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逐渐转变成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最终，对方的目光望向了祝惜棠左侧靠墙的柜子，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祝惜棠万分庆幸自己不用呼吸，也没有了心跳，因为此刻对方就和自己隔着不到一人的距离。

    她隐藏在柜子中间，背后便是那层结界。她一瞬不瞬望着对方的动作，时刻准备好马上离开。

    男人看着面前的柜子，依旧保持原样，没有被移动和触摸过的痕迹。他略一沉吟，不再停留，转身朝门口走去。

    “守好该守的东西，不能有一点闪失。”

    “是，老大！”

    门口的光逐渐合拢，最终变成细细的一束，然后消失不见，室内又归于一片黑暗。她又等了一阵，确定男人不会再回来，门口两个土匪都开始小声聊天的时候，又站到了屋子中央。

    她听见外面低低的声音传来。

    “老大最近这是一天来一次吧？”

    “可不是，听说还是项大买卖呢。”

    “嗨，那也分不到咱头上，我就盼着睡个好觉，幸亏幸亏……”

    “嘘，别说了，谁知道……”

    交谈的声音又停了。

    本就有些疑点的事情此刻更加混乱。

    土匪是否是因为自己触动结界而来？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是如何迅速感知探查结界变化的？这里的金银财宝都露在外，一般的鬼怪也拿不走这些，那他设立结界，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什么比这些对于土匪更重要，需要隐藏起来？

    脑海中千头万绪，她决定速战速决。土匪头头分外关注这里，刚才自己又一无所获，说不准是藏在了更加隐蔽的地方。她又心疼地分出几缕阴气，开始四处摸索。很快她睁开眼，看向了青石地面下方。

    土匪停留的柜子下面是空的，看样子还能够通向更深的地方。

    既然知道了东西可能在哪里，祝惜棠不再停留。

    当她飞速下山的时候，土匪首领正带着几个人往后山走去。眼见灯火被远远抛在了后面，周围重新陷入寂静，他转头对身旁的人说道，“给那边传消息，让他们把东西带走，越快越好。”

    被吩咐的人有些愣神，“可是老大，那些货按说还没完全弄好，这……”后面的话被首领轻飘飘的一眼给看了回去。“是。”

    “夜长梦多。”首领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说，“烫手的山芋，就得小心为上。”

    ***

    祝惜棠回到山上描述了自己所见所闻，许庭霜决定和她同去，再去查探一番。不知草木们和小天门冬是如何沟通的，短短一个晚上天门冬就安分了不少，不再抗拒逃跑，反而开始试探地到处走走观察。当然，前辈的身边除外。

    这也让她放心了不少，调整一番后，晚上重新出发，店中暂时打烊。祝惜棠忧愁地叹了口气，许庭霜安慰，“中秋努努力，争取攒够钱雇个人。”

    为了节约时间，她本打算天亮时就出发，结果许庭霜摇摇头说不用，临行前在身上挂了颗白玉珠，晶莹小巧，让她栖身其中。祝惜棠好奇地试了试，下一瞬就随青蛇飞了出去。

    好快！

    两侧景物飞速向后倒去，风声在耳边呼呼响起。她第一回感受到风驰电掣的含义，因为有人兜底，不仅不害怕，还隐隐有些自由飞翔的兴奋感。

    天哪，做人时从来没有的体验！

    “真的飞起来了！”

    许庭霜轻笑一声，又转头去看前面的路。

    有了前辈灵力的加持，两人很快按原路来到了山上结界所在的房屋附近。此刻门前来往的依旧没有多少人，只有两个生面孔的土匪守卫此处。

    祝惜棠依旧想找个缝隙打开结界进去，但青蛇用尾巴轻轻贴在了她的手腕处，随后祝惜棠的脑海中便响起了许庭霜的声音。

    “不用。”

    祝惜棠之前只是听说过，亲身体验这种交流方式还是第一次。她有些新奇，点点头，走到之前开打结界的地方。她感受到许庭霜的灵力出现了一瞬，随后清冷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可以了，直接往前走。”

    她试探性地迈了一步，下一刻便出现在了昏暗的屋内。

    没见过世面的祝惜棠内心发出惊叹。

    许庭霜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这个结界本身并不复杂，瞬移也只是法术中简单的一种。想学的话，回来可以教你。”

    祝惜棠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随后快步走到当时探查到的柜子旁。只听许庭霜沉吟，“下面还有空间。走吧。”

    前辈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吧。祝惜棠顺势朝前迈了一步，一眨眼又是一个新的空间。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从侧面传来一股不容抗拒的强大吸力！

    许庭霜在后方看得明白，有阵法吸引外来者，将其拉入另一个地方。他反应迅速固定身形，并将尾巴猛地甩过去试图卷住她。然而堪堪碰上祝惜棠手腕的时候，被旁边扑过来的厉鬼生生隔开。随即祝惜棠便消失在了墙壁之后。

    “啧。”望着没有什么神智的厉鬼，青蛇金色的眼瞳之中透出一丝冷意，“看来得先把这帮不长眼的东西料理了。”

    祝惜棠眼前一片黑暗，整个身体被向后拖去。她尝试使用阴气抵抗，但这股吸力越来越强，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根本无法抗衡，最后力量突然消失的时候，朝前滚了不知几圈，才头晕目眩的停了下来。

    等眩晕的感觉过去，祝惜棠揉着脑袋，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她正处在一个阴暗的甬道内，前后都没有看到前辈的身影。

    通道内泛着一股潮气，涌动着血腥和腐臭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

    祝惜棠皱起眉。

    而更让她在意的是前面隐隐约约传来的鬼气。仗着黑暗当中能够视物，祝惜棠沿着甬道一路向前走，渐渐，通道当中能够听到沉闷的声音，鬼气也越来越浓重。

    通道尽头隐隐透出光亮，祝惜棠拐过一个弯，前面空间一下开阔起来。两侧零散分布着木制的囚房，里面空空荡荡，牢门敞开。

    她慢慢走近，发现石壁上还固定着一些束缚人的锁链，祝惜棠走进看了一下，能清楚的看到许多抓挠、挣扎的痕迹，有些血痕从上向下延伸，拖出长长的、触目惊心的黑红色。

    但是有些痕迹……祝惜棠的眼神凝重。

    远处传来的响动打断了祝惜棠的思路。她屏气凝神，抬起头向更深处看去，隐隐约约的嘶哑声似曾相识。

    像是……那天晚上厉鬼的声音。

    祝惜棠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正在此时身后甬道内也传来了响动，随后能听到有人正在边说话便往这边走。

    这是什么运气……

    还好地下黑暗，祝惜棠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藏起，等着对方慢慢走近。

    两名土匪举着火把，结伴在甬道中行走。瘦的那个皱起了眉头。

    哪怕之前已经来过多次，都无法很好适应这样的气味。然而走在旁边的高个面不改色，继续向前。

    两人走过祝惜棠身旁，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而是完全被前方的嘶吼声吸引了注意力，急忙跑了过去。祝惜棠紧随其后。

    前面两侧依旧是牢房，在晃动的火把照映下在石壁上投出扭曲的阴影。越往前，嘶吼声越大，甚至出现了沉闷的撞击声。走到尽头，出现了几个金属制成的牢笼，比之前看到的所有牢房都更加厚实，甚至外面约一米处还有层木制的高围栏。

    祝惜棠本想再接近一些，但是两个土匪跑到围栏的位置，就不再向前，只得停在了原地观察。

    久不见天日的空间内亮起火光，她在昏暗的光影间望向冰冷牢房的内部。实在怪不得这两个人害怕。祝惜棠心想。

    面前所囚禁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虽然保留着人类的面容，但是眼睛已被黑色完全填满，前肢怪异地又延长出一节，指尖长而锋利，腹部高高隆起，下肢呈现隐隐的青色，背部不时突出一块，一会儿又平整下去，仿佛有东西在里面游走。

    这是血腥和腐臭的气息的源头。

    在这里，类似的怪物大概有两到三只，此刻正在牢房里躁动不安。高个那个一脸晦气，“妈的，什么运气，晚来一会儿就这样！”他咽了口唾沫，转头冲后面稍矮些的土匪低声吼道，“赶紧的，把东西撒上去！”

    “诶，”后面那个不敢迟疑，从带着的包裹里取出黄色的符纸，也不敢细看，胡乱地贴在了附近的围栏上。他的动作还是熟练的，但因为手在发抖，有几张刚粘上去就掉了下来。又赶紧捡起，拍拍灰重新贴上。

    祝惜棠看到符纸上面的纹路有些眼熟，想了一下，和之前她从那些清云观道士手里看到的非常类似。

    镇压邪祟……

    “啧，”高个看着他哆哆嗦嗦的样子窝火，又不能大声说话，只能忍着火过去帮他。两人迅速贴完了符纸，牢房里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两人对视一眼，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瓶，扔到牢房里，迅速后撤几步。

    “走，赶紧的！”

    祝惜棠看了牢房一眼，转身跟上两人。

    人声渐渐远去，没人注意到，牢房内小瓶剧烈抖动了一下，光洁的瓶身逐渐布满裂纹，最后砰地一下炸裂开来。

    土匪们匆匆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矮个拍了拍胸脯，埋怨道，“光把这种苦差事派给咱，自己在那享受。”高个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行了，反正还有三天就送走了，忍忍就过去了。”

    走着走着，矮个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没了火光，远处黑暗笼罩，更显得里面的东西阴暗可怖。“那邪门玩意，谁爱要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