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耀着小区绿化带的树林间，方枝枝感受着夏日不多见的凉爽时光，漫步在小径间，一栋大约四层高的建筑于林间显露。

    她高中才搬来这个小区，家里运气好，房子拆迁后，还建了这个新小区的房子。高中时期的方枝枝枝和众多学生一样，学业繁忙，每天起早贪黑地学习，比地里的牛都还辛苦。

    高中毕业后，在家瘫了两个月，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外地上大学。直到大学毕业后，在家待业，她才有机会看一看这个新小区。

    经过快要接近十年的小区已经不太新，但从装修风格上还是可以看出建得比较晚，是当下与时俱进最为常见的风格。类似于奶茶色和砖红色的外墙相间，方枝枝枝不懂建筑，但感觉这个有点像西式小洋房。

    方枝枝思索，这个建筑一直都在吗。不过待业的她闲得慌，有大把的时间浪费，她走进建筑，才发现上面的牌子一大半被葱郁的树枝遮住，只露出一个“园”字。

    什么……园吗？

    妈妈好像说过这个小区有一个配套的幼儿园，看来就是这个了。

    她用力推推门，发现大门是松的。进去看看应该没事吧，方枝枝枝心想，要是被骂了我就出来！

    正好暑假，幼儿园里没有小朋友，只有昏暗的大厅，大厅尽头是向上蜿蜒的楼梯。

    大厅旁的房间门突然打开，出现一个人影。

    方枝枝一惊，打算狡辩一番自己的不请自入。

    “是来应聘的吗，进来吧。”声音如清泉涓涓流淌，叮咚作响。

    方枝枝怔怔，见她没反应，人影扶着门框回头，眼神询问。

    “哦，哦是的。”她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反应。

    正好自己也没有工作，不如去试试。走进房间时，方枝枝顺便抬头扫过上方的牌子。

    园长办公室。

    哦，是园长。

    抬眼望去，才发现对方是一位身形高挑的……年轻男性，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

    方枝枝恍了恍神，真是年少有为啊，她不禁肃然起敬。

    “坐吧。”园长指了指门口的小沙发，自己则坐在办公桌旁，从电脑后看过来。

    是位看起来很少见的白净的男性，不仅仅是指肤色，更多的是气质。

    “那么给你介绍一下你来应聘的岗位具体内容，我们属于灵活打卡，上班时间自由。所以平时不怎么忙，也不用上班。但我们忙起来，就需要随叫随到了，你看可以接受吗？”

    一大串话听得方枝枝头晕，但她凭借自己多年的互联网第一网名身份，大概懂了这段话的意思。

    无非是，加班、加班、加班！

    不太能，方枝枝想立马拒绝，但她还是秉着走完流程的态度，继续问：“能说一说薪资方面吗？”

    园长回答：“每个月五险一金扣除后到手5000，除此之外还会有额外的绩效，业绩不强求。”

    5000元！

    家里包吃包住，这样一算下来每月净赚5000元！

    但是……

    方枝枝思考了会，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请问有寒暑假，双休吗？”

    园长看起来明显愣住了，不确定问：“寒暑假？”

    “对，这个园里好像没有什么人，现在不是暑假吗？”方枝枝看向外面，昏暗笼罩，空旷的大厅，显然缺少人气。

    园长愣了一下，随后纠正。“我们没有寒暑假，今日我们不忙，员工都在家里休息，不需要打卡……”

    她偷偷缩回准备跑路的双腿，语气也变得充满了尊敬，不可置信地问：“您是说，今天属于工作日吗？”

    “是……”

    “其他人都没有来上班？”她继续追问

    “是……最近有几位最近有点事，正在出差，应该就这几天回来。”

    也就是说，之前说的灵活打卡上班都是真的。方枝枝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园长。

    看起来是谈妥了。

    园长站起，从一旁的橱柜里拿出合同，转身询问方枝枝“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现在就可以！

    方枝枝兴奋，但还是矜持道：“我手里还有好几个offer，今天回去再考虑一下，晚上给您答复可以吗？”

    “嗯，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园长掏出二维码。

    方枝枝拿出手机加了好友，园长的头像是一盆绿萝，名字也叫绿萝。方枝枝备注好名字，起身准备离开。正要推开办公室门时，她又返回来：“不好意思，请问卫生间在哪？”

    园长给她指了方向。

    厕所在走廊尽头，方枝枝枝很容易就找到了。

    不得不说，不愧是幼儿园，厕所除了成人使用的大小，还有幼儿使用的迷你小厕所，看起来很是有趣，方枝枝没忍住观摩了一番才离开。

    正准备出幼儿园的门，她又被大厅另一边的舞蹈室吸引。

    透过窗，斜对面墙上挂着巨大的镜子，镜子反射出房间对面，小摇篮一样的床摆放整齐。恍惚间，她已踏入其中，一个接一个的面具从摇篮中飞出，与她转圈、舞蹈。

    私语般的讨论声充盈脑中，她惘然抬首，直视虚空。

    【哈哈哈你来啦！】

    【她来了，她终于来了。】

    【加入我们吧，我们奉你为王……】

    【好香啊，你好香啊……】

    【好香啊，可以吃你吗……好想吃，就一小口……】

    今日炎热，她穿了一件短袖和九分大裤衩，清爽又方便。长发早上起来后懒得扎，闲散地披在肩上。双脚跟着舞动中，突然被绊住，方枝枝枝被甩倒在地，膝盖剧痛，她忍不住“嘶”一声，双眼恢复清明。

    她撑地准备爬起，抬眼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中的少女坐在地上，四周空无一物，她一只腿曲起，另一只腿随意岔开，身穿短袖和九分大裤衩，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随着她前倾的姿势，几缕发丝落下，扫过木制面具上的红色腮红。

    她伸手去触碰，光滑又细腻，完全不是镜子中的木头。

    她的脸上变成一个带着好似口红涂抹的腮红的笑脸，阳光透过另一边的窗，在面具上洒下一层金光。

    看起来滑稽又粗糙吗，而手中的触感却截然相反。

    这个镜子……方枝枝陷入沉思……

    “咚咚咚”大厅里响起人跑过的脚步声。

    也许来了人，应该是她未来的同事。她听着声音，却无心思考更多，方枝枝忍着膝盖的酸痛站起，走到镜子面前。

    寻找控制的开关，或者转换模式的按钮。

    一无所获。

    一面毫无破绽的巨大镜子，光滑地就像只是一块普通的镜子。

    可如果只是一块普通的镜子，那镜子中的她为何会戴上面具。

    不知何时，一块块面具从她身后出现，围着她，绕着她，想要靠近又始终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远处的呼唤似曾相识，这一次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为何会踏进来。

    它们在说……

    【快来呀……加入我们呀……】

    【快来……快来……】

    【我们将奉你为王，快来我们的世界……】

    耳边的“咚咚咚”，是从身体深处传来，她绵长的呼吸里呼气开始占据大部分的比例，思绪好似飘了很远，眼前的世界却愈发清晰。

    事情有点完蛋，“咚咚咚”，快要将她的脑袋震晕。

    更糟糕的是，镜子中的自己被换上了一块木制面具，上面是粗糙烂制，像是三岁小朋友用蜡笔画上的笑脸。

    姑且成为它为笑脸吧，因为除了弯起的嘴角似乎在笑，眼睛是一张倒三角，黑色蜡笔画上的哭相，然后还有黑色笔触留下的“泪水”，也许是泪水吧。

    其实方枝枝枝也不知道这是代表了什么，但如果和其它比较可怕的东西联想到一起，她想她会疯掉。

    这个幼儿园的镜子，真的没有一点亲和力。

    大厅里再次响起声音，但都被覆盖过去，她的理智就要崩盘，她在用最后的力气压抑自己要脱口而出的尖叫，以及支撑快要软下来的腿脚。

    也许，也许她应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方枝枝。”镜子旁的门被打开，旋转的面具们瞬间逃回到镜子后的摇篮中。

    尖叫声被她吞进声道，但真实的神经反应并不受控，她小幅度抖了一下。

    方枝枝想挂起笑容，才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力气，“这是……”她想询问情况，却发现不知要如何开口。

    难道要问，你们是人类吗？

    还是说这些是什么呢？

    两个人相视对望一眼，其中染着红发的青年开口：“郁之，你没和她说吗？”

    郁之，原来园长叫郁之啊。方枝枝好笑地想，这个时候了自己居然还有功夫想这些。

    郁之不好意思抿嘴笑笑：“这不是想着入职了做正式培训吗？”

    原来还有入职培训啊，所以这些和入职培训的内容相关吗？

    郁之一脸歉意向她走来，双手捧着她的脸，弯下身，认真盯着她。

    “你能够看到春园，说明你已经开了真眼。”

    方枝枝大脑一片空白，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一切将会失去控制，可她无力反抗，看着郁之闭上眼，他的额头贴上了她的额头。

    “是我的疏忽，我现在就来告诉你什么是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