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科普人鱼的书之后，许生美滋滋地回到自己的一人居大别野。

    “打开全屋空调。”

    研究所配备的高端装修，先进程度和乱世以前有过之而不及。许生在软软的大床上尽情翻滚一周，看到手机上春蝉的留言：

    “生生，我今天听老张说他们几个新来的助手，约着聚餐。你有空也去参加吧。”

    南边的研究室里，李三刚刚缓过劲准备回宿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李三，你们聚餐去哪里呀？我也想来。”

    嘿嘿，所里配备的手机本来就能直接留言，当然不用加微信了。李三抬头，装模做样地把手挡在额头前远眺，今天的太阳真好啊。

    小插曲之后，许生开始认真看人鱼的科普书。

    从第一天踏进研究所开始，她看起来每一步都努力，谨慎。直到今天，她像忽然被按在风油精里洗过澡一样，才重新回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四处闲逛熟悉环境是她的习惯，可是资料室离得并不近，按照以往的胆量，她真的会走那么远吗？她确实背书很快，但一个晚上好几本的速度，也不符合人体的生理极限吧？还有林缘，自己杀了她没错，因为那天她的衣柜里好像有人，而且她套近乎实在太刻意了，但自己怎么会没有丝毫犹豫？

    这本科普书不厚，其中的内容大多是人鱼历史的介绍，对于它们特点的介绍大多都浅尝辄止，只有一行介绍，“外表妖艳，能借色欲魅惑人心。”

    房间里的智能灯光自动调暗，看完书的许生昏昏沉沉睡去。今天是工作的第一天，目前来看没什么危险。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许生没收到春蝉的留言，洗漱之后慢慢悠悠地准备开车去所里。

    拉风的红色跑车在阳光下静待启动，但许生远远地好像看见车边坐了个人。他穿着研究所里工作人员的白色大褂，看起来等了很久，干脆直接靠着车门坐在地上，歪头躲着太阳。他还没看见许生，闭着眼打盹。

    许生转动戒指，尖刃从指环里冒出。

    许生遥控车子，响了几声喇叭。靠在车门的人被猛地吓醒，迅速贴着车门站起身四处张望。他看到许生远远地摇手打招呼，赶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浑然不见刚才的满脸戒备。

    许生缓缓走过去，“你是研究所的同事吧。外面热，先上车。”

    许生作势走到车子的另一边，解开车锁。“同事”也没有犹豫，乖乖地上车准备找安全带。

    下一秒，许生反锁车子，转身拼命跑回别墅。

    她连头都不敢回，一路上楼跑进房间，随中途不忘语音指示启动屋内安保系统。直到卧室的电动窗帘也拉上，她才悄悄从窗台冒出头，一边呼叫春蝉，一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观察车内的动静。

    刚刚人模人样的“同事”此刻已经变成一只巨大的紫色章鱼，皮肤上的蓝色圆环时大时小。车内的空间对它来说十分局促，它的几只触角撑在车子前后左右的玻璃上，吸盘上的齿状边缘快速收缩。透明的玻璃下它的窘态一览无余，硕大的章鱼头挤在车后座，反复撞击着天窗。

    许生不敢再耽搁，她的三脚猫功夫杀个林缘都磨磨唧唧，更不可能独自应对这么大一条章鱼。但不知道为什么，春蝉一直不接电话。保命要紧，她只好呼叫李三。

    “许生，怎么了?”

    手机里传出平静的声音，许生原本狂跳的心脏也安静了几分。她简要说明情况，特意强调李三多带些人来。既然这条章鱼能假扮成人类，那难保暗处还有多少冒牌货。

    “最好是单数个。”

    “收到，我现在就来。”

    老张平日里不声不响，但在研究所的高层也有一席之地。李三作为他的助手，召集人员很方便。许生挂断电话，给春蝉发送简讯，随后开始翻找房间里有没有能防身的东西。衣柜里都是春蝉准备的新衣服，除此之外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沙发。

    许生转头确认章鱼的情况，车子的天灵盖已经被它撞起一个大包。她心一横，冲向一楼的厨房，终于找到把趁手的小刀。她把戒指转到第三档，里面是唯一一根能射出去的毒箭。二楼的卧室传来玻璃被敲击的声音，她躲在门外，语音遥控打开窗帘。

    左右各两只吸盘正紧紧吸在她的窗户上，中间的紫色章鱼头左摇右晃。它好像已经看见许生，突出一口墨汁染黑窗户。

    “汪汪汪。”

    许生汗毛倒立，撒丫子跑到一楼的储物间。如果房子被掀翻，她在一楼至少不会摔死。

    “我们还有两分钟，都是配枪卫士。许生，你怎么样了？”

    李三的紧急简讯霸占住手机的屏幕，许生锁住储物间的门，快速语音回复：

    “它挂在二楼南边的窗户，可以移动，能喷墨汁。我现在躲在一楼北边的储物间，只有一把小菜刀。”

    许生退到墙角，储物间空空荡荡，她连掩体都没有。隐约有章鱼触角和地板摩擦的声音传来，她把呼吸声降到最小，缓缓移动到储物间的窗边，用刀刃挑开锁芯。如果它闯进来……

    “砰！”

    储物间的门直直倒下，章鱼得意地吐出一大口墨汁，许生刚刚所在的角落，两面墙都变得漆黑，墙皮说不清是被融化还是脱落。

    许生已经翻身躲到窗外，果然，章鱼发现屋内没人大怒，触角伸出窗外准备继续追击。

    许生手起刀落，半截触角应声掉落，目测比一个人还粗。黑色的汁水滴滴答答地掉落，剩下的半截触角因疼痛迅速收缩。

    许生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拔腿就转弯逃命。

    死腿，跑快点啊！

    大怒的章鱼缓过疼痛，直接推翻墙壁，章鱼头诡异地三百六十度旋转，找到许生。

    “找到你了。”章鱼歪歪大头，小吐一口得意的墨汁。

    “找到你了。”

    射杀的子弹从背后射出，被愤怒烧坏脑袋的章鱼只顾着许生，没发现相反方向的枪口。

    连续三枪直击章鱼头的同一处地方，紧接着是像落在车棚上的暴雨一样密集的子弹，覆盖章鱼的尸体。

    与此同时的许生自觉凶多吉少，还在紧握着小刀一路狂奔。墨汁浸透白色衬衫，她已经能明显感觉到皮肤灼烧的疼痛。

    “找到你了。”

    率先射出三枪的少年没有恋战，骑着摩托车终于赶上惜命的同事，“许生。”

    许生连滚带爬地爬上车座，“汪汪汪快走！”

    “许生，许生！章鱼被打死了，我们现在很安全。”

    李三掰开紧拽住他衣服的手，犹豫片刻把它们从自己的右手换到左手。许生现在的样子算不上狼狈，但高度紧张而泛红的眼眶出卖着她心有余悸。李三本打算挥手让卫士先收拾残局，但许生没回头就察觉到他的动作，“把章鱼带回所里吧，应该很有研究价值。”

    她翻身跃下摩托车，反手抓住李三的手腕，带着他回到尸体边上。李三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刚刚还惊慌失措地不知所措，现在又一下子变成没事人。

    章鱼的触角还在凭借本能不断蠕动，几人合力将它装进收容研究材料的卡车，一起回到研究所。

    按照规定，尸体由外出卫士和相关实习生交接。李三和许生被一起叫到所长办公室。

    春蝉和老张已经在办公室等候多时，让人意外的是林藏竟然也在这里，而且还有点衣衫不整。

    许生刚进办公室，就被春蝉搂到身边。李三站到老张身边，被春蝉盯得心里发毛。

    “许生，李三。”

    所长抢在春蝉说话前开口，他知道自己家里这个祖宗现在恨不得引爆办公室。

    “你们两个人刚刚入职，就联手制服变异章鱼，卫士队长已经和我汇报过，很不错。”

    “老张，你带着李三去办公室写好文书。”

    李三略有些错愕地看向许生，他没想到所长只有两句话。许生看见林藏，就知道她的事情不止一个章鱼，她勾勾嘴角，让李三放心。

    现在办公室里只有所长，林藏，春蝉师徒。

    “许生，你刚刚了结章鱼，按理说不应该现在问你。”

    “所长，您有话直说吧。”

    所长一顿，这个徒弟怎么和她师傅一样快言快语。

    “你还记得林缘吗？她的尸体在你宿舍被发现，我们的研究员林藏，也就是林缘的姑妈，怀疑是你所为。”

    许生低头，藏住眼里的得意。

    林缘的尸体在她房间，虽然她抱着春蝉的大腿，但三言两语之间她总归难逃干系。不过天公作美，给她机会杀死章鱼。谁会为了一个来考试的学生而苛责崭露头角的天赋研究员呢？

    所长办公室可不是审问犯人的地方。

    “她那天晚上来找我聊天，我急着复习，没有陪她。我以为她会识趣自己离开，第二天才知道她夜里去世了。”

    “如果有人怀疑我，那么谁主张，谁举证。”

    许生直直地望向林藏。

    林藏给不出证据，毕竟地上被收拾得连血迹都没有。她今天上午拖住春蝉，在办公室死缠烂打一上午，其实只是想要个入职名额，留给家中子侄。不过春蝉的暴脾气这么多年一点没变，拽着她的领子就要打人。

    春蝉冷哼一声，她担心林藏报复许生，本来已经同意给一个名额，此事翻篇。但现在许生被章鱼突袭，怎么不能给林藏扣个帽子呢？

    春蝉计上心头，开始叫嚷着林藏是故意设局报复。眼见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所长摘下眼镜捏捏鼻梁，终于敲定：

    “给林藏一个名额，林缘的事不必再提。至于这个章鱼，许生你回去写个汇报文书，大家开会准备研究。什么时候查清楚章鱼，林藏什么时候拿到名额。许生和李三的奖励，按规定走流程就行。”

    林缘的死像春天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风一吹，就轻轻地飘走。

    回去的路上，许生这么想着，突然被春蝉叫住：

    “你别恨林藏，她不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