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这是运气,你信吗?”

    “信啊,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们聊了这么久,都只知道对方要到一个海岛上去,竟然都没有提到葫芦岛,反而我们不约而同地上了同一班船。”红儿斜斜地倚在船舱的舱壁上,脸色因为海浪的颠簸略微有些发白。

    已经到暑假了,为了体验海岛风情,我选择了距离本岛较近但又不是特别近的葫芦岛。只是,我没料到,在那简陋到可以说是破旧的小小的候船大厅里面,我碰到了红儿。

    自从上次两个月之前的分别之后,我跟红儿只保持着线上的联系,海阔天空地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说来也怪,在跟红儿聊天时,我能有前所未有的放松。兴许是心境的关系吧,虽然每次打开和她的聊天界面的时候都相当紧张;但聊完之后却是意犹未尽的;再转个背,以为心里话都说出去了,所有的苦闷与烦恼,以及那惆怅之事,都烟消云散,不着一点痕迹,力量也回来了,机智也回来了,足以去面对那些大风大浪的问题了。这就是倾心的感觉吗?真的好奇特啊。

    “浪好大啊。”红儿游丝般的声音穿过了船只巨大的机械噪音。我转过头,不知何时,她已经是托着腮帮子看向舷窗之外了。确实,今天风高浪急,船外黄色的浪凶恶地翻腾着白色的泡沫,起伏甚是明显。

    “没办法,Z城的海不是有句话吗?叫做什么无风浪三尺,有风浪一丈。”我刻意地加大了嗓门,努力地让它通过噪音传给红儿,虽然她坐在我旁边,可是我不敢保证她能否听得清楚啊!

    船不是什么好船,看样子年纪也不小了,外部就有着摧残的痕迹。本来应该是如同别的邮轮一样的亮白色的漆现在已经黯淡无光,与百岁老人那日渐昏花的眼眸无异。在那一众统一的白色的客运船只中忽然一暗,颇觉得它比它的后辈们低了一级;那些“后生”级的船只看着,那叫一个趾高气昂的,那叫一个气派!船内部也有岁月流逝的影子,内饰已然呈现出死气萦绕的灰色,不带隔音的船只也暗示着这一切。不过老归老,它还是尽力地保持着它的整洁;再较之以它的后辈们的奢华与浮夸,它就有了一种利落的美感。这怕是只有老的游船,才有这种感觉了。

    红儿点了点头,不过她依然担忧地看着窗外:

    “头一次面对这么大的浪出海呢!”

    “实话说,这应该算是正常风浪,因为Z城近海的风一向不小。你以前坐的应该是那种大型的游船吧?这艘船可比它们小得太多了,自然会受到风浪更大的影响。不过,你刚刚看简介了吗?”

    看着红儿仍有恐惧残留的双眸,我心下一动,突然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

    “简介上说,这艘船已经运营了将近二十年了,除了一些极端天气未能出勤以外,其余一直保持着全勤,没有一次误点,也没有一次出过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乘客没有抗住大浪啥的晕船了。现在的这个乘组,仍旧是当初的那些老师傅们,只在乘务员的方面有过一些小的变动;那又有什么大的影响呢?况且,红儿,别忘了,这里可是海天佛国的范围,自然有着神圣性在。除了不肯去观音以外,这片海上还没什么大的海难发生过。这又会有什么事呢?”

    前半段可以说是事实,后半段可以说是纯粹靠我瞎编。不过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确实让红儿的脸色好了不少。从初上小船的惊慌不安恢复镇定下来的红儿,看得我那叫一个荡漾……

    红儿却不按套路出牌,发问了:

    “梓,你又为什么会去葫芦岛?别告诉我又是为了放松?”

    我给了她一个我认为是无语的表情:“你都知道了还要问我?刚刚才从期末考的恐怖中挣脱出来,这不也正常吗?”

    “那你怎么没选择骑车啊?”

    “骑车?”我倍感惊异:大夏天大中午进行十公里的骑行?有点脑子的人应该都不会这样吧?不过我可不敢这么原话奉还,只好道“现在这天气,直逼四十度的气温,骑车?那是等着中暑啊!”

    “那又为什么会选择葫芦岛啊?”

    “小岛才有自然的气息嘛。在自然中陶冶一会儿,暑假就又得开始更新了。我也不知道隔了两个月没更新会怎么样。话说回来,你又为什么会选择葫芦岛啊?我记得你说初到海岩村去的时候你原本的目的本来也是到葫芦岛啊。”

    “我?我……纯粹是好奇……”红儿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只是想看看这岛上的渔村和大陆上的渔村会有什么差别……还有,听说葫芦岛有着相当难见的渔民号子,我想听听。”

    “好奇宝宝,真是好奇啊。你真的会以为渔民号子在小岛上吗?不靠演出学习的话,那渔民号子不得失传?那要学习,又怎么会在葫芦岛上面嘛……”我冷冷地怼了她一句。

    “谁……谁知道呢?”红儿犟着嘴,俏脸已经变得羞红,一双眼睛闪着恶狠狠的光。

    “那不就有人知道吗?”我哑哑一笑。

    “好好好,”她终于不再反驳了,生着闷气扭头看海了。不过不多时,还没等我想出怎么哄她的办法,她就自己转过头来了。

    “你还懂渔民号子?”

    “小学时候的老本行了。”我把头仰了仰,想找一个更舒服的角度躺在椅背上。

    “小学时候?那你还相当自信啊。”红儿扁了扁嘴,“那你还记得多少?”

    “那种气势,只要是唱过的,恐怕都很难忘掉,”我答道,对红儿那种有点淡漠的态度不由得有了些怨气,“那种足以喝退海浪的气势。”

    “真有那么强?”不知是红儿真的提起了兴趣,还是单纯地感受到了我情绪的变化而改变的,“敢于跟海□□嚣,除了你恐怕没什么人敢这么说。”

    “我自信我可以。”我略略昂起头,看向了船上那个时钟的方向。

    我能感受到海在我的身侧奔涌。它在用它的方式反对着我。我轻蔑地笑了笑:别挣扎了,你曾无数次被渔民号子踩在脚下!什么,你说那些被你吞噬的渔民?他们也是海的孩子啊,难道不是吗?他们打败过你,哪怕他们离开了人世,但他们的精神永远打压着你。难道,你可以说不是吗?不行啊,大海!你是人类征服过的区域,你是属于征服者和冒险者的地域!你是永远干不过渔民号子的!

    海像是听懂了我的话。波涛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不知是为什么海听懂了我的话的我看向舷窗,瞬间明白了海为什么听懂了:船驶进了洋流。相较于外部浑黄的海水,洋流的水虽然浑浊,但已经清澈了不少。在渔民号子的第一节课上,我记得老师是这么解释的:

    “Z城的海水,为什么这么黄?因为海水中含泥沙量过于丰富了。那为什么泥沙量会过于丰富?这就不得不提一句Z城的地理位置了。

    “Z城,或者说整个Z群岛,坐落于我国东南沿海,是三条大江的入海口。哪三条大江?姚江、钱塘江、长江。这三条大江所携带的泥沙量有多少,我觉得应该无需多说:单是下游的图片应该就足够证明这一点了。虽单拎出来也许比不上黄河,但是三条江加起来,我想就算比不上也相差无几吧?就算这还比不上,那再加上江南水乡那么多的小江小河呢?在如此多的江河的注入下,说它不黄,那也得黄。而那么多的江河注入,带来了数不清的巨量的营养物质,吸引着大量鱼群。加上这里的洋流等其它的水利条件,打造出了全国闻名的Z渔场。”

    而这洋流,而且是近岸洋流,八成是哪条流速较快的江一时半会儿没被海洋吸收完所遗留下来的。那其中拥有着相当量的纯粹的淡水,那肯定会比外面这“三江泥沙汇集地”清澈。

    葫芦岛距离海门镇本来就没多远,在约莫四十分钟之后就瞅见了小岛。

    岛上有山,并不甚高,约莫十五到二十米的样子。码头已不知年岁了,并不是现代货,而是老式的石基码头,上岸要时刻担心自己一脚踏空落海的那种,得跳上岸的那种。码头上也不带什么防护,略显坑坑洼洼的它显示着岁月侵蚀的痕迹。它就像一个老人,□□地抗过了一切的苦难自信地面对每一个远客,每一艘靠岸的船,以自己有力的臂膀,守住每个人的希望。毕竟,无特殊情况的话,每天这里这里只有一班船靠岸,它要运去全岛人的生活物资;若是遇上什么特殊恶劣的天气,船无法出港,那岛民就只有驾着自己的渔舟去购置生活物资,或是动用储藏的物资粮米。想到这儿我略回头瞥了一眼,看到船尾堆的那一小堆米油肉菜,心情也不自觉地为之沉重了几分。这也许是为岛民的生活而叹。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安慰的,是岛上已经通了电,有了电的影子。也许,不,应为不满于岛上的生活条件和发展机遇,相当一批的年轻人不是选择去了附近的大岛上,就是选择去了本岛,抑或是外地。这也就使得岛上相当的萧条,几乎完整的保留着八九十年代的风貌。恐怕唯一不合的,就是眼前这艘还算是“新”的船了。

    岛上的水泥路并不完整,一段多一段少,边沿处有时会漫开去一点,有时又稀疏一点;好在路还算平整。不过经历了这么久,有些黑黄色泛着,甚是沧桑。这倒也好,那些坑洼有效地增加了摩擦力,使我走在这等陡的路上不至于太过打滑。毕竟路依山势,走起来有着较大的坡度。岛上没什么电瓶车之类的代步工具,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行进;我想有以下原因:

    一是因为人老。如前文所叙,岛上多是老人,年岁普遍不小,有车也难学,难开;二是路差。又如前所叙,路相当陡,普通的车子很少可以碾压一二十米的路,很难爬上坡,甚至还是走路来的顺畅;三是难运。往来这里的大船就那么一艘,若是装载电瓶车过来,断乎是没有太多的空地运载生活物资了,为了一辆车冒着断炊的风险明显不至于;四是岛小,两条腿组成的建议交通工具“十一路”足够去岛上任何一个角落了,还不用花太多的时间。

    我站在码头上,也就是贯穿全村的那条路的起点,望着小村。接下来的五天,我估摸着都得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岛上生活了。

    红儿也是初来,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我的身侧。在有同伴的情况下,红儿很少自己做主单独行动。

    “先下去吧,”我说,“东西放好再出来,如何?”

    由于岛小,且较为荒僻,整个岛上只有一家民宿对外运营。

    民宿距离码头并不远,从那里看出去可以望见有着“海天佛国”之称的普陀山。在这里,只要天气好,是可以望到佛顶山的。据说,在夜晚相当静谧之时,会有隐隐的寺院的钟声传来。不过由于近海,这里向来风大,恐怕比海岩村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对于这种奇异景观,我是不抱着什么大的希望的。反倒是佛国夕照还有点意思,在略有云的日子里山染上金辉,与天云共色。这里怕是欣赏光与影泾渭分明的好地方;若是身在山中,那肯定是体会不到的。

    民宿从外面看根本就看不出那是一家民宿:海岩村的民宿门口好歹复古了俩灯笼挂着,罩上还有着“客栈”的字样;这儿能看出那是一家民宿的,只有门前的木牌,还是掉了色的,只能隐约看出那有“民宿”二字,应该是后面又被描了一遍,因为前面的字已经很难看出来了。它的装修也是正常的渔家的样式,可能略微调整过墙体的色彩。从外面看这是个捕鱼人家,从里面看,墙上挂着两张新鲜的渔网,作为装饰。

    用作门厅的屋子相当窄小,一扇屏风将它与内部的房廊隔开。在门厅里,有个约莫四五岁的孩子在那里滚皮球,见我们进来,便歪着头打量了我们一番,随即扯开嗓子向后面唤道:

    “阿妈,来客人了!”

    从内里急匆匆地赶出一个妇女,系着一条围裙,原来本应是姣好的面庞因为终年海风的吹蚀而显出了几分不合年龄的沧桑。由于红儿的站位比我靠前,便先对红儿进行了相关的登记,然后才转向我。

    “你跟你妈长得真的很像。”她看了我好一会儿,说道,“你的房间在二楼,先上去吧!”

    看着对我亲切万分的老板娘,红儿好奇地从通往二楼的平台上探出了脑袋。

    “我妈是葫芦岛人,”我解释道,“我此行还被我妈顺带派遣了一个任务——检查那所老房子。”

    “怎么感觉你回回都说不带目的,结果每次出来都带着这样那样的目的啊?”红儿微嗔地看着我,“口口声声说自由自由,一点都没有那种感觉好吗?”

    “呃……自由也可以是相对的嘛,”我努力地开始瞎编,“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自由,所有的自由都是在相对的情况下产生的,我只是限制多了一点罢了。不过嘛,我觉得,对一个人来说,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你还听任性,”红儿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不论何时你都是自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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