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交通堵塞,南城的学校都是错开开学的,有些学校上午开学,有些的则是下午开学。很不巧南城大学就是前者。
俩人吃完早饭,溜达了一会,临近收假得时间时,江少海这才慢悠悠的叫了出租车,与林海生道了别。
林海生望着车子远去的背影,像是长风吹起无根的小草,飘飘荡荡。
他回到了家,又重新躺回床上,抓住被子一把盖住自己的全身。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要做什么。
只觉得手要紧紧抓着被子,它才不会掉下去。他大约坚持了十几分钟,他的手缓缓放开被攥出皱痕的被褥,垂直床沿,深深的睡去。
广阔无垠的海上,一艘船扬帆而来,穿梭着,迷了路似的,横冲直撞。
片刻后,又下起了大雨。
船像是掉了线的风筝,快要迷失、沉沦在海里。
“岛…船要…沉…了…”林海生没醒,但皱着眉头,嘀咕着,嘀咕着。不知过了太久,许是梦完了,嘀咕声才得以停歇,床上的人才得以放松。
太阳从云雾中渐渐隐去,天边留下未褪干净的云,还有浮出云面的晚霞。
快天黑了…
床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亮,有几条消息弹出。正巧时,床上人也睁开眼,听到来消息的声音,意识清醒了些,伸出手用指纹解锁,看到了发来的信息。
一个顶着蓝色闹钟的省略号的人发来的慰问短信。
一条是中午时发的,一条是刚刚发的。
……:吃饭了吗?
……:吃饭了吗?
天涯:没呢,才醒。
……:嗯。
这么简单的话语不用想都知道是江少涵发来的。
林海生盯着信息看了会,见对方没有动静,手指一滑,滑出了聊天界面。滑出界面后,看着空荡荡的社交软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点哪里。
呆愣了一会,随即他发出一声声低笑。这笑声空荡荡,轻飘飘,不一会儿,便隐在了多风的南城。
林海生在屋里转了一圈,倒在的木椅,甩飞的拖鞋。往下一瞥桌子上已经凉透了饭菜,告诉他林贵枝已经出去很久了。
他这样想着,虽说那么大个人也不会丢,但还是抑制不住的担心,换鞋的动作也快起来,扭开门把手,四周探了探,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他对亲人不知去向的消失,是很敏感的。
一秒。
二秒。
“喂,咋了?”
接通了,熟悉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些杂音,他正准备细听时,听到有人说:“二条。”
林贵枝声音雀跃:“碰!”
林海生:“……”
“没事了。”
“哦,对了,妈今天不在家吃饭了,记得自己凑合一下,在帮妈把中午的桌子收抬一下。”林责枝火急火燎的说完,还没等林海生回话,直接挂了电话。
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想,猛地被风吹得一哆嗦,连忙找件卫衣套上。卫衣加了绒,一套上,整个身子瞬时暖呼呼的。
他重新换好拖鞋,瞥了眼桌上的菜,不想吃,没食欲,也不想加热,便迅速把碗筷收拾了。收拾完,林海生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了几下脖子。
听见门铃声,刚抬起的脚放下,立立地站在离门口不远处,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
“谁?”
“你好,请问您是林海生先生吗?”
“是。”
“江少涵先生给您点的外卖到了,方便拿一下吗?”
闻言,林海生有意望向那简单的省略号,有一片刻恍惚,他竟一时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忘了回话。等到反应过来时,就听见外卖小哥说:“先生,你要是不方便出来拿的话,我就先放在门口了。”
他连忙应道:“好。”
拿到外卖,下一秒手机信息又弹了出来,是江少涵发过来的。
……:外卖拿到了吗?
天涯:到了。
随后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悦,连刷了几个表情包。
天涯:[谢谢]
天涯:[送你花花]
江少涵头抵着桌子,看着林海生发来的谢谢表情包。黄色字体旁是绿草红花,让它有种年代感,他有点感觉跟他聊天的不是二十几的小伙子,而是大爷大妈。
也不怪江少涵会这么觉的,因为林海生本意发这个表情包就是想捉弄他。
……:嗯。
江少涵打完字,退出了聊天界面。揉了揉眼睛,他今天因为某人没有及时回信息,午觉没睡好,现在有些困,正好舍友都出去了,宿舍里没人,很安静,准备打个盹,补下神。他将外套脱下,露出里面薄衬,两三下上了床,不久,便睡着了。
林海生见对面又没了动静,不满的念叨道:“真无聊。”
果然隔着手机不好玩。
他想着,也许是中午没吃饭,有些饿,饭菜很快见了底。他满意的擦擦嘴,打了个哈欠,更想睡回笼觉了。
“睡觉睡觉。”他边伸着懒腰,边走到床边,一下就钻进了被窝里。
他从被窝中探出头来,眼神无意地落在离床不远的书桌上。桌上落灰的书本,被透过窗帘的暖光照亮了,隐约的可以看见些许尘灰。
“……”
一长串记忆无厘头的强灌入他的脑海,如暴行一般,将他的内心打得遍体鳞伤。
“读书?你读什么书?你读书不如去搬砖!”
随着男人说话的响起,还伴随着玻璃掉落到地面时的碎响。
“妈的,读书还花老子的钱,没吊用。”男人边走边骂着,巨大的背影笼罩着不停瑟缩的他,他害怕的后退着,直到背抵在墙,无路可退。无力的闭上眼,脑中乌黑一片。
一旁的男人还在不停的咒骂着,比泼妇还像比泼妇。他顺手解开皮带,一鞭又一鞭的抽打在林海生身体,抽出一道又一道血痕,痛与恨在这一刻幻化而成一把把砺剑,齐齐的刺向了他。
万剑入心,梦想成烬。
他被痛迷失了双眼,看不见眼前的光明,麻痹地等待着这一次痛苦的结束。
无尽的抽打,即使再怎么高壮,也会止不住的颤抖。
“家,家,家,我的家在这儿吗?我的家…”他不停嘀咕着,晶莹的泪划着脸流下,炸开、破裂在地上。
终于暴行结束了,男人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啐了一口痰:“妈的,死女人还不回来。”
“你明天就给老子退学,读个屁的高中,给老子滚去打工去。”
他听男人的话语,手上暴起青筋,想要反抗,可脑中一张温柔的笑脸挡住拳头。
“生生,妈妈想要一个家。”熟悉温柔的女声响起,抚慰着他摧破的心灵。
“这样的家算家吗?”过去的他站在青年的他的位置旁,不解地问道。
女人愣了一瞬,含泪地强笑道:“算,即使残破不堪,它…也是家。”
“我知道了,妈妈。”他看着瘦小的女人,透过她单薄的衣物上,看见了她青紫的伤。
“但我不会让它打你了。”他补充道。
他不明白妈妈为何对家这个概念如此执着,他只知道妈妈受到了伤害,他要保护妈妈。
女人又愣了,看见袖口上未遮住的伤,泪悄然落下,紧紧地抱住了林海生,抱住了那个常常挡在她前面的少年。
“我的生生,妈妈也会保护你的。”
命运啊,真奇怪,给畜牲优待,让它享有挥手权,而让受害者享有同情权,还有时恶作剧似的加上一点执念,让故事可恨又可悲。
许久之后,执念散了,他与她也许也会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