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做完笔录已经快到晚饭的点了,霍宵去医院对面的粥铺提了一碗白粥上来。
“谢谢,我自己来。你吃过了吗?”江初见伸手想接过粥盒。
“还没,我看医院有盒饭,等会随便吃点。”霍宵说着把病床又摇立起来了一点:“没事,你一只手不方便。”
“我......你先去吃点吧。”又要人家掏钱救人,又麻烦人家接应,现在还要人家喂饭。这也太不好意思了,江初见想。
“没那么金贵。”霍宵已经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麻利地打开了粥盒的盖子,舀了一勺白粥。
“其实你没必要做这些的。”江初见垂下眼皮,看着霍宵手里的粥。
霍宵闻言看向江初见:“你现在需要人照顾。”说着举起一勺粥在嘴边吹了吹,又递到江初见嘴边:“吃吧。助人助到底,我日行一善,积善积德。”
江初见目光不自觉看向了面前霍宵拿着勺的手。他的双手,骨节修长而有力量,青筋恰到好处的突出,似乎每一次触碰都会带着温暖的力量,传递出无声的安慰。
江初见缓缓收回目光,含住勺子里的食物。温热的,不稀不稠。粥顺着食道往下,江初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暖了一些。
“宝贝,多少吃一点,先垫一点再吃退烧药啊。”季林揉揉江初见脑袋,把粥和退烧药放在床头柜上。
季林的身影和霍宵重合,在江初见面前晃了又晃。江初见只感觉鼻子一酸,一颗眼泪就从脸颊滚落,砸在霍宵放在他下巴下准备接漏食的手上。
“靠做才能发泄,上chuang是你情我愿的哈哈哈哈......”
“我哪知道你会用什么方法去说服他们,毕竟你以前......哈哈哈哈哈......”
转而季林疯狂又恶心的嘴脸在江初见的眼前叫嚣。江初见悲痛又恶心,感觉一阵痉挛,干呕出来:“呕......”
“你......”霍宵有一瞬的不知所措,把勺子放回粥盒里,伸手用大拇指的指腹抹去了江初见脸上的眼泪。
温暖的温度停留在江初见脸上,他愣了一下,眼泪更加汹涌了。
“他是我爱人......”江初见喉咙发紧,眼泪止不住地流,表情挣扎又痛苦:“至少曾经是,我真的真的很爱他。”
“但现在也恶心透了他。”
... ...
江初见说了很多,从他们相见,相识,说到他们相交,相知,整整五年,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指路三、四章)
霍宵眉头紧皱,却只是小心地握着江初见没有压针的那只手,握的不紧,却一直没有松开。他在安慰他。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在会所?”
“......如果是不好的事情,就别想了。”霍宵哑声道。
“都过去了。”江初见微微低头,轻轻摇了摇,一颗眼泪就从眼眶掉落:“是我妈把我卖了。”说完又抬眼看着霍宵:“可是我从来没有怪过她。”
江初见眼眶通红,还缀着眼泪,睫毛被打湿,变成一簇一簇的,就这样用琥珀色的眼睛看着霍宵。
霍宵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哭成这样。瘦得感觉穿不住病号服,苍白的脸上青青紫紫的伤,又一滴眼泪顺着他的鼻梁滑落,停在他红得透明鼻尖,然后砸在被子上。他像一个破碎的瓷娃娃,好像全世界都错了,都欠他一句对不起。
霍宵有些艰难地开口:“你妈妈......”
“去世了。”没等霍宵的“对不起”说出口,江初见苦笑了一下接着道:“我五年级那年,我家破产了,欠了好几千万。家里家产都卖遍了,还欠六百来万。原本都慢慢稳定了,我爸又在我初三那年出了车祸,走了。我和我妈当时感觉天都塌了。”
“我妈以前是很厉害的钢琴老师,但自从有了我之后就辞了工作。我家那时候还有两百万的欠款,我妈不得已又去教钢琴。去人家里,或者去机构里,总之不在自己家。因为她的钢琴卖了,抵债。”江初见说着又是一阵难受。
“你记不记得她高三那年每天来接我下晚自习啊。”
“......嗯。那时候大家都在说你和你妈妈一样漂亮。”江初见那时候话不多,每天就一个劲的学习,再漂亮的脸蛋一天到晚也几乎看不见正脸。只有晚上在校门口看到妈妈的时候,他才会笑着跑过去喊一声妈。高三整一年,这几乎就像是学校门口的一道风景线。
“她那个时候晚上在会所弹琴。每天弹两个小时,结束正好来接我,一弹就是好几年。”
“可会所是什么地方。我大二那年,她被人下了药......四个禽兽......四个......”江初见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我妈在挣扎的时候,把他们大厅中间80万的花瓶打碎了。我家没有东西可卖了,亲戚朋友本来就欠他们钱。”
“轮jian,欠款,加长期的高压,我妈终于挺不住了,患了精神分裂。会所老板娘趁我妈思维混乱不清的时候,哄骗她签了黑合同,拿我抵债。那年我才19岁,人在外地,读着国家最好的美院,却一夜之间被卖身了。”
“等我妈清醒过来,她就崩溃了。合同表面看不出问题,我家也没有请律师的钱。那天晚上她给我打了电话。就听见电话那头风很大,好像在桥上。她跟我说,小晚,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真的很爱你。然后我就听见落水的声音。我当时疯了,马上就报了警,但还是没救回来。”江初见的眼睛已经痛得睁不开。
“我没有亲人了。一夜之间,物是人非。我在想,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他表情痛苦地靠在床上,闭上眼睛接着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爱江晚的人了。我改名江初见,为了不马上被抓回去卖身,后来两年一直勤工俭学,能还一点是一点。毕业后回来找了设计师的工作,在还欠二十来万的时候,有同事发现我在会所,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就在公司传了起来。羞辱我的人在会所所谓的‘贵宾’的基础上,又多了同事。再后来遇见了......”这个名字像刺一样,江初见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在还完所有钱之后,我就索性辞职,跟着他了......”江初见越说越小声,睡过去了。他的眉毛还微微拧着,脸上都是泪痕。
霍宵心疼得像被石头压住了,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江w...初见......”
江初见没应。
霍宵借了热毛巾,小心翼翼替江初见擦了脸,又帮他把床摇平,捻好被子,然后看着他。
腿还吊着,一身伤痕。眼前又浮现出他说着自己经历的样子,一滴眼泪不自觉地划过霍宵的脸,他用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的声音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