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寰有一瞬间头皮发麻,连忙找补:“灵犀刚回京城不久,许多事情知之甚少,还请公主与殿下恕罪!”
“无妨,不知道才正常,他又没有把名字贴脸上,”如意公主笑着一眨眼:“难不成个个都要认得?”
她还以为,侄儿跟这五娘子有些往来,接到绥王府的招呼时,连夜琢磨了好半宿。
劳她点名把小姑娘请来看马球赛,莫不是要做姑母的帮忙说亲?
如意公主考虑了不少,一时想着宁昌伯府家世有点低,一时又好奇这位丢失十几年的五娘子长成何种模样,是怎么引起允之注意的……
甚至还恶意揣摩过是否有些手段……各种情况皆有可能。
谁知道,把人叫到跟前一看,分明是陌生得很!
进来后两人就连下意思的眼神对接都没有,所以,是允之先起意了?
尚未有瓜葛,如意公主并不失望,拉着楚灵犀在身旁坐下。
细细打量她,欺霜赛雪的美人,容貌自是没得说。
“眉心这颗痣是天生的?当真惊艳。”
“是天生的,”楚灵犀回道,略一犹豫,老实地与她礼尚往来:“公主国色天香,仪态万千,更是绝妙。”
饶是如意公主,都被她的回应弄愣了一瞬。
通常上位者又是长辈的夸赞,小姑娘要么羞怯不敢担,要么谢过她谬赞,楚灵犀倒好,她……很有礼貌的回应了她。
袁寰刻意的咳嗽一声,希望她谨言慎行。
袁泠梧不敢造次,只把手中丝绢揪得皱巴巴。
如意唇畔的笑意加深,又扭头瞥一眼越无烬,真是个妙人。
越无烬就坐在边上,也在望着楚灵犀,视线停留在她脸上。
而当事人,多少有些一头雾水,无缘无故,为什么公主要拉着她说话,越无烬也在看她。
人的视线是有‘力度’的,看也分很多种,有轻飘飘的打量,一扫而过,也有认真的凝视。
越无烬此时正是后者,他并不是随便看看。
楚灵犀岂能无知觉,她扭头,直直迎上他的目光,他在看什么?
四目相接,越无烬沉着的黑眸雍容不迫,并没有被抓包的自觉。
楚灵犀先撤回视线,半搭着眼皮,有一种‘她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的烦人感。
真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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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女官入内请示,开宴的时辰到了。
估摸着人都到齐了,如意站起身,领着袁寰几人一同去入席。
皇亲贵胄要看马球赛,那也不是干巴巴的看。
宽阔的场地,周围筑起一圈高台,视野清晰明了,迎风吹拂凉爽宜人。
女官早已筹备好筵席,美酒佳肴,瓜果茶点,待诸位落座。
座位皆有排序,如意和绥王现身后,大家纷纷见礼,打过招呼才正式开始。
许是因为楚灵犀被点名邀约意,这次宁昌伯府都挺靠前的。
才刚落座,生面孔就引起好些人的瞩目。
问了一嘴,才知道伯府的五娘子寻回来,当年袁家四处找孩子的动静,大家都有所耳闻。
旁人没说什么,边上一位姑娘却故意掩唇一笑:“原是六娘子的姐姐,我还以为你家七郎不学无术,早早养了个童养媳呢。”
今日袁洛骁没来,但袁泠梧也是听不得这种话,当即反唇相讥:“比不上你家五郎,不是烧了夫子的古画要赔钱吗?这等败家子,侯府才要童养媳吧?否则可能取不上媳妇。”
袁寰拧眉解释道:“她是邝恩侯家三娘子,和六妹妹年纪相仿……”
两人从小相识,彼此不对付,吵过的架不知凡几,见面就红眼。
除此之外,她们都有弟弟,在书院做了同窗,还打过架,细数起来鸡毛蒜皮的恩怨那可太多了。
袁则珉削爵之前也是侯爷,邝恩侯却没法幸灾乐祸,因为他家大郎承爵时也该削一级了。
大多场合两家位置挨着一块,相隔不远。
他们筹谋的算盘也很像,绥王这个乘龙快婿,能为家族带来诸多助力。
这次袁家排到三娘子前面去了,三娘子心里膈应得很。
两个小娘子拌嘴没闹出什么动静。
马球赛开始了,两边队伍里有好些熟面孔,大多来自高门子弟。
其中就有邝恩侯家的五郎,男子身量抽高大多较晚一些,他比别人早,十三岁就已经很是高壮,所以加入了马球队。
这也是袁洛骁不来的原因,他以前跟人打架,年小一岁又何妨!
最近越发矮半个头,没能入选马球队,看中的马驹也买不起,想想就憋屈,不来了!
一经开场,楚灵犀的注意力就落到那些矫健的马儿身上。
奔跑速度跳跃能力无一不绝,飘逸的鬃毛随风舞动,很是潇洒夺目。
何青屏发现,自己挤兑两句,只有袁泠梧搭理她,那个来自乡野的五娘子竟是不看一眼。
不由冷笑一声:“装模作样。”
“三娘子小点声,”身后婢女提醒道:“绥王殿下还在呢。”
“殿下又不会看这边……”何青屏皱皱鼻子,勉强把姿态端正了。
只是她性子跳脱,有些坐不住,没一会儿就四下张望了。
何青屏对马球并不热爱,不过为了给如意公主捧场罢了。
这一下,竟然被她发现了问题。
立即侧身,压低嗓音询问丫鬟:“采兰,末位那个郎君是何人?”
他好像看了几眼楚灵犀?何青屏不是很确定。
婢女循声望去,摇了摇头,继而辨认起来,回道:“方才听表小姐提起,此次探花郎也来了,虽说家世平平,可到底是青年才俊……许就是那人。”
“探花郎?”何青屏捕捉到那神色不像是不认识的,撇嘴道:“袁家五娘子十六了吧?再不说亲就是老姑娘了,可是谁敢娶她?莫非……”
“三娘子……”采兰太了解她了,怕她闯祸。
何青屏嘻嘻一笑:“被我知道了,还能让袁家太顺利了?”
姐妹二人,一个想嫁探花郎,一个想做绥王妃,她们也配?
主仆两个说悄悄话,末位的寇长明一概不知,他因为过于诧异,没管住自己的眼睛,泄露了形迹。
那天游街过后,寇长明便想法子寻找过楚灵犀,可惜偌大京城,谈何容易。
他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出现在京城,又住在哪里。
即便是写信回去询问,当南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有回复。
他没有楚灵犀的半点消息。
一筹莫展之际,今日竟然在四宜山庄得遇,岂有不吃惊之理!
寇长明肚子里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得不克制。
耐着性子等候,直到看见楚灵犀离席,他才垂着脑袋,跟随起身。
楚灵犀是来看马球赛的,坐下就吃,对周围之人都不怎么关心,也没发现寇长明。
她多饮了两杯茶水,不得不出来更衣。
丹雀陪同在侧,被勒令寸步不离守着五娘子。
自从分配到闻箬阁,就时常找不到主子,今日说什么也得跟住了。
四宜山庄很大,还豢养了不少马儿。
特意开辟出来的马球场,马厩就在它不远处。
楚灵犀二人出来后,转着转着就走到了。
如意公主自己就擅长骑射,饲养马匹的管事有两位,带着一群马夫,精心伺候这些宝贝。
此时马厩里干干净净,没有杂味,这些劲骨丰肌的坐骑,一个个精神抖擞。
楚灵犀看了两眼,发现其中一匹与众不同的,原因无他,太俊了。
雪白的马身,流畅的线条,丝滑柔顺的黑色鬃毛就像它的头发,光是站着就俨然如一幅画了。
即便不懂马儿的人,也毫无疑问会知晓它是一匹名品良驹。
骏马二字具现化了。
楚灵犀刚站定瞧上两眼,马夫就过来驱赶了。
语气生硬道:“这是绥王的坐骑,不可接触,还请这位娘子到别处观赏。”
虽然只是王爷众多宝马中的一个,但养在公主的庄子里,就得看护好了,别让这些小姑娘过来套近乎。
……是真有人想借着马儿搭上绥王。
“这……”丹雀一慌。
楚灵犀不知此事,被说了也没什么反应,一点头准备往回走,嘴上不做辩驳。
看个新鲜,不让看就不看,没所谓。
刚转过身来,就见越无烬不知何时到了这边。
楚灵犀步伐微微一顿,抬头看他。
这人长得太高了,远望是身姿挺拔,走近后若面对面站立,又会油然而生一种压迫感……
楚灵犀一抿柔软的唇瓣,脸色跟明媚扯不上半点关系,问道:“殿下有何指教?”
这压迫感不是她的错觉,方才这人就看她了,像是一种审视。
“你在看这匹马,想试一试么?”越无烬垂眸。
这张脸是真的。
白玉无瑕的面容,不施粉黛,透着光能瞧见极为细微的绒毛,像一颗粉嘟嘟的桃子,莹莹生香,做不得假。
以他接触这么多面具看来,世间无人有此技术。
马夫给越无烬行礼,抬手一打嘴巴:“是小的有眼无珠,对娘子多有得罪!这就把殿下的坐骑牵出来!”
他麻利得很,进了马厩解开缰绳,把那批漂亮的骏马牵出来。
动作太快,楚灵犀都来不及阻止。
她慢吞吞道:“多谢殿下美意,我不试。”
后面的丹雀皱眉,五娘子说拒绝就拒绝,连个借口都不肯找,对伯爷夫人如此,如今面对绥王也这样!
越无烬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需要本王扶楚娘子上马?”
什么意思?
楚灵犀和他大眼瞪小眼。
丹雀捂住嘴巴:坏了,这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