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方无肆浑身缠着纱布,每动作一下便生出钻心的疼,可还是咬牙调动没恢复多少的灵力阻止怪物前进。

    “师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方才因他从天而降生出的感动,立马又被这句话摁了回去。

    听着他略带责备的话,阿沅心虚后退两步,心里转了十八道弯:“我......夜里睡不着便想出来走走,结果这城主府的路实在难认就迷路了,然后这怪物就突然冒了出来,我实在是太倒霉了!”

    “嗯,就是这样。”

    她声情并茂解释一通,嘴皮子从没这么利索过,飞速将自己撇了个干净,反正错的都是这怪物,她还是清清白白的普通凡人一个。

    方无肆听罢暗自摇头,旋即双手掌心相对,手指翻飞结印,精妙的白色法阵凌空浮现,霎时光芒大涨。

    怪物嚎叫着朝他冲来,可刚一接触到耀眼的白芒,漆黑的皮肤像被灼烧般生起缕缕青烟,凄厉的叫声更加刺耳。

    阿沅鼻尖又传来烤肉的焦烧味,一想到这味道源自何处,她胃里便翻江倒海,扶着墙忍不住吐了出来。

    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方无肆眼中划过担忧,他听见求救声的第一刻就出了门,奈何伤势严重到得迟了些,不过幸好来得及。

    他屡次拼命救下少女也不全是出于善意,而是隐约觉得她长得像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十年前,他气息奄奄倒在无梦海边,被韩师叔路过救回藏青山。

    醒来后对前尘往事一无所知,连名字也不记得,方无肆这个名字还是韩师叔给取的,不过始终不曾忘记的一件事便是找人。

    可要找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丑,他全忘了。

    自入藏青山以后,他经常领取外出的山门任务,就是希望能在途中寻到些许线索,可数年来都一无所获。

    此次来到渊水城本是为洗清韩师叔身上的冤屈,却没想到遇见了她。

    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心中便生出股熟悉的亲近感,如此才会暗中跟了她一路,万幸他跟了去,不然恐怕少女白日便要命丧那焰魔之手。

    “吼!”

    怪物的叫声打断了方无肆的回忆,猝不及防间,它又吐出几团粘液,地上数股液体缓缓聚集,顷刻,又一只怪物诞生!

    阿沅在旁边吐得昏天黑地,甫一抬头就看见这头皮发麻的画面。

    “它还会现场生孩子?!”

    她真的要崩溃了,一只就够他们受的,现在还来俩......

    方无肆也皱眉,他原本就没恢复,好不容易重新积攒的丁点儿灵力不过捏个诀就耗尽了,眼下实在无法正面对敌。

    那怪物还在吐粘液,新生的怪有样学样,一时间,小小的路道挤满了匍匐在地的焦黑怪物。

    见势不妙,方无肆凝力打出一道符文,暂时将它们逼得不敢前进,随即拎起阿沅的后领飞身上墙。

    刚站上墙头,剧烈的眩晕感袭来,方无肆身形摇晃不稳。

    阿沅本以为终于要脱困,哪曾想身旁的人突然又往后倒了去,抓着自己的手还死紧,将她一同带着摔下围墙。

    “喂!你?”

    底下墙根围满了怪,正一个个张大嘴等着接受从天而降的美食,尖细的牙齿上涎水拉长,恶臭扑鼻。

    屋顶上的柳持书见状,手中长剑瞬间握紧,刚要出手,余光瞥见一个影子出现在墙头。

    她手持长鞭和火把,长鞭利落挥出,将即将落入怪物之口的阿沅和方无肆卷回墙上,随后手中火把丢下,怪物们见到火光的刹那,迅速后撤,看起来极为害怕。

    阿沅扶着方无肆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对旁边突然出现的人道谢。

    一身劲装的少女不屑撇嘴,望向二人的眼神流露出鄙夷:“什么仙门中人,竟然这样没用。”

    这话说得很是无礼,但阿沅没什么反应。

    笑话,她又不是仙门的人,骂也骂不到她身上。

    倒是方无肆面露赧色挠了挠头,可他浑身缠着纱布,脸上的尴尬被掩了个干净,抬手致意道:“多谢姑娘相救,让姑娘见笑了。”

    “哼。”少女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墙下,怪物们被火势所震慑不敢上前,却又舍不得即将到嘴的肉,于是朝墙壁爬去,想绕路靠近几人。

    少女英气的眉宇凌厉几分,她拇指与食指贴在唇间,尖锐的哨声响起。

    之前安静无人的城主府顿时灯火通明,暗中藏着的大批侍卫瞬间冒出,每个人都举着火把将怪物们团团围住,涂着桐油的铁链网兜迎头盖下,霎时,痛苦的嘶吼震天。

    阿沅站在墙头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眼角抽搐,一时撞墙的心都有了。

    附近居然有这么多人藏着,那她刚刚岂不是被看猴似的被看了一路?!

    见死不救就算了,还躲在暗处看她笑话,太过分了!

    看出阿沅的愤怒,不过少女并不在意,她从墙头一跃而下,披甲的侍卫长立刻上前躬身禀报:“少主,夜鬼捉拿完毕,是否即可关押进地牢?”

    “不,再等等。”霍稔声音冷冽,她抬头看天,浅色的瞳中映出远方天际的曦光。

    已是卯时,用不了多久太阳便会升起。

    见他们迟迟没有动作,阿沅用胳膊撞了下方无肆,得来他一阵抽气声,她摸摸鼻子说道:“看着没我们什么事了,咱们可以走了吧?”

    方无肆却轻轻摇头,盯着底下的怪物神情凝重,“稍等,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都不肯走......那她要是现在离开不就显得很突出吗?

    阿沅百无聊赖地蹲坐在墙头,素手撑着下颚,一脸的生无可恋。过了会儿实在无聊得紧,她支着脑袋左看右看,忽而眼角余光瞥见了道白影。

    西南角的房子顶端,柳持书赫然站在上面,不知站了多久。

    晨间第一缕朝阳透过云层射出,隔着薄雾落在他身上,白衣被染上橙红,眉眼一半是朦胧的亮色,另一半是隐在暗处的冷然,矛盾的色泽交相辉映,恍若生宣画纸上晕开的一笔,浓重写意。

    见阿沅发现了他,柳持书脸上表情不变,若无其事与她的视线相撞。

    阿沅直直看着他,纵使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面上还是勾起唇角,朝他露出个明媚的笑,如初春积雪中开出的第一片新叶,柔嫩却不柔弱。

    也不知到他究竟看到了多久,也许全程都在场,那便说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危险却无动于衷。

    啧,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昨日白天的时候救了她两次,之后看态度也对她十分纵容,怎么过了一晚上就大变脸了?突然如此无情。

    看来,昨天算是白干了。

    不等她继续思索,一阵令人牙酸的叫声忽然响起。

    被铁网囚住的怪物们在被阳光照射后,身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火势之盛与昨日的焰魔不相上下,焦黑的皮肤块块碎落,里头露出属于人肤的肌理。

    尖叫还在继续,随着太阳逐渐升起,阳光愈发强盛,怪物黑皮剥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它们在地上翻滚爬窜,企图躲到墙角阴影中去,却被侍卫拿着火把驱赶回阳光之下。

    最终,漆黑的表皮彻底脱落,满地碎屑中,赫然躺着一个人。

    原本数个怪物,除了最开始的那个化作了人,其余怪物全部在阳光的炙烤下变成细细的粉末。

    “带回去。”霍稔终于下令,侍卫立即将昏迷不醒的人捆起来押走。

    阿沅与方无肆皆是看得目瞪口呆,任谁也想不到,这怪物还能变成人。

    这渊水城果然是个鬼地方,妖魔鬼怪数量之多都不带重样的。

    霍稔带着众人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她背影高挑,背对着二人敲打道:“你们是我父亲的客人,但却不是我的,他忌惮所谓的玄门,我可不怕。要想安安稳稳留在渊水城,就给我老实点。”

    最后几个字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不过阿沅对她的威胁依旧没什么感觉,甚至很想告诉她,自己和方无肆只是附带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城主的客人,真正的客人不在这呢,说了也白说。

    浩浩荡荡的人群终于离开,方无肆见人走了,立刻跳下墙朝地上的粉末而去,阿沅紧随其后。

    他蹲下身,将手上包裹的纱布撕开一些,露出指尖的皮肤,随后轻轻蹭了点粉末在指上,端详片刻后,眼中露出了然,随即又被疑惑覆盖。

    “咦,你也不嫌脏,要是有毒怎么办?”阿沅双手环胸离远了两步,嫌弃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

    “啊?”方无肆如梦初醒,羞赧道,“我是见这东西有些眼熟,所以想仔细瞧瞧。”

    “那可有瞧出些什么?”一道影子飞身落下,遮住了大半的阳光。

    阿沅见柳持书出现,像是忘记之前他见死不救的事一般,立马凑了上去搂住他的手,仰起气鼓鼓的脸道:“仙君怎么才来啊?昨日还说我遇到危险会及时赶到的,结果却食言。”

    柳持书垂头,她雪白的脸上有几道灰痕,梳戴整齐的发髻再一次乱糟糟,像是在外头受了欺负的家猫,仰头看他的琉璃眼中,半是委屈半是埋怨。

    莫名的,他竟然生出几分心虚,只得率先败下阵来移开目光,难得解释几句:“我到时,城主府的人已经赶到,无需出手。”

    编,继续编。

    阿沅虽然心里气得想咬他,面上却还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真的吗?仙君不是见死不救?不是厌弃我?”

    她抓住他的衣领往下拉,柳持书猝不及防被迫低头,高挺的鼻梁险些撞上她的唇,发带垂下擦过少女的脸颊,激起她纤长眼睫微微颤动。

    两人呼吸交融,她直白热烈的眼神仿佛比阳光更加炙热,柳持书忽而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他突然推开少女,脸上的热度却依旧没有消失,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阿沅被他一推,虽然力气不大,但还是险些摔倒。

    心中气愤愈发浓烈,她强迫自己深吸几口,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垂着脑袋语气低落:“既然仙君厌恶我,那我以后离你远些就是。”

    柳持书脸上的热气霎时消散,他抿着唇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咳咳。”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方无肆出声提醒,这还有个大活人呢,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怎么?你嗓子不舒服?”阿沅走到方无肆跟前,听见咳嗽以为他旧伤犯了,一脸“我就说”的表情,“叫你别碰这些脏东西,偏不听,要是哪天被毒死可别怪我没出声提醒。”

    要不是看在方无肆救了自己两次的份上,她才懒得劝,有些人就是爱折腾,把自己折腾没了那也是他们自找的,好言难劝该死鬼,她才不做那出力不讨好的事。

    方无肆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以为阿沅在关心自己,生出几分感动。

    他解释道:“不是。只是这粉末——”

    “是赤溪砂。”

    “柳师兄也知道?”方无肆抬头看他。

    柳持书蹲下身,同样用手指粘上点粉末于指尖捻了捻,“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废渣了。”

    阿沅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你们认识?”分明没听见两人交换过姓名。

    方无肆:“以前在各大派的弟子试炼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柳师兄当初一人夺得六项比赛的魁首,是我们那一界弟子中的楷模。”

    他语气敬佩。

    “是嘛。”阿沅脸上露出崇敬,实际心里快把牙都给咬碎了。

    已知柳持书的实力每上升一分,她肚子里的泪便多一滴。

    就说吉祥阁那臭狐狸不可能这么好,只要杀个人取心就能换来玄心鉴那样的宝物,这也太便宜她了。

    当初还觉得是臭狐狸喝酒喝傻了自己才捡了个漏,现在看来,哪里是什么便宜?分明是桩苦力差事,一不小心还会没了小命的那种。

    “对了,以往的弟子大会中怎么没见过师妹?”方无肆好奇问道。

    柳持书掀起眼皮看她,“师妹?”

    两人的视线齐齐落在阿沅身上,她睁大眼睛满脸无辜:“我可没乱攀关系,是他自己想岔的,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什么师妹了。”

    方无肆心中微讶,随后又想起什么:“原来当时姑娘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实在抱歉。”

    那时还以为她是故意呛他才这么说的,没想到是原他狭隘了。

    什么这句话,那句话的,她说过的话可多了,谁知道他提的哪一句,不过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

    阿沅从怀中掏出玉坠,塞进方无肆手中,“你给我的坠子还给你。你既然活得好好的,就自己回去还那什么韩师叔的清白吧,我可帮不了。”

    “还有别姑娘姑娘的了,叫我阿沅吧。对了,你救了我两次,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方无肆接过玉坠,眼神忧愁,“在下藏青山,方无肆。”

    “昨日也出于情急才想麻烦阿沅姑娘,但如今既然我还有能力调查,便想多找些证据再回去洗刷韩师叔的冤屈,否则他们轻易不会认的。”

    “韩师叔?韩叙引?”柳持书突然出声。

    方无肆不知他什么意思,只答道:“是。”

    朝日晴空,灿阳的光照在几人身上,勾出金色的轮廓,驱散心中积攒了一夜的寒气。

    柳持书瞥他一眼,随后从储物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地上的粉末装了些进去。

    “当年诛魔之战前,魔族在各大门派中都安插了不少卧底,藏青山的萧若珺真人就是其中之一,大战之时让各大派吃了不少苦头。如果我没记错,你这位韩师叔便是萧若珺唯一的徒弟。”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将一桩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但落在方无肆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当年玄门各大派哪个不是深受魔族卧底之害?门中精英弟子因着这些卧底死伤惨重,好些曾经的大宗门就此青黄不接,直到今日仍然一蹶不振。

    可原本大家不必受创至此,而造成不可挽回局面的罪魁祸首便是藏青山的萧若珺!

    萧若珺是当年各大派公认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藏青山更是以她为耀多年,出尽了风头,以至于她魔族卧底的身份暴露后,藏青山甚至起了招安的念头,不惜与其他门派对峙强行保下她。

    哪曾想,萧若珺表面投诚,实则与魔族里应外合坑害众多无辜修士,致使玄门力量大减,这人界险些就叫魔族占了去。

    幸而之后在渊水城发现了赤溪砂,最终玄门以极其惨痛的代价取得了诛魔之战的胜利。

    事后,藏青山被各大派所不耻,在修真界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到如今,但凡提及藏青山,谁都少不得骂上一两句。

    方无肆脸色难看:“韩师叔这事与萧若珺无关。”

    “无不无关我不知,我只知,藏青山的人恐怕都巴不得你这位韩师叔去死。”柳持书垂眸,又从储物囊中掏出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阿沅。

    阿沅看着眼前的帕子愣了下神,她眉头微挑,迟迟没有接过,过了会儿,如愿看见柳持书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有些难堪。

    她就是要晾晾他,这男人成天阴晴不定的,今天高兴了理你一下,每天不高兴了又冷着张脸的。

    之前对他热情几分,不过是想放松他的警惕趁机取心罢了,还真把她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阿猫阿狗不成?

    见对方终于坚持不住想要收回手时,阿沅才接了过去,望向他的眼中有水色闪动,瞧着很是受宠若惊。

    柳持书转身躲开她的目光,借着说话掩饰神情中的不自然,“所以无论你有没有找到证据,他们都不会放过韩叙引。”

    方无肆不信:“萧若珺早就死了,况且韩师叔与当年的事毫无瓜葛。”

    “你还真是——”阿沅在一旁擦着脸,面色流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摇头道,“连我这不懂你们玄门中弯弯绕绕的人都听出来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方无肆垂在身侧的手握紧,血色透过柔软的纱布渗出,顷刻洇湿了整只手掌,血珠顺着布帛颗颗滴落,与地上的泥尘混合,犹如他此刻的心情,混沌不知措。

    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不能懂。

    一年前,上任掌门寿终离世,现任掌门接手藏青山后,极力渴求恢复往日荣光,但藏青山被修真界排斥多年,岂是如此轻易就能办到的?

    于是他们便将目光投在了韩叙引身上——藏青山中唯一还与萧若珺有关的人。

    有他在一日,便是不停提醒外界,曾经出身藏青山的萧若珺是如何背刺整个修真界的。

    所以,就算方无肆拿着证据回去,也无法证明门中弟子遇害与韩叙引无关,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认的。

    韩叙引死——对整个藏青山来说很重要。

    方无肆缓缓跌跪在地,双手捂脸,原本挺拔的背佝偻着,仿佛瞬间从朝气蓬勃的少年成了暮气沉沉的老人。

    阿沅见他如此,心里不是滋味,她弯下腰凑到他跟前,“喂,你就这么颓丧着脸也不管用啊,不如商量商量怎么救人更实在。况且......”

    她眼珠一转,瞥向几步外的柳持书,扬声道:“既然柳仙君这么气定神闲,肯定是有办法了,你不如去求求他?总比在这哭有用不是?”

    柳持书视线划过方无肆落在她身上,嘴角的弧度压低,薄唇抿紧,似乎不大高兴。

    方无肆却被阿沅点醒,立刻向他求助:“柳师兄,你是云澜宗的人,要是你肯出面拿证据换韩师叔的清白,藏青山的人肯定会有所顾忌的。”

    除去常年避世不出的月华谷,云澜宗便是当今威望最高的宗门,藏青山作为一个落魄边缘宗门,是不会轻易得罪云澜宗人的,更别说是柳持书这样的云澜宗掌门首徒。

    何况云澜宗的人是出了名的蛮横霸道,突然要保下一个韩叙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阿沅见柳持书面露犹疑,悄悄用胳膊撞了下方无肆,压低声用气音道:“好处,别忘了许诺好处。没好处,谁给你办事?”

    “啊?哦哦。”

    方无肆绞尽脑汁回想了下自己能提供什么好东西出来,可半天都没想到,只得讷讷道:

    “我,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除去跟了我十年的本命剑便没了......可这剑,昨日也......”

    声音越来越小,越说越没有底气。

    阿沅简直要被他气死,心里默默吐了口老血。

    她走到柳持书跟前,睁着湿漉漉的圆眼仰头看他,“仙君,他救了我两次,我不想欠他人情。要是仙君肯帮他,你要什么报酬,我和他一并承担了,上天入海也给你找来。”

    柳持书瞥她一眼,勾起唇,喉间溢出轻笑,“那到也犯不着上天入海。”

    “方无肆,”他狭长的眸子俯视地上的人,眼皮半阖,更显锋利,“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拿八方圭来换。”

    “八方圭?”

    阿沅和方无肆同时出声,两人具是一脸茫然。

    “不知道不要紧,韩叙引知道便可。怎么样?这桩买卖如何?”柳持书神情淡淡,仿佛对方答不答应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心血来潮提出个建议罢了。

    方无肆迟疑道:“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八方圭是何物,但若是在韩师叔手中,那我可以尽力劝说他把东西给你。”

    毕竟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那你就是答应了。”

    柳持书语气笃定,不等对方点头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冷冽的声音传来,“你当真相信韩叙引是无辜的?”

    方无肆沉默半晌,一字一顿,“我相信。”

    “呵,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藏青山活了这么多年的。”

    阿沅听见柳持书的嘲讽深感赞同,她摸爬滚打多年,方无肆这样的傻子不仅人界少见,妖界也少见。

    死一个,少一个,珍惜程度堪比飞升成功的人,千百年恐怕都难见半个。

    阿沅正沉浸在对方无肆的批判性评价中,忽而感觉有道灼灼视线落在她身上,抬头一看,柳持书正目不转睛盯着她。

    专注程度令她心惊,让她不得不飞速回想了下自己有没有说什么暴露身份认知的事,很好,没有。

    于是大大方方盯回去,笑得灿烂:“仙君看着我是有什么事?”

    “......”柳持书眼神飘忽一瞬,“该吃早饭了。”

    阿沅恍然大悟,原来是邀请她共进早膳,正好她肚子饿了,不过......她暗自狐疑地打量对面的人——他怎么又突然这么上道了?

    啧啧啧,男人的心,海底的针。

    正要答应他,可阿沅一看脚边蹲着的人,叹了口气,“方无肆,一起去吧,你继续这样下去,我真怕你那天在半道上就没了。”

    “嗯。”

    两人并肩朝柳持书的方向走去,冬日暖阳下,暖融融的光打在少女脸上,仿佛剥了壳的鸡蛋,俏丽极了。

    旁边的少年,脸上虽然缠着纱布,但露出的高挺鼻梁和温柔眉眼,瞧着与少女颇为登对。

    柳持书看着两人走来,脸上表情不变,可周身的气压明显低了不少。

    方无肆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求生的本能让他距离二人远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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