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

    五点钟到家,她换了身衣服,在巷口等。

    柳讷还没来,她见约定的时间也没到,就打开手机翻了翻。

    通讯录也没几个人,麦欢点进与李骏安的聊天界面,打字。

    麦欢打字问他:【买书去哪里比较好?】

    李骏安回复得很快:【你要买书?】

    【对啊。】

    【城西书店吧,听朋友说那里书的质量还不错。不过位置可能有点偏僻,不太好找。】

    【要我送你过去吗?】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搭公交就行。】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鞋,再往上是腿,那人腿倒挺长。

    今天他依旧着白衣黑裤,不过白T的logo和上回不太一样,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凛冽。

    “走吧。”

    “好。”她收下手机。

    “准备去哪家?”

    “就城西书店,朋友推荐的。”

    树槐路的公交车上一向人多,今天周末,更是如此。

    两人上车时,只剩下最后一个座位。

    柳讷把她带过来,没说话,只示意。麦欢对他的示意方式再熟悉不过,知道他是想让她坐。

    麦欢争不过他,顺从地点点头坐下。

    车子缓缓启动,经过两站后,麦欢扯了扯柳讷的衣摆,他低头,瞥见衣角被一双白净的细嫩的手拉住,四周人满为患,各种声音嘈杂又难听。他盯着她看,见她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配合地略微弯腰。

    “柳讷,你要不要坐一会儿?”

    “不用。”

    后面人越上越多,公交车上的间隙越来越小,最后一个挤进来的,是一个提着重大行李箱的女人,她满脸横肉,面相尖酸刻薄。她往车里扫视了一圈,像在寻找什么下手的目标。

    麦欢座位的外围被柳讷挡住,而且在最后一排,没受到什么人挤人的实际伤害。

    横脸嫂不知脑子抽了哪根筋,收回犀利的扫视的目光后,竟硬生生从公交车的最前面挤塞到了最后面,满车厢的人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都在低声咒骂抱怨她的横冲直撞。

    麦欢正思忖着,要怎样劝说柳讷坐这个位置。

    他都已经站完两站了,也就是18分钟。

    女人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插在腰间,满脸嚣张,车厢里的气氛瞬间箭拔弩张。

    没错,那个倒霉蛋就是麦欢。

    麦欢还没有想好劝说柳讷的一套滴水不漏,完美至极的说辞,女人高亢细长的声音便在车里拉开:“喂,我要坐这儿,你给我让让。”

    麦欢与柳讷几乎同时抬眼。

    最后一排的座位要比其他地方高,她和女人平视,声音平静:“你说我吗?”

    “对。”

    “叫我做什么?”

    “我要坐你这,赶快让让。”女人面上显出几分不耐烦,眉头皱的很深,更增添了她面貌的丑陋。

    麦欢歉声拒绝后,,女人的嚣张气焰反而愈旺,扯开嗓子对着她就是一通指责和道德绑架。

    于是,她的语气也没那么客气了。“不好意思,你没权利让我给你让座,我也没有义务给你让座。”

    “我是老人,尊老爱幼的社会规则你懂不懂?”

    一直保持缄默的柳讷,默默往麦欢的身边又靠紧了些,保护人的资态架势明显。

    僵持到第三站,麦欢旁边的大叔要下车,就在大叔提脚跨出座位的几秒内,横脸嫂侧着身子就想钻进去,奈何体型太胖,反应速度更不及麦欢的一半。

    麦欢眼珠子转了转,灵机一动,屁股向旁边娜,左手再次拽着柳讷的衣角,把他往下拉,柳讷会意,放开抓环,任由她拽。

    车门关闭,向下一站出发时,两人双双入座,连眼神都没给那横脸嫂一个。

    一场大戏结束,车厢里又响起那嘈杂的窃语声。

    麦欢提议:“柳讷,晚上我们在城西那边吃饭吧。”

    他说:“嗯。”

    麦欢:“柳讷,买完书,我还想逛逛城西。”

    他应:“好。”

    麦欢疑心,是不是只要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一起逛吗?”

    “一起。”话落,他偏头,视线轻轻落在她的身上,突然,毫无厘头地说:“你刚刚很勇敢。”

    “你夸我?”

    “对。”

    -

    麦欢将书袋放在旁边,与柳讷相对而坐。

    “柳讷,我不想总做开头的那个人。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好吗?为什么要离开柘皋镇,是虞叔叔逼迫你离开的吗?”

    任何过往都是无法被记忆抹去的。

    人总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让它随风而散。

    可若真那么容易随风消散,世界上哪会有这么多以遗憾和悔恨度过余生的人。

    麦欢不愿逃避过往,过往就算是破碎的玻璃,她也要一点一点捡起、粘好,直至如初。

    “当年不是都和你说过了。”

    “可是我想听你更恳切的回答,不是‘嗯’,也不是沉默。”

    “麦欢,这些事以后再说好吗?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荒唐的一切。”

    荒唐背后,是他无法承受的痛苦。

    麦欢怕自己的咄咄逼人,连环追问,会使他更封闭自己的内心,他不愿意说,那她就暂时不提吧。

    她歪着脑袋,脸颊上露出一颗梨涡,声线柔和:“柳讷,吃饭,我问你点别的好不好?”

    柳讷还真就乖乖的拿上筷子。

    “你身高多少?”

    柳讷满脸疑惑的看向她,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187。”

    “平时喜欢做什么?”

    “做题和休息。”

    “你有没有早恋过?”

    “没有。”

    “哦,吃吧。”

    麦欢偷偷地笑。

    一顿饭下来,已近黄昏。

    城西的景色很美,往前走,有一座弧形的小桥,桥上老人牵着牛而过,小孩顽皮地在追赶,桥下小溪潺潺流淌,小溪两边有一些垂柳,夕阳为他们落下了剪影。

    眼前映着的是浓浓生机的乡村景色,而麦欢眼中浮现的却是三年前的事情。

    晚霞越来越淡,继而夜色越来越浓,还是夏夜,周边蚊虫乱飞,她抱着膝盖,坐在巷子深处,瘦小的身子蜷缩着,肩膀一抖一抖的,抽泣不停,其实她想停,但她控制不住。

    反正这里又没有人,哭,但她保证自己就哭这一回。

    她哭了多久,柳讷的心就疼了多久。

    他站在巷口的阴影处,好像没办法,太坦然的面对她,可是,如果不跟她道别,她会记恨他一辈子吧。

    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将这段几米长的路走完,艰难来到她面前,伏身,蹲下,他手轻轻抬起,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麦欢眨着眼睛,胡乱抹了一把脸,也不管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有没有擦干净,看清来人,她又有些抑制不住想哭:“离开了之后,你会不会忘记我,忘记胖虎和小天?”

    “我只是去别的城市生活一段时间,不是失忆,再说我的记忆力有那么差吗?你和他们两个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我不会忘记,也没有理由忘记。”

    正值十五六岁,少年少女满身满脸的稚气尚未褪尽,却都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人生再没有比离别更让人悲怆的了。

    最后,他是怎么离开的,麦欢却记不清楚了。

    “麦欢,你……在发呆?”柳讷走了半截路,发觉人没跟上来,回头才发现她站在原地,眼珠似乎都不转一下,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

    她一时回不过神来,痴痴的想着,终于发觉自己的心思飘远了,讪讪地答:“没。”

    城西的夜间并不像中心城市那样燥热,空气里透着清凉。

    柳讷和麦欢并肩走在桥上,俨然是桥上的另一道风景。

    麦欢注视着柳讷干净俊俏的侧脸,当初分别时的画面再次涌现在脑海,鼻子不免发酸。

    她眼睛有些湿润,哽咽着,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告诉他:“柳讷,我不会再向你过问以前的事了。”

    明明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难过,却还在勾着嘴角轻率地笑。

    她强忍泪水,以前说好只哭一次的。

    他压下心中的失落,声音轻了些,听起来捉摸不透:“不过问,是什么意思?”

    她狠了心:“我们,反正也不会有以后。”

    “就这个意思。”

    她的声线偏柔,说话也缓,说的话却像带着刀子似的,狠狠扎进柳讷的心脏。

    如果麦欢抬眼,就会发现他的眼眶里写满了危险与强势。

    最后,他还是保持了一贯的缄默。

    -

    返程路上,两个人默契的,谁也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

    柳讷把她送到街口,迎面遇上刚打球回来的李意。

    李意露出笑容,和她打招呼。

    她也笑了笑。

    几次相处下来,麦欢发现李意是个很热情活泼的男孩,心思简单,有话从来都直说。

    李意说话的时候,左手上还转着篮球:“奶奶早上叫我跟你说,今天傍晚,那时候你应该还没回来吧?衣服她帮你收了,在我家放着,你有空去拿。”

    “我现在就去拿吧。”

    “好。”

    到了家中,李奶奶:“麦欢,你和李意是不是同一个大学的?”

    “啊?李意不是比我要小吗?”

    李意走过来:“我先上学了,中间还跳过一级。”

    “那你也是上离大学?”

    他点头。

    “你俩后天一起去报道吧。”奶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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