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三月,天气转暖,虽然胡慧娘的杀人疑云还笼罩在这个边陲小镇上空,但是经历了漫长冬日的安长县确实又恢复了往日生机。

    同福客栈,客堂已经坐满了,今日是十五,上集的日子,所以人尤其多。

    “店小二,这边上茶了。”有人喊。

    店小二忙的分身乏术,这边又听见有人嚷嚷,“老板娘,我们的菜怎么还没上齐,再不上来,我们就不要了啊。”

    “来了,来了,菜齐了。”只见李鱼一手端着同福客栈的招牌菜清蒸桂鱼,一手端着一盘花生米往这边来了,李鱼一边摆菜,一边赔笑道,“不好意思啊,各位老板,今天人特别多,厨房,前厅都忙不过来了,我这边送你们桌一盘花生米,待会结账的时候再给你们打个折,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老板海涵啊。”

    “老板娘这话说得够意思,事也办的滴水不漏,所以每次来安长,我就爱在这吃饭。”任泊桥看着李鱼笑道。身旁的人打趣他,“你次次在这里吃饭,还不是因为心里欢喜老板娘。”这话一出,惹得任泊桥一个大红脸,“去,快吃你的饭,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李鱼也笑道,“这位大爷莫要拿我说笑了,任老板人这么好,喜欢他的姑娘从店里能排到城外。”

    任泊桥忙摆手,正欲解释,只听旁边桌忽然一阵喧哗。

    李鱼还没来得及转身看看发生什么事,就见眼前一团黑影飞过,砰的一声,旁边任泊桥的桌子就塌了。

    “给我重重的打,打断他的狗腿,本公子今天重重有赏!”说话的人及其嚣张。

    李鱼认出说话的人,是陈氏镖局的少东家陈金宝。以前王海还活着的时候,仗着知县老爷许知涯撑腰,总压着陈家一头。如今许知涯、王海死后,王家也慢慢败了。不过三月,陈家势如破竹,隐隐要成为安长县第一富户。

    “这新任知县也不知何时上任,王海死了还没有三月,陈家又来祸害老百姓了。”人群中有人议论。

    “自古以来,蛇鼠一窝,官商勾结。死了王海,还有陈金宝。你以为新上任的知县会是个大青天么?”

    “哎,吃苦的总是我们老百姓。”

    陈金宝掏了掏耳朵,道,“哪个杂碎在我背后嚼舌根?”

    吓得人们纷纷闭上了嘴。

    李鱼拨开众人,对陈金宝道,“不知何人惹得我们陈公子如此生气?我这同福客栈庙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麻烦您要教训人还是出去罢。”

    陈金宝见来人是李鱼,嘿嘿一笑,道,“鱼娘子,你别生气,砸坏的桌子椅子都算我账上,你来看看这是何人。”

    “哦?”李鱼疑惑道,“陈大公子要教训的人,我也认得?”

    见陈金宝发话,陈家打手停下了手。

    “别打了,别打了。”被打之人满脸脏污,看不出面容。见打手们停下了手,那人一个滚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走近陈金宝,拱了拱手,一脸谄媚,道,“陈大爷,如今你打也打了,气也撒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过小的吧。”

    那人想要再往前一步,就见陈金宝就一脚踹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滚远点。”

    “哎呦……”,被踹之人痛的龇牙咧嘴在地上爬不起来。

    人群中有人道,“我认出来了,你们看他的牙,他是安大牙。”

    安大牙,原名叫什么,大家也不清楚。他有一颗门牙长得比较有特点,比一般人大不少,以前王海还没死,人们都要叫他一声安护院,他跟着王海,这些年没干过一件好事,为非作歹,胡作非为。

    “原来是他啊……”

    “安大牙?”李鱼冷笑一声,“陈公子打得好,把他的手也折了,老板娘我也有赏。”

    如雨的拳头又落在了安大牙的身上,打得安大牙哎呦直叫唤。

    “嘻,人人都道王海不是好人,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要打断一个人的腿折了他的手,又算什么好人?”

    “哪个又在那边放屁?”陈金宝大声道,“有种给老子站出来!”

    “正是在下。”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俊俏公子,一身白衣,白的扎眼。

    陈家在安长县扎根多年,陈金宝一眼就看出这人不是路过安长县南来北往的商人。再看此人样貌衣饰,周身无一处富贵,却又无一处不富贵。

    “呵,老子想打就打,不算好人又如何。”陈金宝道,同时又命令打手,“给我加把劲,重重的打!”

    打手们得令,落在安大牙身上的拳头更猛烈了,痛的安大牙哎呦哎呦叫的更厉害了。

    周围有老妇人看小公子长得俊俏,担心他被陈金宝打了,忙对小公子说道,“小公子是外乡人,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被打之人是本县恶霸的手下,干了不少坏事。别的不说,我的孙子才八岁,就因为挡了王海的道,被安大牙踢断了腿。”

    “那现在这恶霸呢,死了?”白衣公子好奇道。

    “咳,小公子说中了。”

    “眼前这不也是一个恶霸?”白衣公子继续问道。

    “陈公子平时虽然为人嚣张了些,但是细细想来确实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安长县当街打人,这人要是打死了怎么算,还有没有王法了?”

    “咳,公子怕是又有所不知,这知县与王海一同死了,新任知县还未上任。”

    “跟他废话什么,老子想打就打。”陈家宝道,“就算新任知县来了我也不怕。”

    “哦?知县来了你也不怕?”白衣公子问道。

    “这个安大牙爷今天就想办他,我跟你废话什么,快滚远点。”陈金宝谨遵他爹教诲,不要无缘无故惹看起来富贵的外乡人。

    “陈公子今天出门怕是没翻黄历,新任知县便是在下。没想到我到任第一日,就见你当街行凶,这件事,本知县还是要管上一管,还请陈公子随本知县衙门走一趟吧。”

    “哈哈,就凭你?县衙在哪你知道么?历来知县任命都是天子钦点,新任知县,要提前发出谕贴红告示,通知将到任的县属衙门。你说你是知县你就是了么。”

    “啊,对。”说着,白衣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张卷轴,“这是告谕。”

    拿出告谕的时候,陈金宝就有三分信了,陈金宝心道,若是真的,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但是做人嘛,不能失了气势,打一人也是打,打二人也是打,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黄口小儿,竟敢冒充知县。”陈金宝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

    只见陈金宝一拳挥了过去,招呼的是白衣公子的脸面。

    哪知这拳头被白衣公子一把握住,陈金宝竟丝毫动弹不得。

    陈金宝挣了几挣,白衣公子身形都没有晃动一下。气的陈金宝涨红了脸,“你他妈的给老子撒手。”

    白衣公子“啧”了一声,道,“打架呢,打不过别人还是不要出手的好。”

    陈家的打手见自家公子被擒,冲着白衣公子道,“快放了我们家公子。”

    “别跟他废话,此人冒充知县,打他。”陈金宝道。

    这白衣公子也嚣张至极,只听他道,“我偏不放。”说着还用手上的卷轴重重的敲了一下陈金宝的脑门,“你真是不服管教。”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着,两个大汉一起扑向了这位白衣公子。

    众人以为白衣公子一人对两人,手里还擒着陈金宝,肯定要吃亏。

    哪知白衣公子一抬脚,身子都没偏一下就将两名打手踹的老远。

    两人忙从地上爬起,还欲上手。李鱼忙拦下二人,对着白衣公子道,“可以让我民女看看公子手里的告谕么。”

    白衣公子看了一眼李鱼说,“可以啊。”

    就见一只白玉般的手从白衣公子手里接过了卷轴,溪水泠咚的声音流淌而出,“告谕,纳北安长乃南北交通之地,县令不得。谕告父老,任命周子昂为安长县令。”

    “啊,真的是告谕……”人群中一阵喧哗。

    陈金宝不认命的对李鱼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真是告谕?”

    就见李鱼闭着眼点了点头,仿佛在对他说,“是真的,小祖宗。”

    陈金宝有些丧气,今日真是,倒霉的狠。不过这安大牙只要给些银子打发了就可,反正又没有死人。一边想着,还有一些得意,待我爹爹来了,让你知道什么叫强龙难压地头蛇。心里这么想着,他嘴上也不饶人,“自古以来,这告谕都是驿卒快马加鞭送到衙门,谁拿着谁就是知县么?”

    “呵,这是纳北幕将军举荐,陛下亲下的告谕。事出紧急,本知县拿着告谕先来一步。”小公子道,“过两日,慕将军的亲兵也会来,陈公子还有问题么?”

    听闻周子昂是慕将军亲荐,陈金宝顿时像一只丧气的小老虎,陈金宝平日里最崇拜威武将军,威武将军平敌寇,护山河。陈金宝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跟慕将军一样当一个大将军。

    陈金宝对周子昂道,“周知县,你放开我吧,我陈金宝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随你走。”

    同时,人群中一样貌普通的女子慌了神,常来同福客栈的人可以认得出这是同福客栈新来的厨娘,但是诸人不知,此人也是易容装扮后的胡慧娘。胡慧娘心想,新任知县上任如此着急,竟自己跑来了,还有慕将军的亲兵也要来,是不是杀人之事露出了马脚?

    胡慧娘慌乱无神之际,李鱼不知何时已经闪身至胡慧娘身边,她握了握胡慧娘在身前攥紧的双手,以示安抚。

    周子昂,后面跟着陈金宝,两人行至李鱼身旁时,周子昂忽然拍了下脑袋,仿佛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啊,还有一人,要折人双手。”说着,他转头看向李鱼,道,“老板娘,请随本知县走一趟吧。”

    是不是太过自信了些。李鱼心想。

    早前她跟陈金宝刚进衙门时,陈金宝的爹早已赶到,周子昂与陈金宝的爹周旋了片刻,就把陈金宝放了。眼下他这个从犯却在县衙里落了脚。

    此时的李鱼一人在内衙,这个地方不像是审问犯人的地方,李鱼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李鱼盘了两圈也没盘出个所以然,索性闭了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一幕似曾相识,因缘际遇调了个个,即将对上的是新任知县周子昂,眼下再不会有人来救他。

    吱~呀~

    该来的还是会来。

    李鱼睁开了眼,那双眼睛黑黑亮亮,跟周遭情境格格不入。

    李鱼抬眼看了一眼周子昂,那人眉眼弯弯,人畜无害,“鱼娘子是不是也太过冷静了些?”

    “那大人认为我该如何?惊慌失措,悔不当初?”

    他朝李鱼进了一步,看着李鱼那黑黑亮亮的眼。

    李鱼本能的想向后退,可惜退无可退,李鱼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李鱼陷于这诡异的气氛之中,想要出手自救的时候。周子昂忽然直起身子,“鱼娘子随我来。”

    地牢

    永宁帝登基,大赦三年,这地牢里本没有人。三月前只关了慧娘,如今她也不翼而飞。

    周子昂走在前头,李鱼跟在后面。今天这地牢看着比那日深,也比那日暗,无穷无尽。还是太过自信了,李鱼心想。

    “不知大人为何带我来这?”李鱼突然问。

    “这事情总有个因由经过,本县请娘子来到这地牢,只是想与娘子一同看看我是为何而来。”周子昂答。

    “可是这与我有何关系?”李鱼淡淡道,仿佛真的事不关己。

    “娘子不想知道么?”周子昂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李鱼。李鱼不查,差点撞上周子昂。

    周子昂道,“这地牢看似铜墙铁壁,当真密不透风么?”他的手触向墙壁,指尖微红,这手太过白了些,李鱼神游天外,这手是握剑多还是握笔多,想到客栈种种,只是看起来白净罢了,力气可真不小。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周子昂又道。

    “呃?”这话一出,李鱼都有些懵,“那大人说什么是重要的。”

    只见周子昂慢慢探下身子,低到自己的眼睛可以平视李鱼的眼睛,李鱼看着那双眼睛带着笑意,李鱼知道周子昂长得俊俏,但是这一瞬间,周子昂的眼睛过于好看了。然后她听见周子昂道,“我知道那个人是你,带走慧娘的人。”

    “……”

    李鱼忽然笑了,“大人断案,都是这么凭空猜测的么。”

    “凭空么?”周子昂直起了身子,“那到不至于。”

    “自古以来,大人们断案,总要讲个证据,请问周大人有什么证据?”

    “证据?自然在同福客栈,你那个省亲的姐姐,新来的厨娘,就是慧娘吧。”周子昂道。

    “看来大人是有备而来。为何今日装作初来乍到。”

    “有备而来确实,初来乍到也不假。我今日来此不为了许知涯,不为了胡慧娘,也不为了杀人的手段。我将这些说与你听,望你心安。”此时的周子昂显得特别真诚,李鱼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脱出口的话确实另外一翻意味,“大人这么说,让我如何心安?”

    “那我就来说说我为何而来。”周子昂道。

    “鱼娘子救得了慧娘,一身本领,原本天地自由,在这小小安长县,是要等一个人。”

    说着,周子昂拿出了一串鲤鱼珠子,“那人让我告诉你,别等他了。”

    那小小的鲤鱼珠子,周身发着淡青色的光晕,可爱极了。李鱼觉得这淡淡的小小光辉晃眼的狠,眼睛便氤氲起来。“那大人说说我该做些什么呢……”

    周子昂观那双黑亮的眼,一瞬间就灰败了下去,连一丝挣扎都没有。没有一个疑问,那双眼就认命一般,没了一丝光彩。

    “那就好好活下去,就像原先一样,或许人生能换一个方向。”周子昂答。

    “大人不知,您说的话,三个月前,我也曾对别人说过,如今心境,算是感同身受。”说着,李鱼抹了一把眼,“真的有点难呢……”

    少年时,我陪祖母上山礼佛,大师傅见了我久久不言,只给了我串鲤鱼珠子,让我好好保管,说能逢凶化吉。

    那日我娘生气极了,她告诉我,人的命运多数是由自己选择,让我不要多想。

    这些年,我也算渐渐明白,这人生的方向,确是自己所选,可这路一旦开始,确实不容易转弯了。

    乍暖还寒,窗外春日淡淡,偶有微风拂过,晃的李鱼的脸忽明忽暗,像极了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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