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仙姬闻言，眉目间的怒意果然浮现，但转瞬间，她又将怒气压下，反倒是露出几分戏谑之色，轻笑道：“确乎如此。你说那些垂涎我儿的女妖怪，怎么就没想到你这一手呢？”言罢，她眼神流转，饶有兴味地望向桔梗，“那丫头，也算是你悉心培养的结果。一加一倒还真是大于二了。”

    提到凛音，桔梗心中一紧，面上却保持从容：“夫人远道而来，莫非仅是为了夸我几句？”

    凌月仙姬一笑：“我倒一直盼着这世上能多来几个人挫挫我儿的锐气，你自然担得起这份夸赞。”她语气陡然转冷，眼神锐利如刃，“不过，我心中也有疑问，当年你取我儿精血，除了顾及那孩子的天资，莫非还为别的事做了打算？”

    桔梗微微蹙眉，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倒是真把她问住了。她原以为凌月仙姬此番前来，是为自己“擅自”生下凛音兴师问罪，谁料她似乎对“擅自”这事并不在意，反而另有所指。

    她轻声道：“还请夫人明言。”

    凌月仙姬双眼微眯，冷冷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话虽如此，但见桔梗眼中的困惑，她思忖片刻，忽然嘴角一挑，轻笑道：“也难怪，你无论是做人还是为妖，都太年轻了些，道行太浅，难怪不懂。”

    桔梗虽被此话噎住，却不便发作，只得再次追问：“夫人不妨直说。”

    凌月仙姬渐渐收敛了笑意，神色凝重道：“这孩子天赋卓绝，年纪轻轻便已功力深厚，未来更是不容小觑。我知道你一直将她视作你一人的孩子，但她的血统摆在那里。你确定将来她……”凌月仙姬话音一顿，眼神陡然冰冷，直直瞪向桔梗，“或者你，不会有别的心思？”

    桔梗心中一凛，终于领会其话中深意。虽说她从不视杀生丸为凛音的父亲，然而凭借凛音的血统，若真有意谋夺西妖国的皇位，倒也算是名正言顺。更何况，以凛音的实力，若真有此心，势必对杀生丸和他未来的子嗣构成莫大的威胁。

    然而桔梗并未因此失了冷静，反倒微笑着道：“若夫人担心此事，怕是另有一个半妖更值得忧虑吧。”

    不料，凌月仙姬只是轻轻翻了个白眼，淡然道：“他没那本事。”言辞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桔梗暗自点头，这么看来，凛音确实是眼下唯一的威胁。于是她缓缓道：“那夫人此次前来，是为警告我与凛音，莫要觊觎西妖国的皇位？”

    “主要是警告你。”凌月仙姬并不遮掩，“没有你这个有篡位前科的母亲从中教唆，她便算有那本事，也未必有这想法和胆量。”

    桔梗缓缓开口：“如此...恕我不能从命。”她话音刚落，便觉凌月仙姬周身的妖气瞬间暴涨，气势凌厉，显然情绪激动。然凌月仙姬仍强压着怒意，似在等她的解释。

    桔梗不慌不忙，淡然道：“我只能为自己做保证，却不能替孩子决断。西妖国的皇位，对我来说并无吸引力，夫人实在不必担心我会利用她越俎代庖，令堂堂妖国落入一名人类巫女之手。”她顿了顿，眼神坚定，“但我不能替凛音做选择。若她日后真想挣个皇帝当当，我自然不会拦她。”

    凌月仙姬闻言，眼中凶光乍现，冷冽的杀意在她指尖凝聚。她一挥袖，腾的一下起身，身旁的空气瞬间寒冷如冰。桔梗虽感到压迫，却仍然端坐，神色不改，双眸中透出一股无畏的平静。

    “你倒是有胆子，”凌月仙姬语气森寒，目光如刀一般逼近桔梗的脸庞，“居然敢说出这种话，真以为我会容你这样的人类巫女指手画脚？”

    “夫人误会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桔梗不卑不亢，微微仰头，双眼直视着凌月仙姬，“凛音的潜力您心知肚明，她将来若有这样的野心，您不觉得她也许是个可托付之人吗？”

    凌月仙姬闻言，眼中寒光乍现，心中的怒意再度升腾。她低声道：“你什么意思？我儿天赋绝伦，武艺高强，他才是妖国未来的真正守护者！”

    “您若真这么自信，此行又是何故呢？”

    “你！”

    寒意渐渐爬上凌月仙姬的心头。她的眼神依旧凌厉，可她知道自己无法反驳桔梗。自从那次——杀生丸亲自来到她面前，带着那副罕见的凝重神情，她便察觉到了端倪。那时，他一向冷傲的眉宇中多了一抹从未有过的急切，为了一个区区人类女童，他不惜进入冥界，甚至第一次低下了头，请她出手相助。

    这个画面，时常在她脑海中回荡，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她对杀生丸的性情再了解不过，他生性孤傲、桀骜不驯，从未真正依赖过她这个母亲。然而，那一刻，他竟为了复活一个人类的女童屈身相求。

    这种变化，令凌月仙姬隐隐感到不安。若杀生丸真会对一个如此平凡的女子动情，那他的后裔，将如何赢得那些妖族的拥戴？杀生丸虽强大无匹，可他那独来独往的性格、那份傲慢孤高与目中无人，是否真的能让他成为一位合格的君主？

    她站在那里，眉头微皱，轻轻握拳，内心的矛盾如潮水般涌动。她原本对桔梗和凛音的忌惮无非是为了维护杀生丸和自己的孙辈，然而现在，一个问题开始在她心底盘旋——若真到了关键时刻，杀生丸和他的后嗣能否守住这片国土？

    桔梗察觉到她的微妙变化，继续道：“夫人，这世间强者为尊。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族，都逃不过这个法则。若杀生丸和他的子嗣能够统御妖国，凛音就算有心也无从下手。可若他们无法承受那份重担，您真的宁愿看着它走向衰亡，也不肯接受一个真正天命所归的人吗？”

    凌月仙姬眼中有一道深邃的光芒闪过。她看着桔梗，沉默不语。杀生丸是她的儿子，血脉至亲，她一生的骄傲，可是他和他的后嗣是否适合执掌皇权...凌月仙姬不愿面对那个可能的答案。

    桔梗见她神色凝重，一扫严肃神情：“不过您也不必太过紧张，这孩子的心可大的很...”她狡黠地笑了笑：“西妖国的皇位，我们凛音还不一定稀得坐呢。”

    闻言，凌月仙姬先是不屑地戚了一声，良久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她去吧。”她声音冰冷却透着一丝无奈，“若真有...那也是她的造化。”她随即补充道：“我只希望你明白，若真有那一日，你们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杀生丸。”

    桔梗深深的愣住了。她虽惊叹于凌月仙姬的手段与长远眼光，但这一切都不如这轻轻的妥协带给她的震撼大。

    “她不止是一个母亲，”桔梗在心中感慨道，“她是一位真正的君主！”桔梗扪心自问，若换做是自己，面对这样的局面，她是否也能做到如此公正无私？她不敢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想到这里，桔梗不由得心生敬佩。凌月仙姬并未因为对杀生丸的母爱而盲目。她所考虑的，从始至终是整个妖国的未来。

    许是注意到了桔梗的目光，凌月仙姬又恢复了那副上位者的从容与淡然。“你不必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她说道：“家大业大，身处其位，总要为千秋万代的事操心。”桔梗有些晃神，她想起戈薇，那个来自五百年之后的神奇的女孩，此刻桔梗突然很想问问她，在她的那个时代，西妖国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

    见双方心结已解，桔梗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您别误会。”她轻声说道，“其实，就算没有杀生丸和凛音的事，我作为后辈，对您的故事也十分好奇。”

    “好奇？”凌月仙姬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早已料到桔梗会这么说，眼中露出一抹淡淡的了然，“我知道你同那半妖关系匪浅，你能好奇的不就是那段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吗？”

    凌月仙姬的话说得直白而毫不避讳。桔梗抬眼与她对视，凌月仙姬的神情淡然如水，仿佛这些话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实。

    “那半妖本不应该出生，也不必苟活两百多年，更不必遇见你。”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桔梗一时愣住，心中有些不解，原以为凌月仙姬此番话语是为了泄愤，然而，当她定睛去看时，发现她的眼中并无怨恨之色，反倒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桔梗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小声道：“您同情十六夜...”

    话音未落，凌月仙姬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年轻的人类小女孩，这样弱势到可笑的处境，她能懂什么？ ”她的目光投向远处，仿佛穿越了岁月的重重阻隔，回到了那个让她心绪难平的瞬间。“他这一造孽，就一口气祸害了三个人。”凌月仙姬的嘴角带着一抹自嘲，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桔梗：“或许是四个。”

    桔梗低垂着眉眼，始终不置可否。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外人，无论如何，都不该在凌月仙姬面前评论对方的丈夫。然而，凌月仙姬话语中的那份无奈与清醒，正是桔梗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决定，带来了太多本不该有的伤害，而十六夜公主不过是其中最无力的受害者之一。

    凌月仙姬似乎对这场对话失去了耐心，随即抬手轻轻挥了挥，姿态优雅而从容。“行了，我没空与你八卦。”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轻描淡写的疏离，“国中不可一日无君，我还得赶紧回去。”她的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然而，就在她转身欲离开之时，又忽然扭头，看向桔梗，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希望你有尽到地主之谊，好好照料我的人。”

    桔梗也随之露出一抹浅笑，她从主位上缓缓站起，姿态优雅而端庄，“我送您到城郊。”桔梗的声音温和且平静，她略一停顿，目光与凌月仙姬交汇片刻，随后补上一句：“感谢夫人光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句话说得不卑不亢，语气中透着深厚的敬意。

    桔梗转身朝门外缓步走去，步伐稳重，她走至门边，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回响：“送客。”门外的宫人迅速鱼贯而入，恭敬地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