瑚乐星严重怀疑自己被拐骗了。
她本以为当七长老只需要帮助徒弟尉迟湫庭修炼,然后再下山完成几个任务就行了。
结果尉迟晟和那六个长老串通一气,一块儿拨给了她三百六十七名弟子,由她管教。
虽说都是些普通弟子,只要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身心健康,修炼什么的靠他们自己来参悟、练习,根本不用她操心。
可问题是,如果他们之中有谁出了什么事,或者犯了什么错,她也是要挨罚的啊!
说什么其他长老们都是成千成千的带,念着她初来乍到,又有个难搞的徒弟,就让她轻松些吧。
不仅如此!
每七天,必须要去韫道堂为玄冥宗弟子们授课至少三个时辰。
一顶级灵石等于一百高阶灵石等于一万普通灵石。
每一个月,必须要通过接别的宗门派发的悬赏任务,挣得至少二百的高阶灵石,百分之三十留给宗门,不然就罚下个月讲课时间翻倍!!
自己宗门的悬赏任务就算完成了也不发灵石。
为什么必须是别的宗门的?!
工资一个月就给一百五的高阶灵石,钱全靠自己挣!
掌门派给的下山任务还不允许拒绝?!
只是什么霸王条款?!
这和说好的完全是天壤地别好吧!!
果然,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瑚乐星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没办法,只能认了!
其实这些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儿,就是有点小麻烦,耽误她玩。
而且,她未来的小徒弟尉迟湫庭每次碰见她时,都刻意躲闪,那副笨拙慌张的模样,像是活见了鬼般,搞得她心里很是不爽——
我有那么可怕吗?躲什么躲!又不会吃了你!
此刻,夜幕落下,瑚乐星也结束了她忙碌的一天。
她褪去衣衫,变回鲛人,浸泡在兰玉池中。
因生活在深海,为保持绝对的“均衡”,鲛人的心脏一般位于胸口正中央。
突破到中位级别的鲛人,会从心口处自动长出一片透明的,蓝色的、微微发出火光的软鳞,叫做圣心鳞,跟核桃差不多大,它会将鲛人身体里的神力聚集。
圣心鳞蕴含一个鲛人所拥有的几乎所有的神力,不论何人,得圣心鳞者,便有望成神。
但若是鲛人失去圣心鳞,将失去神力,而且终生失去七情六欲,不再怜爱众生,不再厌恶邪恶,无喜亦无悲,空洞而麻木。
那时,他们不再属于高贵的神族,而是属于海妖一族。
所以,有些鲛人不是不能修炼到中位,而是不敢,他们害怕,修成圣心鳞后,会遭他族觊觎,惹祸上身。
圣心鳞周围,环着一片一片御心鳞,指甲大小,是一种白金色的软鳞,将御心鳞整个环住后,慢慢往上蔓延、叉开,直到环住脖子抵达背部,精巧弯绕,形成一种极美的“贴身项链”,它的作用,是保护圣心鳞,并且缓冲部分神力。
御心鳞,不仅仅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还蕴含着鲛人的灵力、神力和七情。
拔下将其碾成粉末,配合一些特定的药材,能当大补、治百病、延寿命。
创造,或者,修复灵脉,绰绰有余。
瑚乐星心一横,闭紧双眼,发力抠住脖颈处的鳞片,一连撕下五枚鳞片,连带着皮肤,殷红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顺着脖颈,流入碧蓝的池水中……
“呼……”
她疼得嘴唇微微发颤,胸口不受控制地起伏着喘息,她握起手,紧紧攥着那五枚还在滴着血的御心鳞。
很疼。
但,拯救一个人,只需要拔几枚鳞片。
这点痛,比起它能够创造的价值,不算什么。
大不了以后,让徒弟好好孝敬自己,讨回来便是。
瑚乐星想着。
她将御心鳞深进水里,手指轻轻摩挲着,将上面的血迹清洗干净。
然后她手掌聚灵,施法将血液与池水分离开来,把自己流出的血都集聚起来,制成一枚丹药,想着到时候一块儿给尉迟晟服下,毕竟鲛人血也是大补之物。
为了保证尉迟湫庭灵脉能完完全全恢复不带后遗症的,必须要确保药物质量!
为此,瑚乐星整个炼药过程都要亲力亲为,不能使用一点灵力。
瑚乐星来到炼药坊,挑了几味药材,炼药书籍,翻登出几件趁手的工具,回到馥凝苑中。
她在自己房中叮叮当当半天,一边看书一边东鼓捣西鼓捣,很是认真,直到日落西山。
终于!
将御心鳞粉末,还有搭配的药材粉末碎块,全都研磨成了。
她抬起袖子,拂去额间细汗,耳边传来几声敲门声。
尉迟湫庭缓缓开口道:“映月长老,该吃饭了。”
“进来。”
尉迟湫庭端着托盘,轻轻地推开门。
微风轻拂,高束的马尾随风轻扬,少年身材挺拔,眉宇俊朗。
他嘴唇微微抿起,眼眸低垂,发丝撩动,白衣翻飞,英气而又灵动。
瑚乐星浅抬眼眸,慵懒瞥去。
此情此景,闯入眼底,她眸光微闪,心不禁地泛起触动之感。
这般看着,还真就是个翩翩少年郎。
尉迟湫庭一进门,踩到了地上翻开的书籍的一角,上面画着一种草药,下面是注解。
他视线慢慢转移,扫过地上乱七八糟的书籍工具,散落的药材瓶罐,最后定格到瑚乐星正望着自己,那微笑的脸上。
尉迟湫庭迟疑一瞬,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瑚乐星放下手里的研磨草药的工具道:“还能干什么,炼药给你治病啊。”
瑚乐星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道:“放那儿吧。”
尉迟湫庭将托盘里的饭菜放到方桌上,然后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凝视着走过来的瑚乐星,完全没有要走到意思。
瑚乐星睨了他一眼,捞衣坐下,拿起手边的筷子,道:“怎么了?有事?”
尉迟湫庭盯着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有些渗血的纱布,微微皱眉道:“你受伤了?”
瑚乐星紧了紧衣,下意识想要掩饰:“小伤而已,不打紧。”
“怎么弄的?”
瑚乐星眼睛有些闪躲:“不小心刮的。”
尉迟湫庭眼睫低垂:“嗯……”
她像是不想说,尉迟湫庭也不好多问什么,就这般沉默的看着她。
尉迟湫庭想着她一小姑娘,一个人在屋里吃饭应该挺无聊孤寂的,看她给自己做药的份上,准备留下来在旁边陪陪她。
瑚乐星见尉迟湫庭没有后话,也不打算走,心生疑惑。
又实在不想跟他,你看我啊,我看你的,大眼瞪小眼瞪得她眼睛都累了,着实尴尬。
她有些不自然的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
“没有就出去吧,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看着。”
尉迟湫庭闻言身体一僵。
别人?也对,自己现在于她而言,不过是刚认识今天的别人,在这儿待着,只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她无不无聊,孤不孤单,关我尉迟湫庭什么事?真是闲久了没事干,多管闲事!
自作多情!
尉迟湫庭内心此刻已是火气纵横。
他闷闷道:“好,七长老慢用吧!”
尉迟湫庭拱手告退。
“等等。”
尉迟湫庭停下脚步,侧目道:“七长老有什么吩咐?”
“房间有些乱,晚会儿你过来把我的房间收拾了吧。”
尉迟湫庭语气渐冷道:“七长老动动手指头的事,何必劳烦我这个外人呢?”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没资格劳烦他?
刚才还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怎么突然浑身长刺了?
这孩子,果真是阴晴不定,病的不轻!
“怎么?我还不能使唤自己徒弟了?”
“七长老说笑了,您难道不知,我还没拜您为师,还不是您的徒弟?”
“嗬……你早晚都会是我徒弟。”
尉迟湫庭冷笑道:“至少现在不是,你还没资格使唤我。”
“况且,就算你当上了我师尊又怎样,你只是一个新长老,难道想随意使唤,玄冥宗少主?”
瑚乐星啪的一声放下筷子。
瑚乐星扶额,心里狂念要冷静!还不是发脾气的时候,等他灵脉好了,拜自己为师,再光明正大的教训他也不迟!
瑚乐星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出去!”
尉迟湫庭轻哼一声,拂袖离开,门砰的一声甩上。
这小崽子,真是猖狂!!
自己忍受拔鳞之痛为他治病,他倒好,让他干点活,还不乐意了?
要知道,御心鳞里蕴藏鲛人神力,拔了鳞,神力也不再属于自己了。
提起御心鳞,瑚乐星想起曾经海界发生过的一次大灾难……
曾经的鲛人族出现过一个叛徒,因母亲病重,他孤身一人前去魔窟夜山摘慕岭草,因神力泄露,他暴露了身份,被魔窟昊卢将军俘虏,之后,他在魔窟呆了近百年,期间,他与魔窟七公主银雁互通心意,并爱上了她,并育有一子。
后来,经魔人挑拨教唆,他便勾结魔族,带着魔尊攻入墨陨,一时间,战乱四起,整个海界猝不及防,这场大战,差点毁掉了整个鲛人族,惊动六界,还是九宫神主帮忙,才打退了魔尊一伙。
鲛人族将那叛徒活捉住后,鞭笞了他整整一千日,之后,他们将他身上所有的鳞片一片一片拔了下来,一片不剩,制成丹药,用它们延年益寿,增长灵力。
鲛人的鳞片里蕴含着他的灵力、神力,亦或者其他力量,不管是谁吃了,那里面力量都会属于他。
当然,他的血与肉也是如此。
但无论如何,鲛人族不吃同类,因为,他们认为,食同族者,有违伦理道德,会不得好死。
所以他们只是拔了他身上的鳞片,入药补充修为。
他们认为,这并不是食同族。
那个叛徒是被生生疼死的。
毕竟,拔鳞相当于人类的拔指甲,剥鳞就相当于人类的剥皮。
一层皮都被剥下来了,能不疼死吗?
那叛徒,就是瑚乐星的叔叔,瑚渡辛的同胞亲弟,瑚渊临。
后来,他的身体被海里的鱼分食殆尽,连骨头渣都不剩,那些鱼,因吸收瑚渊临的力量,现在大部分都成了海妖。
正是那个时候,瑚渡辛因平日里与弟弟关系亲密,而且弟弟死后他毫不避讳地嚎啕大哭,当时的鲛人族灵主便怀疑他与瑚渊临一样,也是个叛徒,不分青红皂白,派左右两护法追杀他。
他重伤逃到天上,遇到了神羽洛寻遥。
这件事是瑚渡辛的心腹惑粼给瑚乐星讲的,他有一句话瑚乐星非常不解——瑚渊临若不成叛徒,便是英雄。
什么意思呢?
她每每想起叔叔的惨死,背后便是一阵寒凉,浑身发怵。
她根本不敢细想。
鲛人族真的就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吗?
墨陨海域是一片被灵力洪流包裹住的,在深海里悬浮着的陆地,它不是固定的海域,而是一种处于移动状态的地方。
灵力洪流漂向哪里,哪里就是墨陨海域,鲛人族世代生活的地方。
鲛人族死后,尸体会被族人放入碧落漩涡之中,化做灵力洪流的一部分,保护着墨陨海域。
灵力洪流对鲛人只起冲击作用,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如果非我族类,没有鲛人的信物,必遭灵力洪流的吞噬。
信物可以是鲛人的头发、鳞片、眼泪化成的珍珠等等,亦或者跟他们,有夫妻之实。
当然啦,鲛人族是不可能轻易断发,脱发,掉鳞片,流眼泪的。
十日之期的第九日,下午。
瑚乐星将炼制好的去病丹,大补丹小心翼翼盛入小葫芦瓶中。
当然,都是她自己起的名字啦。
瑚乐星在一本古籍上看过,曾经有个一对鲛人夫妻死在了海边,被人类发现了尸体,然后就用他的尸体做各种实验,最后还炼成了很多丹药。
瑚乐星炼的药刚好有记载,在人间分别叫御心丹,神血丹。
用它们在人间的名字岂不是暴露身份了,那还得了?!
瑚乐星攥着小葫芦,兴冲冲地直闯进尉迟湫庭的鸿梅小室。
瑚乐星定睛一看,愣在原地。
正在换衣服的尉迟湫庭上身赤裸,目光撞上瑚乐星明亮的眼睛,先懵后怒,随手一抓,将一件外衫扔到她脑袋上,正好盖住瑚乐星的眼睛。
尉迟湫庭怒喝道:“你进来不知道敲门吗?!出去!”
虽然在海界大多数男鲛人都是光着的,但瑚乐星知道,人类男子的身体是不能随便被别人看到的,特别是异性。
这跟擅闯鲛人领地一般无二!
瑚乐星内心慌乱,口齿不清地解释道:“我,我是来给你送药的,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
“我这就出去!”
瑚乐星胡乱将衣服扒拉下来,用袖子蒙住眼睛,退了出去。
瑚乐星心里狂叫,尉迟湫庭不是个病秧子吗?身材怎么会这么好?!简直是能和鲛人族左右护法相媲美的绝佳身材!!
真丢人!刚才居然看呆了!
瑚乐星愣神间门蓦地打开,瑚乐星手上的衣服猛然被夺走,尉迟湫庭满脸通红,气呼呼地套上夺回来的外衫。
一阵停顿后,他干咳一声,别扭地偏着头,朝瑚乐星抬起手掌:“药呢?”
“噢,这儿。”
瑚乐星有些心虚地将小葫芦递到他手里。
尉迟湫庭利落握住,迅速收回手。
随后,门砰的一声被狠狠砸上,差一点就砸到瑚乐星脸上,她发丝飘起,吓了一跳,长这么大,头一回吃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