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周阿秀的家族饭局这天
论什么能让一个广城的家族饭局从“和和气气”秒变“刀光剑影”?
不是房价,也不是谁家小孩高考考砸。
是一个骨灰坛。加一锅还没滚透的老母鸡汤。
陈鱼站在饭桌旁,默默把袖口往上撸了三厘米,心中默念:人在饭桌,锅从天降,且看今日周氏修罗场。
她本来不打算来的。毕竟留英归国第一站就投进骨灰坛的争产风波,太不吉利。
但她妈齐婷婷打电话来,一开口就是:
“你外婆打电话给我,哭,说再不开饭你四舅公要在家里立一尊太公雕像挡风水。”
陈鱼:“……那你来不来?”
齐婷婷:“我高血压,我不上。”
于是陈鱼来了。她一向尊老爱幼。尤其是看热闹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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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这头,锅里鸡汤还在冒泡,另一头已经吵出了火星子。
陈鱼求了隔壁桌陈姐,这才偷偷溜走下班,来参加这场传说中的“周氏家宴”。
“我说坛子得移。”三舅公第一个开口,面色凝重,活像个刚从地府回来转职的“人间代言人”。
“移了我睡哪?”四舅公立刻反驳,一边用勺子敲着碗,一边气得胡子都在颤。“你们都在外面住大房子,我这老宅一动,租金就没了!爸会答应?他亲口答应我住这里收租的!”
陈鱼瞥了他一眼——“太公亲口答应”这说法,让人不禁怀疑四舅公是不是会通灵,还是偷偷雇了剧组拍《太公说yes》。
“租金租金租金,你嘴里还有别的字吗?”二舅公已经控制不住音量,饭桌另一头的鸡汤差点被震溢。
“我就问你们一句,”三舅公捏着罗盘,继续发挥,“爸骨灰坛压在财位上,家里一年三次感冒,两次拉肚子,一次考公落榜,不是风水,是啥?”
五姨婆周冬至小声嘤嘤:“我也经常拉肚子哎……”
全桌静默一秒。
陈鱼外婆周阿秀清了清嗓子,开始表演她的“年度慈姐秀”:“冬至是体质虚,不是爸的错。再说了,四弟住老宅也不容易,我们这些当哥哥姐姐的,要体谅……”
这话一出,陈鱼低头慢慢喝汤。
哦哟,这剧本她熟。“我弟好可怜,虽然他一年收两户租金,资产最多,但我穷,我占理。”周氏扶弟魔代表人选又多了一票。
她从小听外婆说“你四舅公最可怜”,现在二十多年过去,四舅公住着太公留下的老宅,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收短租,银行存款上六位数,可在扶弟魔眼里,依旧是“弱势群体”,需要家族爱心持续供养。
齐海平——也就是陈鱼外公——本想插句话,刚开口:“其实咱也可以考虑——”
“闭嘴。”周阿秀瞪他一眼。
齐海平只好默默扒饭,用眼神看着陈鱼,满眼写着:“孙女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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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抱歉,我来晚了——”
陈雁雁冲进屋,一边甩外套一边道歉,“刚下班,腿都跑断。”
“你来了干嘛?”陈鱼说。
“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我今天给你当副陪。”雁雁一屁股坐下,撸起袖子,“说吧,骨灰坛要搬去哪?”
“搬你头!”四舅公拍桌,“我才是真正守祖产的人!”
“祖产你倒是守得牢,祖宗骨灰熏成茶叶蛋你也不管。”雁雁翻了个白眼,“你就想继续住在老宅收租金罢了。”
“婷婷的两个闺女,就是没家教!”五姨婆周冬至一拍大腿,“女孩子这么大声讲什么道理,没出息!”
“你别提我妈。”陈鱼插话,“她在家血压飙升,说再听到‘太公’这个词她就把人告到居委会。”
“那你妈也太没良心!”外婆周阿秀终于拍案而起,“我一个老母亲、白头人送黑头人,她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说得太公都坐起来了。”陈雁雁小声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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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归吵,饭还是要吃的。
但气氛已经从“鸡汤温热”滑向“家族翻车”。
“那坛子移不移?”陈鱼终于开口,声音温柔又礼貌。
“当然不移!”四舅公拍桌,“你太公会怪我!”
“那房子卖不卖?”
“当然不卖!”周阿秀抢答:“卖了你四舅公住哪?我们做姐姐的良心都不会安!”
“那鸡汤我打包了。”陈鱼站起来,平静地往锅里盛汤,“坛子不移,房子不卖,鸡汤留着也发霉,不如我带回去慢慢喝。”
“你带给谁?”二舅公问。
“我梦到太公了。他说他饿。”
全桌鸦雀无声。
“他说,天天压厨房边上,闻鸡汤闻了三年,结果一滴没喝过。”
“……”四舅公抿唇。锅里的鸡汤发出咕噜一声,像是太公的灵魂在点头。
“所以我先带给他尝尝。坛子暂时不动,鸡汤先滚吧。”
“要不……”五姨婆小声说,“我们搞个纪念馆?里面有个玻璃展柜,把坛子供着,游客来了还可以闻鸡汤……”
“你闭嘴!”三舅公和二舅公异口同声。
鸡汤味继续飘满屋子,而一场以祖先骨灰为核心的家庭大战,暂时以鸡汤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