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孟怀又梦见了季长空。这个梦像浪一样，而孟怀是承载记忆着的小船。他被浪席卷，在黑暗中被吞噬。突然，一束刺眼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看不清，那人一下抓住了他的手。

    一场混乱的梦，走马观花般过了一遍。醒来时，孟怀的后背粘腻透湿，他微微张开嘴，喘着气。缓过神后，孟怀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

    他们当初没有闹得多难堪，和平分手。季长空出国后有段日子孟怀突然想给他打个电话，觉得不管聊些什么都好，孟怀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然而孟怀始终也不敢打电话给季长空。

    有一次他打电话给季长空，接的是一个女声，她告诉孟怀自己是季长空的女朋友。后来季长空也没打给他，孟怀就当季长空默认了，也再没有什么立场去打扰了。这一晃，六年过去了。

    他想长痛不如短痛，于是便删除了季长空的所有联系方式。

    其实要是季长空不出现的话，他大抵会把他忘了，然后找一个爱的人过一辈子。可是季长空偏偏出现了。

    自从婚礼上偶遇后，季长空没再联系他。他也没时间想那么多，最近来医院的人多，一天下来做了三台手术。可把孟怀累坏了，一回家，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太阳晒屁股了，他才挣扎着起床，洗了把脸。

    姜维昨晚发消息给他，他还没来得及看。这会儿看完消息他回了个好字。

    晚上孟怀打车去了酒吧，今天姜维酒吧刚开业，他过去撑场子。

    孟怀一到，就见姜维搂过他的肩。凑在他耳边悄声说，“忘跟你说了，季长空也来了。”

    孟怀瞳孔微睁，“你故意的？”

    “真没有，我就是微信加了几千人群发消息，谁能想到有朋友拉着他一起来了，他来我也是才知道。”

    车还停在门口，孟怀转头看了一眼，轻声说，“我现在走还来的急吗？”

    “完了，我刚跟季长空说你也来。你可别丢面儿啊，不就分个手，分手后当朋友也行啊。”

    孟怀：“你说得简单…”

    姜维连拉带拽把孟怀弄进酒吧里，音乐声音很大，灯光迷乱的变化颜色，跟万花筒一样。孟怀一眼就看见季长空了，季长空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手肘支着膝盖，手指百无聊赖地摩挲着酒里的冰。

    旁人和他说话，他也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看起来兴致不高。

    孟怀盯了他一会儿，下一秒，季长空也抬起头，和他对视。

    孟怀能明显感受到季长空有脸上的细微变化。姜维拉着孟怀落座，没过几分钟就和旁人聊了起来。季长空离孟怀很近，近到孟怀一转头就能看见他。

    孟怀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间就这样在他指缝里偷偷溜走，而他连尾巴都没抓到。

    季长空仰头喝酒，喉结滚动。

    一杯酒见了底。

    后来他们提议玩游戏，玩牌，输了喝酒。

    孟怀手气不好，一晚上都是烂牌。他喝了很多酒，喝到姜维劝他别喝了，他还是喝。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较劲，因为季长空老赢他，可他不想让季长空觉得自己很弱。

    后来不知道是季长空心软了还是因为什么，打牌总是故意放水，明显到孟怀都注意到了。孟怀一拧眉毛，季长空就冲他笑了一下，像是在讨好。

    然后孟怀就别别扭扭地转头，不再去看他。

    牌玩得差不多，他们又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转酒瓶，被转到的前一个人可以给后一个人问一个问题或指定冒险任务。

    瓶口转到季长空的时候，他挑了下眉，众人起哄叽叽喳喳地讨论。“我选真心话。”

    上一个被指到的人想了一个问他，“你谈过几段恋爱？”

    季长空说，“一段。”

    说话间，孟怀的视线又和季长空交汇，他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季长空能看见他有点呆滞，很可爱。

    酒瓶又开始转了起来，孟怀有点害怕，在心里祈祷。也许是越不想什么就越来什么。

    酒瓶在孟怀的方向缓缓停下，孟怀一瞬间看向季长空。他明显看到季长空的嘴角弯了一下。

    孟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季长空的声音响起，孟怀才回过神。

    “这六年里，你有遇见喜欢的人吗？”

    话音一落，就像石头一样重重地砸在孟怀心口，他突然有点像漂浮在海中的木板，找不到一个支撑点。他的心悬着，上不来下不去。

    所有人都看着他，期待他的回答。

    他抿唇，垂眸望着酒瓶，很淡很轻地说了句，“没有。”

    季长空又笑了，这次孟怀彻底看清了，就那么一瞬间。季长空十指交叠虚拢，大拇指轻轻压了压关节，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怀却感到有点挫败感，今天晚上他的情绪异常低落。

    他们之间的关系像被打了死结的绳子，孟怀找不到口子，所以他和季长空只能这么尴尬，或许会一直尴尬下去。

    孟怀大拇指在弯曲的食指上摩挲，他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洇湿了，他吸了吸鼻子。然后起身，说还有事先回去了。

    众人挽留无果。

    孟怀走出门口，这个时间点打车有点难，不过幸好有人接了他的单。他就乖乖站在酒吧门口等车来。

    过了一会儿，季长空也起身走了，穿过人群，好像有点着急。直到看到门口蹲着的人，他才停下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孟怀喝了很多酒，现在头有点晕。他蹲着，觉得能舒服点。他闭着眼睛休息，压根没听见脚步声。

    季长空在他身边停下，看着他。

    “不舒服吗？”

    孟怀有点醉，以为是什么来搭讪的人。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接着就感觉到有人将手放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揉了揉。

    孟怀强撑着不适，抬头望去。

    酒店昏黄的灯光透过来一点，映在季长空的脸上。

    孟怀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现在脑子一片混沌，反应也很慢。

    “你怎么出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醉意，他说得很慢。

    “出来看看你还在不在。”

    季长空说。

    “为什么？”

    孟怀问。

    季长空淡淡地说，“你今天喝得有点多。”

    “担心我？”

    季长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嗯。”

    孟怀又把头转回去，看向正前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有点快，耳尖漫上血色。

    直到车来了，他才落荒而逃。

    季长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点像受惊的小鹿，不禁低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