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白澄不出所料的染了风寒。
小阳不知道她主子这身子是怎么回事,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不过本来今日也是打算去看大夫的。
就这样,冬至第二天,她们乘着马车来到最西边的一户小医馆。
这时天还有些昏暗,冬日清晨总是这样亮不起的让人心生无奈。
白澄轻轻用手拨开帘子看着车外的景象,雪已经停了。
小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太阳正弓着背准备起身。
白澄一路上没有说话,她低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车一颠一颠,一晃一晃,不知不觉就到了医馆。
白澄下了车,长舒了口气,一团雾气在空气中浮现。
“宋大夫?好久不见了。”白澄看着眼前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简单作揖。
宋大夫呵呵笑了两声,“小丫头又来了?你一年从头到尾可是小病不少。”
白澄摸着头也呵呵笑了两声,“我身子骨弱嘛,也没办法。”
宋大夫开始给她把脉,神色淡淡,但总像是挂着笑。
“心里结郁气,姑娘肯定是不开心了吧。”宋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白澄抿了下唇,没有作答。
宋大夫还是给她开了几副药让她过年这段时间先喝着。
白澄道谢离开,小阳在一旁拿着开的药。
“大人,再过不久就要进宫了。”
白澄轻轻的嗯了一声,可能是因为染了风寒的原因,听起来像带了点鼻音。
过年期间,白澄始终一副郁郁寡欢,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跟小阳说,“总觉得心口不舒服。”
可小阳也不是大夫,只问她这种症状多久了,等到了京城,可找更好的大夫来给她医治。
白澄对小阳的回答只是摇摇头,说这不是什么大毛病。
但她对自己心里的感觉心知肚明。
过年的时候她抬头看着天空亮堂堂又五彩斑斓的烟花,她会搅动自己碗中的甜粥或者元宵,她会摸着自己怀里的沫沫。
但白澄不会说一句话,她不想说,她觉得浑身筋骨像是被挑断过一样,因而无力动作。
又觉得自己脑子混沌的像是盘古开天辟地前夕的那段光阴。
等到大家过完年满城寂静的时候,却已经是丑时将近寅时了。
这个时候白澄已经失去了困意,她睡不着,心里也落不下。
她坐起身来缓了很久。
最终躺回榻上,趴在她枕边的沫沫翻了个身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白澄看着沫沫也终于安静下来。
这样难以入眠的日子也是阵阵的,最终她坐起身,走到书桌前。
房间内亮着微弱的光芒。
映在白澄白皙的皮肤上,眼下的凹陷是长久来没有安生睡好觉的证明。
身子疲惫无比,站起来就感觉要落下去,轻盈的就像是尸骨在天地间荡然无存般的空虚。
过完年,第十四道圣旨来了。
不过这次没有宦官在太守府门前大声宣读诏书,而是一辆皇家马车和十个左右的士官兵卫保驾护航。
白澄身着官服,硬质的材料让她觉得自己身上现在十分难受。
坐在马车前面马上的黄衣使者翻身下马,手里拿着诏书恭敬的递到白澄眼前。
她接过。
“陛下还有口谕。”黄衣使者露出了奉承般的微笑,顿一顿然后继续说道,“陛下说多谢白太守肯接受朝堂的委任,希望你不负重托,到了中央继续为民尽衷。”
白澄没说话,她点点头。
“我还要带一个人一只猫。”白澄看着他。
黄衣使者看了眼白澄后面抱着猫的女孩,躬身弯腰,看起来恭恭敬敬,“请。”
白澄提着裙摆上了马车,她坐下,心里也猛然像是坠落了一瞬间。
即使她尽力调节,最后却还是难以克制自己心里阵阵袭来的悲伤,催的她眼眶微红。
小阳正安抚着怀里不安窜动的沫沫,并没有注意到自家的主子显露出一种前所未有,或者说她先前从未见过的神色。
不过白澄还是克制了自己这种既黯然却又有些激动的情绪。
南州城在南方,京城在北方,相对来说路途遥远,但他们走的是官道,不仅好走而且畅通无阻。
白澄看着一路上不断变化的景色,看着牛低头吃草,风吹草地掀起阵阵绿波的样子,看着带着斗笠耕作的老翁……
但她心里就像是有个人一直在敲门,咚咚咚、咚咚咚的响着。
她现在又想问自己为什么还是答应了。可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
半个月后,一行人顺利到达京城。
京城的市井气息浓厚,街旁许多摊贩在做生意,从早到晚。
敲锣打鼓,吆喝叫卖……
白澄心里有些欣慰,虽然这不是她的治理地和管辖区域,但是看到百姓的日子快活一些了她心里也好过不少。
心里的紧张感稍稍离去了一些,进了宫门,随着大门咯吱咯吱的响声停止,传来嘭的一声,大门被关上。
她的心里此时正锣鼓喧天,沸腾不息,白澄有些难受。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结果大喜又大悲,肯定对身子骨有影响。
马车到了上早朝的大殿那里就停了下来,使者恭敬的迎白澄和小阳二人下马车。
白澄转过身,那人映入她的瞳中。
她听见了心里的敲门声在慢慢加重甚至变得急促。
这人和她年龄相仿,眉眼英气而成熟,看向白澄时又暗藏温柔。
“白澄。”她走上前,神色微动。
“参见…摄政王殿下。”白澄作揖。
李儒神色有些受伤。
“婚约…还作数吗?”她小心翼翼问出口,眼神闪躲却又时时刻刻注意着白澄的神色。
只是白澄的神色没有波动,像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李儒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不安的握着又松开,眉头微微皱着,却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温和而弯着唇角。
白澄别开脸,对那个敏感的问题视而不见。
“殿下,今夜……”
“今夜先住这,我带你去。”李儒温声打断了白澄接下来的询问。
“我还有一个侍女和一只猫在宫门外。”白澄淡淡出声。
李儒听见“一只猫”时,神色微微愣住,她抿了下唇,“我会安排好。”
李儒走在她的前面带路,眼睛时不时的斜向她,余光闪烁。
白澄心里有座大鼓正在敲打,耳膜里也是心跳的咚咚声,这样的敲门声,在过去的某一年里,也对眼前这一个人有过相同的感受。
李儒偏过头看向她,“来这,还适应吗?”眼神看着她的披风。
见白澄没应,她又继续说,“北方更冷些,你穿的…少了。”李儒脱下自己的厚披风。
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轻巧的解开了白澄的披风,“穿我的吧。”
李儒未等白澄反应过来,便已将自己的披风系好。
白澄神色有些微怔。
在爱人的面前的无数个瞬间,都是在观察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白澄闻见了李儒凑近时的淡淡清香,看着李儒渐渐靠近她的脸,感受到她细密温热的呼吸。
白澄渐渐慌了心神,她一只脚往后退了半步。
薄雪被她踩得嘎吱响。
李儒注意到她后退的半步,她识相的离远了些,喉间有些哽咽。
“早些休息。”李儒帮她拉紧了披风。
白澄嗯了声。
李儒看着白澄迈过门槛走进殿内。
看着她的背影,李儒想起来她走的那年,漫天飞雪,南方罕见的雪灾。
白澄的轻描淡写,就是永远扎在李儒心里的一根刺。
一针一针,一阵一阵。
没过多久,小阳抱着沫沫来到了白澄暂居的一处小殿。
“大人,大人是不是淋了很多雪?”小阳神色有些担忧,“好不容易好了的身子,莫又要染了病。”
白澄坐在火炉前,摇摇头,“不会的。”李儒的披风她放在了床上。
小阳将沫沫放在地上,“也不知道殿下找大人来做什么。”她伸手铺好被子。
白澄不知如何作答。
深夜,大胖橘沫沫已经在床上找了一处舒适的地方呼噜呼噜大睡。
白澄轻轻摸着她的毛,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被轻轻推开,白澄淡淡的抬眸,看见了烛光照着李儒的脸。
“白澄。”
白澄裹着被子坐直了身子,“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李儒将门轻轻的关上。
她想说我想你了,但是话又在喉间哽住,“我来看看你。”
白澄沉默了会。
她没有回答李儒,因为不知如何作答。
李儒坐在床边,神色万分温柔的看着她,尽管她也想将这心底不断翻涌的情愫减退一些,却无济于事。
白澄被她看的不自在,她只好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吧。”白澄添了下嘴唇,“刚过完年,应该有不少事要忙。”
李儒点点头,她神色依旧温和的看着白澄。
“这几年过得好吗?”
白澄愣了一下,沉默了半晌,给了一个百分百的错误答案,“还好。”
这次轮到李儒愣住了,她又问,“你的病好些了吗?”
白澄沉默了片刻,“和以前没区别。”
李儒又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有一股阵痛。
过了很久,白澄打起了哈欠。
李儒起身,“明天再来看你。”
白澄裹着被子躺在了床上,“嗯。”
李儒的情态和推门而入时别无二致,温柔的万分过分。
其实白澄是装的。
但是夜深了,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