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撒下的阳光将山间浓雾驱散,随后照进悬崖下,随后那里出现一方波光粼粼的池水。
只是池边似乎躺着一个人。
梅宜站在树后,她已经观察了许久,的确是人,还是个男人。
要不要救呢?
梅宜将视线移开,落回了自己肩后骨,衣衫遮盖下有枚半开昙花印记。
黄白猫从枝桠上跃下,它弯腰弓背伸着懒腰,绿玉眼瞳看着她:
“喵~”
“你问我要不要救他?”
梅宜余光瞥它,又重新放回湖畔,随后悠悠道:
“当然。”
这人能帮自己解燃眉之急呢。
......
翠林深处,高耸入云霄的树冠下傍着一处竹楼。
清风从窗外穿堂而过,室内简陋的竹床之上躺着个男人,他眉目清冷,俊逸出尘。
可身上锦袍却被血迹浸染,斑驳了霜白衣摆上滚绣银的鹤翅。
梅宜从那鹤翅上收回目光,即便不清楚眼前人何等身份,但看这衣着也知是富贵人家子弟。
思及此,她有些犹豫,这样的人会不会带来多余麻烦。
随即梅宜便哂笑,想那么多做什么,再活一世反而胆小了。
感受到生人地靠近,他眼睫微颤动,兀然睁开眼眸。
凤眸刹那间凌厉充斥,似眼含利剑,下一瞬手便出手掐住眼前人的脖间。
“谁派你来的,说!”
真好看,真无礼,不过对方这样倒让她少了些愧疚。
梅宜心中评价到,她没有忽略掉眼下可能命丧黄泉。
抬手捂唇轻咳两声,面庞痛苦,原本明亮星眸泄露几分怯,弱声道:
“我悬崖下采药时,恰好碰见你满身是血,昏倒在池水旁,便将你带了回来。”
她说着话的时候,谢长稷也一眼不错审视眼前的女子。
她穿着朴素,粗制布裙洗得发白,袖口处还能见几个补丁。
谢长稷不动声色将四周环境都收入眼中,墙角放着沾泥的短锄,窗下木架簸箕中晒着不知名草药。
的确是个采药女。
“公子,我不是歹人,可以放开了吗?有些疼。”
谢长稷微松手,自然会疼,他用了八成力道,若是此人没给合理的解释,等待她的下场就是脖子断裂。
梅宜感受到手松,微蹙眉时顺手将他手掰开,脖间红痕明显,可她不计前嫌笑盈盈道:
“你受伤不轻,先将这药喝了。”
眼看着手被掰开,谢长稷视线转去了那碗乌黑的药,没有动作。
梅宜嘴角牵起,她倒了点在手心,然后喝了下去。
“没毒,就是有些苦,公子喝时忍忍就好。”
谢长稷看的细致入微,对方虎口无粗茧,喝药时候吞咽明显,他最终还是沉默接过一饮而尽。
“我奔亲途中...遇险,多谢姑娘...不吝搭救,方才是我鲁莽了。”
若对方想杀他,该趁自己昏倒时就下手了。
“可冒昧问姑娘名讳,在下谢一。”
他似乎有些不会说这种客套话,总是会停顿几下,但梅宜根本不在意他言语异样。
将空碗收入木盘中,然后道:
“公子唤我阿梅就好了,我一人居住此地,你可安心等伤养好后再离开。”
看着出身极好,又怎么会有如此敷衍名字,自然是假名。
可以理解,她说的也是假名。
梅宜只在意一件事,对方的报答。
你只需要如愿报答我就可以了,其余我并不想知道。
“现在你想必腹中饥饿,先歇息片刻,我煮些吃食来。床尾处有新衣,是我新买的。”她说着话,然后没有多停留便退出了室内。
谢长稷目送着梅宜离开,等对方脚步声远去后,他陡然呕出鲜血,将原本就被血污占据的衣衫,更添几分惨烈。
他打坐起身,却发现体内经络紊乱,气瘀封穴,运不了一丝内力。
探查到自己身体情况后,谢长稷薄唇微抿,若不是自己寒毒发作,又如何在刺杀会落了下风,深受重伤。
清风缕缕不断从窗外涌进,谢长稷下了床,从窗看过去,是丛翠绿挺拔的竹林。
耳旁屋外女子突然音量提高,似乎在叱着什么。
小厨房。
梅宜刚踏进去就察觉不对,掀开饭罩,里面的蛋羹唯留下点底。
她星眸顿厉,想都没想便去灶膛前,信手一掏,抓出了罪魁祸首!
大肥黄猫舔着爪子,被抓包了便睁着绿玉似的眼瞳,连忙嗲叫两声讨好她。
但这样子可蒙蔽不了梅宜,她早已经看透了它的馋嘴厚颜。
她眯着眼,将猫的后颈拎起在空中抖了抖,冷笑道:
“我说了,若再被抓到偷吃,我便将你捆了丢后山熊洞去。”
自己身上银钱有限,现在多了个能吃的,还要养伤的男人,更要紧巴巴过日子了。
今日的蛋羹也因为此人来了,她才破例敲了三个鸡蛋。
可现在都被这猫偷吃了干净!
“喵!”
黄猫听着熟悉的话,见她真拎着自己朝外走,连忙挥舞着双爪,惨叫连连。
它弓腰一弹,扭身反抱住了梅宜的手臂,圆润的脑袋使劲拱她,然后叼住她衣袖朝左边扯。
梅宜收起了恐吓的神色,朝着左侧看过去,随后眉毛轻挑。
花色长条被挂在竹篱上,一动不动显然死了很久了。
一条蛇换三个鸡蛋,显然是划算的。
梅宜抬起另只手,食指弯曲,照着它额头轻弹了下。
不吝夸奖:“还挺厉害,梅滚滚。”
大猫得到赞赏,立马昂首,随后跳下地支楞起尾巴微晃。
梅宜走过去,无视蛇死的委实狰狞,淡然取下后,偏头对滚滚道:
“门后桶中留有尾鲜鱼,吃的时候莫要将水撒的到处都是。”
谢长稷听着声音消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在他门外。
三次敲门声响。
“公子,我烹了点吃食,给你送来了。”
哪怕隔着门,对方仿佛才是那个初来乍到之人,言语中总是不由泄出几分怯。
他进过去,将门打开,狭长凤眸低垂落到她手上的木盘。
一碗汤,一碟青菜,半碗糙米。
“是我叨扰了,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人在屋檐下,岂能还让主人家拘谨的道理。
梅宜听后点头又浅笑,露出了梨涡。
她将三样东西一一放在了木桌子上,然后又细心将筷子放在白布上,防止对方嫌弃不干净。
谢长稷在她快要放的时候,接过来竹筷,然后象征性夹了片青菜送入口中。
即便菜淡少盐,谢长稷仍然从容道:
“阿梅姑娘手艺甚好。”
梅宜似羞涩低头,但心想还是有几分君子风仪。
这里只有一人食的饭菜,谢长稷放下了筷子,想起之间看了这竹屋中几乎家徒四壁。
“阿梅姑娘可用过饭?”
梅宜摇头又点头,轻轻说:
“我等会再吃,公子先请用。”
“既然如此,阿梅姑娘可以端来和我同用饭,后厨闷热,不必分开吃。”
但谢长稷眼眸扫过桌子上这饭菜汤,猜测这些已是对方煮的全部了。
梅宜眨眼几瞬,比她设想要顺利些。
既然对方给了梯子,那她就顺着爬了。
梅宜转身去了后厨,然后端出了稀粥,她落座在谢长稷对面。
“公子请用,汤要趁热喝才好。”说完她便坦然小口喝着粥。
谢长稷看着她碗中清到没几粒米的粥
他将粗米推给梅宜,在她疑惑目光下说:
“我在此叨扰,已是十分抱歉,姑娘再如此,我会寝食难安。”
梅宜又将米饭推了过去,他身上有伤,要多吃才养好的快。
“公子不必在意,我锅中仍有剩余,你不必如此谦让。”
她用谢长稷的筷子夹了点菜叶,又用木勺从碗中捞了块雪白的蛇肉放在饭旁。
梅宜满意看着被筷子碰过的米饭,这下对方不会再推辞了。
果然,谢长稷看着她动作后,没有再将饭重推给她。
他先饮了汤,菜虽寡淡,但这汤却意外鲜的很。
“阿梅姑娘,我昏睡了多时?昏睡那地方距离你家中可远?我这般笨重,姑娘带我回来想必吃了番苦。”
即便对方一直无害,可谢长稷的警惕性也未完全放下,他似有若无试探着。
梅宜咽下了口粥,对方终于问出来了,这是个消除他警惕心的好时机。
这样对方才能安心在此地待下去。
“公子昏睡了六个时辰,期间恕我冒昧,你身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便自作主张解衣敷了些止血草药。”
梅宜说到最后,微低着头,可仍然能见耳廓红霞晕出。
大约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她头越来越低,声音细若蚊蝇:
“我家在四凤山,我一人是搬不回你的,便回家用竹担将你拖了回来,的确费了点些力气。”
谢长稷拿着木勺的手顿下,自己的身体当然清楚,那一剑在腰侧处,若不及时用药,恐怕他会血流而亡。
且鹰啄岭离四凤山相隔甚远,上坡下转攀石,路上绝不只是废了点力气才将他带回来,定是十分辛苦的。
他转移涉及尴尬的话题,听着外面竹林涛涛:
“那姑娘是从小便住在此处吗?现下唯有你一人居住在这山间?”
即便他眉眼没了之前那般凌厉,可在这个问题上,仍然带着几分审视。
梅宜早已经想好了说词,她摇着头:
“不是的,这不是我的长居地。我家中父亲曾是药郎,因长期附近山头寻药,便在几山中位建了竹楼,为遇风雪季时有容身之所。我若不是恰好碰见你,今日也该下山回镇上了。”
耳廓红晕褪去,她心情低落许多,不自觉摩挲着食指骨上的红痣。
“可惜父亲采药时跌落悬崖死了,母亲因伤心欲绝,也跟着去了。”
梅宜说到此处时候心中嗤笑,倒真希望她那个父亲真去死,可惜天不遂人愿。
该问的都问了,谢长稷身上值钱物件早已经丢失,便郑重道:
“多谢,待我伤养好后,必定给予姑娘重谢。”
梅宜莞尔一笑,这才是她想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