下的午饭吧？爷爷看到爸爸依旧是口水眼泪一起流，也依旧咋哇哇哇，说这听不懂的话；见此场景，爸爸第一次从心底里对女人埋下了怨恨的种子。那天爸爸帮爷爷擦洗了身子，换了衣服，让妈妈做了饭看爷爷吃完，喂了药。一直等到傍晚女人回来。

    战争，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