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湫庭打开小葫芦,仰头服下药丸。
尉迟湫庭坐在榻上认真打坐,等待着灵脉的波动,哪怕只是一点点,他都会万分感谢瑚乐星。
可惜,并没有,在他预料的时间内,一点点也没有……
滴滴答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整整三个时辰,灵脉没有波动分毫,尉迟湫庭渐渐失去了所有耐心。
突来的悲伤如狂风暴雨,席卷他的内心,他的心情一瞬间低落到谷底。
他突然暴跳如雷,面露疯狂之色,这几日的期待与温和,一扫而空,他举起椅子往地上狠狠一砸,椅子顿时四分八裂。
瑚乐星一直坐在门口台阶上等待,此刻正百无聊赖的摆石子。
她听到动静后,立马踹门冲进去。
瑚乐星目光锁定尉迟湫庭,焦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是灵脉恢复了吗?”
尉迟湫庭满脸怨愤之色,如野兽发狂般朝瑚乐星扑过来。
“呃……!”
猝不及防,瑚乐星整个人被狠狠砸到墙上,脖子被尉迟湫庭双手掐住。
他怒喝道:“你不是说能治好我的灵脉吗?你不是说助我重成翘楚吗?!”
“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为什么!!”
瑚乐星被撞得眼冒金星,脖颈处的纱布已浸满鲜血,渗出的血顺着肌肤染红衣领,而尉迟湫庭却丝毫不带心软的,越掐越狠。
“你这个骗子!!怎么有脸来玄冥宗当长老?!怎么有脸妄想当我师父?!”
瑚乐星顿觉害怕,而后是极致的委屈。
她双手聚力,怒喊道:“你给我滚开——!!”
整个房间好似震了一瞬,尉迟湫庭直直撞穿木桌,整个人弹到对头的墙上,撞的他背后生疼。
尉迟湫庭狼狈地掉落在地,他倚靠在墙上,眼圈儿通红。
而后是一阵掩面狂笑,似嘲似讽,不知在嘲讽瑚乐星,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是啊,你多厉害啊……”
“那天跟我说了那么多,可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尉迟湫庭失神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人若作过金子,又怎会甘心沦落成朽木?”
“既然没能力治好我,就不要那么信誓旦旦,在我这里,只要治不好我,你所有的好意,都是伤害!!”
“装什么好人啊?”
瑚乐星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颤。
装好人?
尉迟晟本就没让她给尉迟湫庭治好灵脉。
自己提出来的交易更是好处跟自己不沾边。
合计自己这些天,发的善心,拔的鳞片,忙活着给他炼的药,都是装好人?
瑚乐星摇摇头,忽地一笑:表姐说的没错,人类,果真冷漠。
“你说的没错,我不该装好人。”
瑚乐星捂住脖子,不再让它继续流血,开口道:“今天我收拾好东西。”
“明日,我会当众跟你道歉,说自己无能,自大,不配做你师父。”
“我也的确,不配做你师父。”
“然后,向你行三拜九叩礼,离开玄冥宗。”
尉迟湫庭暴怒又讥讽道:“你早就该滚了!没本事逞什么能?!”
瑚乐星没说话,转身退了出去,轻轻为尉迟湫庭带上门,然后,她垂头丧气回到自己房间,开始一件一件收拾东西。
瑚乐星感觉自己的心有些冷。
怎么办,有些想家了……
还是不要贪图便宜了,没什么好果子吃。
离开这儿之后,捉个小妖陪着吧,安安稳稳游历人间,悟人间烟火,赏世间美景,再打听打听关于娘亲的事儿。
玩够了,就回家。
就是可惜我那五片御心鳞了。
爹爹知道了,该心疼我了。
…………
半夜。
尉迟湫庭睡梦中突感浑身燥热难耐,灵力在身体里肆意冲撞、流窜。
他惊慌睁眼,打坐平息。
身体里莫名多出来的力量竟直直钻入灵脉,一阵冲击过后,灵波散开,灵脉恢复如初,甚至更加强劲。
尉迟湫庭的心脏蓦然一紧,不禁方寸大乱。
怎么回事儿?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的灵脉……恢复了?!!
尉迟湫庭简直不敢相信,14年啊,整整14年!他的灵脉终于恢复了!就在刚才那么一瞬间!完完全全恢复了!!
无数个念头在尉迟湫庭脑中乱撞,他激动得恨不得马上昭告全世界!他尉迟湫庭再也不是废物了!
他立马闭眼进入修炼状态,失而复得的强大灵脉爆发出的灵力让他兴奋万分。
合浦珠还,无可言喻。
他的欢喜、信心、意气都将随着灵脉的回归而重新拾起。
怎么突然……难道……
一阵兴奋过后,尉迟湫庭终于冷静下来,脑海中发出一连串思考,心头逐渐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和无法压制的愧疚。
映月长老,我的灵脉,是吃了你给的药,才恢复的吗?
答案显而易见。
尉迟湫庭内心已了然,这并不是上天眷顾,而是有个人,重塑了他折断了的翅膀。
至此,他将拥有巨大的勇气,来抵御一切冷眼与轻蔑。
尉迟湫庭脑中不自觉闪现出瑚乐星脖颈被他掐出血的画面,还有她离开时眼睛里的落魄与……失望。
他的心脏猛然一阵揪疼。
他失落垂眸,问自己,为何不多点耐心,为何不再等等,明明以前,自己等过很久的,一天、两天、三天、甚至一个月都等过!
为何现在两个时辰就能把他的耐心消磨俱尽!
对瑚乐星,他有耐心、有期待、也有相信,只是,不多。
为何不能认认真真,完完全全相信她一次!
说到底,自己只是瞧不起她而已。
为何,会瞧不起别人呢?
以前的尉迟湫庭温文尔雅,谦逊有礼,虽说是心高气傲,却断不会瞧不起任何人。
是弱小,是无力,是不公,亦是嫉妒,让他变得破罐子破摔,什么都全然不在乎,面目全非!!
她,应该把行李都收拾好了吧?
如果明天,我向她道歉,她还愿意收我为徒吗?
今日我一有情况、一发脾气她就立刻进来询问。
映月长老,一直守在门外……
尉迟湫庭下了床,乘着月色,鬼使神差来到瑚乐星的房间,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大包袱。
果然!都收拾好了!
不行!不能让她走!我一定要让她当我师尊!不然我会悔恨半生的!
尉迟湫庭悄摸摸打开瑚乐星的包袱,大半夜的把人家包袱里的东西一个一个摆到房间各处。
弄完之后,他缓步走到床边,眼神深邃幽幽,注视着沉沉睡去的瑚乐星。
她清姿靓丽,眉眼温柔。
尉迟湫庭轻轻抬手,指尖有些颤抖,轻柔地描摹着她的脸庞。
瑚乐星感觉脸痒痒的,轻皱眉头,哼唧一声,微微偏过头。
尉迟湫庭一激灵,迅速收回手。
一种陌生而强烈的情愫从尉迟湫庭心底迸发出来,生根发芽,使他的心脏砰砰作响。
尉迟湫庭没有逃避,没有否认,而是细细咀嚼着心头细腻而热切的情丝,芳香而甜腻。
鬼使神差,尉迟湫庭抬起手,手掌集聚灵力,给她治疗脖颈处的伤。
却不知,鲛人的伤口,不是用点灵力就能恢复的。
不然,瑚乐星怎么会随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伤?
还如此狼狈。
见没有效果,他有些疑惑,也没多想,只是看着瑚乐星微微出神。
然后,弯腰给她掖掖被子。
最后,尉迟湫庭把瑚乐星的包袱布顺走了,挖坑埋起来,生怕瑚乐星明天会离开玄冥宗。
这绝对是尉迟湫庭做过的最幼稚、最无赖的一件事儿了!!
没办法,哄女人嘛,不幼稚点能行吗?!
他爹当年可就是这样留住他妈的。
弄完这一切,他像瑚乐星坐在他阶前一般,乖乖的坐在瑚乐星的阮麟居阶前。
他倚靠着身边的木头桩子,望着星辰,思考明天该怎么跟瑚乐星道歉,想着想着,便缓缓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
瑚乐星头发乱糟糟的,她从床上爬起来,一愣一愣的看着眼前的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昨天不是都收拾好了吗!!
而且,我也没有梦游的毛病啊!!
要是被尉迟湫庭看到,说自己赖在这儿不想走,让我这脸往哪儿搁?!
岂不是让他得逞了?
瑚乐星叹了一口气,施法收拾好自己,然后认命般拿起巾帕准备重新收拾。
然后一整个愣在原地。
我的包袱布去哪里了?!!
到底是谁?!敢戏耍本公主?!
瑚乐星内心疯狂咆哮,气得她简直能原地爆炸了。
瑚乐星怒气冲冲地推开房门,吼道:“我一定要揪出那个幕后小人!”
“蹲在门口的尉迟湫庭揉揉眼睛,瞳孔对焦看清眼前人,一个踉跄,双腿一扬倒在地上。
本就气恼,一看尉迟湫庭堵在门口,就等着看她什么时候当众出丑!什么时候提着行李滚出玄冥宗去!
瑚乐星看着他这幅模样,脑袋一炸,瞬间怀疑是尉迟湫庭干的。
气不打一处来,她干脆手一挥,将外衫扯成布条,飘飞进屋内,缠住自己所有的东西,绕成一团。
她怒笑道:“我现在就履行交易,尉迟少主何必如此心急,还得在门口把着我,我还能赖账不成?”
尉迟湫庭刚睡醒,脑袋蒙蒙的,看着瑚乐星生气的面容,连忙解释道:“不是,长老您误会了,我……”
瑚乐星打断道:“尉迟少主说笑了,我已不是什么玄冥宗七长老,您何必如此,讥讽我呢?”
瑚乐星拉着自己的行李就是往前走。
尉迟湫庭慌忙拦住她:“别走!我没有讥讽你!我只是……”
瑚乐星将他推到一边:“让开!我这就去找尉迟晟召集门派所有人,到时候你再羞辱我也不迟!”
尉迟湫庭心急火燎在后面喊道:“我没有想羞辱你!我灵脉恢复了!我只是,我只是想跟你道歉!”
瑚乐星终于肯停下脚步,她微微侧目。
“……什么时候恢复的?”
“昨天晚上。”
瑚乐星转过身,浅笑道:“恭喜啊。”
尉迟湫庭松了一口气,开口道:“对不起,昨天……”
“是我失控了。”
“你是该对不起我。”瑚乐星语气平稳,看不出情绪。
尉迟湫庭以为她接受自己的道歉了,有些兴奋又小心翼翼问道:“那,应该是我当众给您行三拜九叩拜师之礼,拜您为师,对吗?”
“本来确实是这样。”
尉迟湫庭心花怒放,激动道:“我这就去找我爹。”
“不过,现在不是了。”
尉迟湫庭神色迟疑,观察着瑚乐星的表情,试探性问道:“……什么?”
“我改主意了。”
瑚乐星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似乎早就决定好了:“我不想再当玄冥宗长老了,尉迟少主,也不用屈尊当我徒弟了。”
尉迟湫庭心急如火,喉头低沉中带着几分沙哑,垂眸问道:“所以,你治好了我的灵脉,就什么都不讨要?也不愿,再当我师尊了……?”
“治好你灵脉一事,完完全全当作我自愿就好,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你还在生气对不对?”
“我没有生气,尉迟少主不必多想,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玩玩,我,只想一个人,什么都不想管了。”
也不想,再让你们人类觉得我,装好人。
尉迟湫庭一脸着急:“是不是他们给你的任务太多了,我可以帮你的!实在不行,我去找我爹……”
瑚乐星连忙打断道:“尉迟少主!”
“多谢您的好意。”
“不过,不必麻烦,我该走了。”
尉迟湫庭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挽回局面。
“掌门待会儿会过来的。”
“麻烦尉迟少主替我转告他,多谢掌门抬爱,七长老这个位置,掌门还是另择其人吧,落云,难当大任。”
“然后,代我说一声,再见。”
“告辞。”瑚乐星拉着自己的行李,扭头就走,决不回头。
尉迟湫庭这条破鱼臭鱼,我瑚乐星不稀罕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