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江淮拖到了客房的床上。虽然这里平时都是摆些杂物,但阿姨每次打扫卫生的时候还是会一起收拾干净,所以倒还是能睡人。
他回到主卧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后抱着笔记本电脑来到了客厅,放到了茶几上。按下开机键后走向厨房,边捣鼓咖啡机边翻找手机列表。
刚刚在肯德基里,江淮说的话喻知仔细想过了,虽然一直自诩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帮下朋友……不算闲事吧。
而且这忙对喻知来说也算不上难。归根结底,江淮的困境无非是钱少律师差。喻知不差钱,至于律师……
倒是没有这方面的熟人。不过一年前,季明华想让他的宝贝儿子去公司历练,但又不能明显地厚此薄彼,只好不情愿地把喻知也捎了进来,塞进无法触及商业机密、结识人脉的部门里。
恰好是法务部。
喻知当时加了部长的联系方式。据说他是花大价钱从某个红圈所挖来的律师,业务能力一流。只不过当时喻知觉得大家都是走个过场,也就没有给人备注,现下还真是不好找。
等喻知已经不自觉地喝了半杯刚煮好的咖啡,才翻到一个疑似人选。他点进那人的朋友圈,好在没有被屏蔽,等确认无误后他潦草地备了个注,随即编辑了几百字大致描述事情来龙去脉的消息,结尾还附上了丰厚的报酬说明一并发了过去。
对面的效率极高,迅速理了一遍事情经过,列举了一些相关法条,还保证明天中午之前整理出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出来。
喻知迅速扫了一遍他发来的内容,然后打字回复:【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比较着急。报酬可以加,多少您说。】
对面安静了片刻,弹了个数字过来。喻知觉得不算离谱,便爽快答应了。
聊天界面很快弹出新消息:【您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看完回复,喻知又接了杯新咖啡端到茶几上,然后盘腿在地毯上坐下,背靠着沙发,抱着电脑登录了pc端微信,把刚刚那人发来的内容又仔细看了遍,之后又补充了一些细节情况发去。
刚发送完,那边就弹来了新文件,然后喻知再看、再发、再收到……就这么循环往复了几轮,天也亮了。
电脑屏幕上还亮着具体方案的说明,喻知已经趴桌睡着了,旁边放着一个见底的杯子。江淮一出客房,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江淮掐了把手臂上的肉,疼痛告诉他现在已经脱离了梦境,连带着想起了昨晚醉酒后的推心置腹。
“……”救命。
昨天那酒的酒精含量本来也不高,只是对于刚进新手村的江淮有点用药过猛,但也不至于到断片的地步。现下他清醒过来,所有记忆全部回笼,并且十分清晰。
迟来的羞耻让江淮在原地懊恼了几秒,又不知所措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先把沙发的毛毯给小憩的喻知披上,免得他又感冒。
江淮扯了扯毯子,确保它完美地覆盖了喻知的全身。刚要起身,喻知就颤了颤睫毛,然后睁开了眼睛。
喻知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眼神缓了会才聚焦,随即两人皆是一愣。
江淮率先反应过来,拉开距离说道:“你这样容易着凉,给你盖个毯子。”
“……哦,”喻知直起身,“谢了。”
“不用,我要谢谢你昨晚收留我……”江淮说着,视线突然停在喻知眼睛底下吊着的两个大黑眼圈,“你没睡好?”
江淮看了看茶几上摆放的东西,又看回喻知:“昨晚没睡?我还以为你是早上没睡醒,又趴了会……是我打扰到你了?我发酒疯了??酒品那么差,没印象啊……?”
对于江淮满头的问号,喻知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又忍住:“那你对什么有印象?”
羞耻感再次涌上心头,江淮成了个哑炮。
喻知挑了挑眉:“忘了啊,我帮你回忆回忆?”
“……不用,我记得。”江淮的脸臊得发红。
喻知玩性大发,故意装作没听清:“不记得啊?那我和你说啊,你昨晚可是说了害怕我抛弃你,再也不和你玩,哭得可惨了……”
“啊!”江淮发出尖锐爆鸣,“我记得我记得,你别说了!”
喻知耸了下肩,得意道:“好吧,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之前的事儿了。而且还要以德报怨……”
说着,喻知把电脑屏幕对向江淮,给他展示一整晚的奋斗成果:“怎么样?”
“什么啊?”江淮俯身凑近屏幕。看着满满一面的聊天记录,一时愣了神。
“喂喂,”喻知拍了拍江淮,“说话。”
江淮没吭声,视线扫过聊天记录上从零点开始更新的时间标签。
见人还是没反应,喻知皱了下眉,补充道:“你不用担心价钱,我会帮你出的;律师更不用愁,这人很厉害。而且经过我们的探讨,他说胜诉率很大,你说的那个什么……假协议?不管用。证明什么的你不用担心,他在行。你只需要点下头答应就行。”
话落,客厅一时陷入沉默。喻知被这样的气氛弄得有些紧张,虽然开始的时候他就设想过这种情况——江淮会为了那可怜的自尊心拒绝帮助。不过这念头很快就被喻知抛之脑后了,因为他觉得,江淮不是那种只靠所谓“自尊”过日子的蠢货,不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东西拒绝实打实的帮忙,然后让自己和江清继续生活在看不见头的现状里。
好在,半分钟后江淮的答复证明喻知没想错。
他的思绪被江淮用力的拥抱打断,等喻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被江淮抱得喘不上气了,虽然死命拍打始作俑者的肩膀,但并没有唤醒沉浸在情绪里的人。
“谢谢,谢谢你。”
“咳、咳咳……松……”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之真的很谢谢你。”
“你先咳咳……松开!”说着,喻知揪起江淮的一块肉使劲一掐。江淮嗷的一叫,放了手。
江淮正要开口,看见喻知憋红的脸后明白了怎么回事,咽回刚想说的“干什么”,不好意思道:“呃,抱歉啊,没注意。”
“有关系。”喻知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摆了摆手。
“喻知,”见人缓过来了,江淮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口,“你放心,钱我会还的,只是有点久,不能一次性还清……”
察觉到江淮的为难,喻知抢先说道:“没事儿,你不用有压力。时间长短无所谓,在你们能力之内就行了。”
“谢谢。”这已经是江淮重复的第无数遍。
喻知这回看着江淮的眼睛,认真道:“不客气。”说完,两人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沉默半响。
“……今天是周几来着?”江淮迟疑着开口。
“周四,你有事?”
“几点了?”
喻知看了眼表,刚要回答,突然意识到江淮问的理由,哽住片刻,继续道:“……七点。”
“……”
周四、七点。
不是任何法定节假日。
距离早读铃打响还有十分钟。
“你……平时上学不定闹钟?”江淮扯了扯嘴角。
“定了,我给关了……”喻知一脸黑线。
客厅陷入暴风雨前的宁静。两人相顾无言,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惊恐——曾文在迟到这方面抓得严:除特殊情况外,迟到一分钟罚值日一周、三分钟两周、六分钟三周、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几乎是同时,两人蹭的一下从地毯上弹起,一个回卧室极速换校服,一个去洗手间极速洗漱,然后风风火火地出门,一路狂奔向学校。
到校门口的时候,早读的预备铃刚好打响,他们马不停蹄地爬了三层楼梯,但紧赶慢赶,还是擦着铃声到的教室。
讲台上的曾文刚把教材放下,今天是她的早读,课代表已经开始领读了。
原先走在前面的喻知停住脚步,把后边的江淮拉到前面,然后再挤着他进教室。
“报、报告!”江淮硬着头皮喊。
曾文调整扩音器的动作一顿,瞥了眼门口站着的俩人,脸色明显变黑。她把麦克放到嘴边说:“你俩关系挺好啊,约定一起踩点。”
江淮和喻知识趣地没有吭声,偶尔有些看戏的目光投来。
但毕竟两人也不算迟到,惩罚条款不管用,曾文只好没好气道:“回座位上站着早读,下次再这样也要罚值日。”
喻知和江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老实麻溜地回到了教室后排,摆脱了若有若无的视线。
曾文看着两人回位后收回了目光,两手撑在讲台上说:“暂停一下,早读前先说件事儿。昨天开会说了,元旦晚会将在放假前一天的晚自习举行。每个班至少要出一个节目,最多三个。有同学想展现一下才艺的去文艺委员那儿报名,明天放学前敲定名单给我。”
曾文的话让沉浸在枯燥学习生活里的同学们一阵骚动,不少人已经开始计划这短短一天假期要怎么过了。
孙鹏飞趁着吵闹,朝后面站着的两人八卦:“哎哎,你俩干啥去了来这么晚啊?不吵架了?昨天放学前不还楚河汉界呢么?”
江淮刚想拿书把孙鹏飞伸过来的脑袋拍回去,讲台上的曾文就泼了盆冷水让全班瞬间乐极生悲——元旦回来之后马上就要进行期末考试,这次是区统考,会有详细区排名,比以往学校的考试更权威一些。
“所以,心思还是都给我放到学习上来,马上都是要高三的人了。行了,题外话到此为止,把书翻开——孙鹏飞你干嘛呢?头转回来早读。”
孙鹏飞悻悻地收回身子。喻知和江淮捧着书,站着读完了二十分钟,期间,一夜没睡,只有早上小憩了一会儿的喻知总是被困意击打得摇摇晃晃。结束铃一打,他就飞快地坐下去趴桌睡着了。
早读后的五分钟课间里,大家基本都在补觉。教室里此刻十分安静,没剩几个清醒的人,江淮是其中之一。也许是昨晚借着酒精的缘故睡得格外好,也可能是早上收到了大好消息,总之他现在是毫无倦意。
江淮侧撑着头,静静观察着喻知疲倦的面容,又想起喻知早晨兴致勃勃地给他展示聊天记录的时候,心口像被羽毛轻拂过似的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