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兰死死盯着城主,似要把他的模样刻眼睛里头,盯的这肥猪心里头发虚发慌,忙给身边的管家使了眼色,那尖嘴猴腮的人立马凶神恶煞:
“你这乡下丫头真是好生无理!我家城主念在这小子尚且年幼不懂礼数饶他一马你还敢这样无理的——”
“是我家干娘有错还是他做那乱世贼子心里有虚!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荒淫无度罔顾人伦!”尽管她喉头干涩声音细小,还是拼尽全气嘶吼。
如果不喊出声怎么给干妈申冤,怎么给大哥和大嫂拼个公正?
“是你!拥着那金山银山那压天的权势作威作福还不够还要强压百姓!你该千刀万剐!你该在天子脚下受极刑!你该断子绝孙!你该下那地狱!”
“是你!在地上恶事做尽死不足惜还要让爹娘蒙羞,想你那爹妈定是因为你做尽坏事儿在地下受沸水之滚溺毙之痛!你那一身肥肉流油来日就是案板上的猪肉!该千人咀嚼万人唾弃吃了还要惹一身骚!”
看一个身单力薄的小娘子不怕死的吼出一句句,周围的百姓也不再示弱,开始声讨这罪人,更有甚者指着那肥城主当面就骂到。
“早就听说燕刀花一家虽然脾气火辣粗糙但做人做事尤其是生意那是有礼的,我看就是你这【小天子】要强抢人家黄花大闺女不成反倒打一耙!”
“看你肥头大耳的吃尽百姓的粮食还不够还要玷污我家闺女儿!呸!不要脸!”
“杀人放火!强抢民女!霸占良田你该死!” “死肥猪!”
“不要脸!”
“该下地狱!”
那肥头大耳的城主听着气的浑身肉都在抖,牙齿也颤栗,眼珠子更是像是要崩出来一样,管家一看不得了!自家老爷气的喘不过气,也顾不得管那无理的百姓们抢了牛车拉着城主逃了去,城主的那些打手被乡亲们你一铲子我一扫把的抽跑了,真就是一捆棍子掰不烂,一捆麻绳难扯断。
月兰看着怀里的陈静草白着小脸已经疼晕了过去,顾不得眼里溢出的水,求了邻居一家小屋,一盆热水,那心善的邻居主动要照顾草儿,月兰便只身去山里头找草药。
一路上闹呀哭呀,喊呀。
进山找药,出山时蘑菇草药果子背了满满一背箩,村里头的大火已经被扑灭,村里人的小铺子盖的本就不结实,几根空木头架上草塞上烧了烧了也就是一捧灰。烧的最久的,是村里最大的酒楼,也就是燕刀花的店,那烈火滚滚冒黑烟,熏得人直流眼泪,月兰路过又折回去跪下磕三个响头,起身时什么也不说,那月亮扑开云,照的她脸上水光盈盈。
胸前的玉佩发烫,耳朵也痛,但眼前除了风声似乎还多了人影。
燕刀花那粗眉横眼还是那样神气,此时多了怜爱和悲伤,“月丫头这事关不着你。”她抚摸月兰的头发,“你带着草儿好好活着,我带着我大儿子大媳妇去了。”
“干娘,别走——你别走。”
静草喊痛,喊想娘,还喊自己以后会听话好好吃饭再不想成仙的事儿。那都是昨晚他手臂疼时做梦说的梦话。
燕刀花眼底涌泪,“我倒想化成那阎罗厉鬼,至少为你,为草儿,两个活人讨太平,但是鬼差说了,鬼害人还是家人遭报应。”
“月丫头,干娘走了,你若是日后过得好了,心里放不下去,只宰了草儿他爹!给我们报仇,那混蛋,城主是他引来的!”
燕刀花愤愤,“他日若我在那阎罗殿见了我这混账夫君,定拖了他跳冥河——只是如今,也只有草儿他爹能护着你们娘俩,月丫头,去吧去找草儿爹,让他……”
月兰想起干娘那跛脚夫君,胡子拉碴总是沉默着不讲话,维持生计也用不着他。
其他没听清楚没讲明白燕刀花就不见了。
她起身踉踉跄跄,一步步走回去。木门摇摇欲坠嘎吱作响,进屋就见陈静草已经醒了,看见月兰他要爬下床。
“不准下!”这是月兰第一次凶,但对于整天被河东狮吼的陈静草实在算不得凶。
陈静草愣愣的看着眼睛通红的月娘。
“月娘你别哭,我不疼。”
他说话都磕巴了,这回月兰哭可不是梦魇那回似的,她像是要把眼泪流干流尽,像是要用眼泪淹死那肥猪报仇。滑落脸颊,那银珠扯断了线,噼里啪啦的落地,地上的尘灰泥土都要飘不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对坐,月兰哭,陈静草看着。
他陈静草算的真男儿了,除了亲眼见爹娘死家着火,自己找肥城主报仇被打断了胳膊又看见月兰,心里实在不忿和委屈陈静草哭了一回。
现在他以还没好的胳膊儿起誓,自己绝不再流一滴泪。
真男儿要保家,要报仇,流血流汗留不得这泄气的金豆豆。
但是月娘可以,她本就是温柔善良安静的女子,报仇的事情也轮不到她,家里还有没死的男眷呢,要杀人,要放火,那也应是陈静草赶最前头!
所以。
越想他越是挺起胸脯斗志昂扬,直接省略前面的想法喊出最后一句:
“月娘!我娶你吧!”
月兰呆呆的,眼泪卡在喉头一样不出声,那平日里不算大的眼睛凝聚水光睁大了看陈静草。
小没良心的觉着哭泣的月娘真俊,比平日艳丽多了。
“我要给我娘我大哥小弟大嫂报仇!还有我爹!”
月兰狠拽他的手臂,陈静草苦叫。
“你看你的胳膊!多大的男孩了心里没点丈量!那城主那么多的打手,个个脚腕比你脖子都粗,人人拎着树干一样的棍,一下给你打断了手,你还要去报仇?!”
此时月兰训陈静草的气势不比对上那死肥猪的小。
“你安心养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纵然我们再恨,再不甘,如今也是没那能力闯城府,杀城主给干娘陪葬的,就算你真杀了那城主又如何?你逃的过那管家的车?逃得过官家的马?你和那猪头城主也就是一个接一个两枣似的滚下阎王殿!差不得一天!”
月兰松开手,再次哽咽,“你下了地下又能如何给我解脱?替我给干娘解释你也去的如此快?”
“还是要我嫁你做对亡命鸳鸯夫妻一起下去赔罪!”
陈静草吓得滚下床就磕头,“月姐姐!你别那样要死要活,我们哪个先死都不好交代,我乖乖的,我听你话,我不去找那城主麻烦。” 月兰此时止住哭泣声,“不,我铁定要给那死猪城主找点麻烦的,哪怕不能让他偿命也是要找的。”
陈静草看着此时的月娘觉着十分陌生,冰冷,不沾人气,杀意,想的他打哆嗦。
乌黑的长发和她墨色的深瞳像沼泽,让人越陷越深。
她心中的恨意几乎是填满了,苦涩,痛。
烈火焚烧的何止是家,亲人,还有那个懵懂的月兰。
她是个孤女,醒来是在了无人烟的山林里,没有任何记忆,没有任何情感,就如同刚出生的孩童一样,而干娘是第一个给与她善意的人。
雏鸟情谊,月兰学会对他人投放善意,温柔,那句小娘子若是无去处可住我家,犹在耳畔。
这样好的人就被刀割了喉扔入火海,仅仅是想想她就抓心,恨的她喘不过气。
胸前的炙热,让月兰夺门而出,不顾地上跪着的陈静草,此时的月儿太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