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面上来看，祭祀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村民，不再受到雪灾的侵害。可如果还有个隐藏更深的目的呢？

    巫师饲养着这些村民祭拜的怪物，他肯定要从中间获取利益。

    谢阮慢慢倒推逻辑。

    作为村庄中唯一一个懂得玄学的人，刻意引发场血案，利用村民的愚昧豢养怪物，凌辱尸体。仇恨到这个份儿上，应该与村庄之间有不可弥合的裂痕。那只追逐宁软软的女鬼和他相互对立，就证明女鬼才是村庄保护者。

    而祂伤害宁软软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巫师也是村外搬迁到此地的，而女鬼是祭祀之中的受害者，所以将怒火牵扯连坐到所有村外人身上。

    何况女鬼对宁软软说了那些话，似乎能联系起来。

    但谢阮还不能确定这个想法到底是对是错。这两天副本的解析进度跟着完善升级，之前可以通过系统提示进度的言语推敲大法失效，现在必须拿出足够的证据才能换来解析进度提示。

    但凡这个副本的核心剧情真的如他所料，那么离摆脱副本就很近了。

    谢阮拉过秦褚，集合众人将细节全部拎出来抽丝剥茧，简略地迅速说一遍。

    夏诏非常衬景地大力鼓掌：“言之有理，来龙去脉逻辑紧密。可以啊小谢兄弟，说不定真相就是你推出来的这样。”

    谢阮虽然打心眼不太喜欢他，不过一通彩虹屁下来，心情愉悦，秉持着委婉含蓄的态度摆手：“哎呀，突然之间灵光乍现。”他瞄眼秦褚，口头上不说，可眉毛眼睛都斜飞起来，甚为得意。

    秦褚眼眸低垂，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角也跟着轻微弯了弯，点头说了句“很好”，转而又继续道：“但你忽略了个事情。”

    谢阮懵了下：“什么事情？”这条怪物和施工队的线把整个疑点全部串联完整，几乎没有更多的毛病。

    秦褚：“油画。”

    此话一出，其余人都茫然看过来。

    杨思怡询问：“什么油画？”

    谢阮才顿觉昨天的家访过程他们还没有说，于是飞快道明情况。

    “西式油画？”杨思怡沉思，“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西式油画？”

    “怎么不能有？”祁傲不太理解，“又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他印象里，拍卖会上价值百万的油画，家里随处可见，别的地方不提有那么多，至少一两张还是能买下来的，而且塑料框油画基本是临摹品或者复制品，价格非常低。

    众人：“……”

    忘了这儿有个龙傲天有钱大少爷。

    宁软软却罕见地帮腔道：“万事都有可能嘛，没准是刘梅花家里的高知分子买的呢？”

    秦褚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抬起眼睛，对宁软软道：“重复一下刚才的话。”

    宁软软被吓了跳，磕磕巴巴重复道：“嗯……没准，是刘梅花……家里有高知分子？”

    她这话再次说了一遍，谢阮立即反应过来：“村里可能不止秦褚这一个出国留学的高材生，还有其他离开村庄的知识分子？”

    起初看到那幅画时，他们都怀疑过油画从何处来，怎么来，总和鬼怪拉扯上关系，却忘了有种最朴实的可能——这幅画真的是被某个人买过来的。

    谢阮忍不住问秦褚：“你怎么确定那幅画是别人买的？”

    秦褚道：“我们进入画前，画是挂在墙壁上的。从画中出来的时候，就消失没有了，说明她把油画藏了起来。”

    谢阮奇怪追问道：“可是血迹也没有了，难道不是一种幻境？”

    秦褚：“这个血或许是某个东西故意让我们看到的……还记得那颗洋娃娃的人头吗？”

    提到这个谢阮印象相当深刻，浑身起鸡皮疙瘩。

    “洋娃娃的后脑勺是秃的，没有头发，头皮上用红笔写了个单词。”

    谢阮：“什么单词？”

    秦褚咬字清晰道：“chechi。”

    他这番言语下来，几人脸色骤变，尤其是谢阮，满头头皮炸开。昨天他站在秦褚身后，并没有看到洋娃娃脑袋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想到其中暗藏玄机。

    “chechi”是印度语中的“姐姐”之意。村庄里自然没有人会说印度语，那只能是外来人，或者懂得外语的人。

    祁傲和宁软软没听懂这个词有什么含义，茫然地环视另外几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刘梅花有个姐姐，”谢阮思索道，“她这个姐姐很有可能就是整个副本的关键点？”

    杨思怡接过他的话：“能找到她的姐姐，副本的进展说不定就顺利了。”

    总之刘梅花一定有问题，众人改变了之前定下来的后续计划，将重点放至墓地与刘梅花家。

    谢阮、秦褚和祁傲去墓地，刘梅花态度友好，不容易出事，就由夏诏保护宁软软与杨思怡两个女孩。

    边往外走，祁傲边烦躁怒骂：“有毛病啊？你俩去就可以了，带上我干嘛？”

    谢阮不咸不淡瞥他两眼：“行啊，那你别跟着去。我猜宁软软她们走远了，你能追得上就追。”

    祁傲当然不敢追，村子白天也古怪得很，居民的视线像软糯米死死黏着玩家，恨不得用眼神吓死。再说明天就要祭祀，今天指不准要杀人开局，谁知道落单会发生什么破事？！

    瞧他忿忿不平又不得不闭嘴的神态，跟在极远的地方，谢阮转过头，忍无可忍对秦褚小声道：“这届主角真是越来越难带了，成天幻想连吃带拿。”

    秦褚轻挑了下眉毛，居然搭腔跟着八卦：“嗯，我还见过更过分的。”

    谢阮难得见到他这样融洽瓜圈，暗道高层果然不一样，都是些见多识广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有多过分？”

    秦褚眼睫略微垂下来，贴近谢阮，附耳道：“主角把宿主杀了。”

    谢阮：“……”

    这已经完全不属于八卦了，这是系统的工伤。难怪秦褚会记得这么清楚，换作他能成只尖叫鸡，让全公司上下都知道这破档子事，拿不到一年带薪休假的赔偿决不罢休。

    他还没接着问下去，后面的祁傲挤前来：“你们在说什么？”

    谢阮惊了跳：“没说啥。”

    他警惕闭上嘴，不再多言。

    再抓肝挠心想听故事，他也能明白其中的利害。

    系统暴露等于工作上严重过失，轻则抹除小世界记忆，调换系统；重则封锁小世界，负责系统直接开除。

    谢阮不敢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任凭祁傲怎么问都不搭话。

    雪星像花瓣下落飘旋，万籁寂静，只剩下他们这行人走路的沙沙声。

    今天的村庄安静到诡异，没有一个影子，也没有村长蹲在村门口阻拦。

    三人很快走到墓地群的位置。先前逃亡的痕迹，无头的尸潮，包括冷艳的血色，都被不间歇的雪掩埋干净，连半分异常都不曾见到。

    洞里还是黢黑一片，谢阮摁亮手机照明模式，往四周晃了晃，耳边却听到滴滴答答的水珠滚落声，他骤然回头。秦褚朝他和祁傲使个眼神，手指抵唇让他们别开口说话，手电筒的光束扩散出去，摇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谢阮呼吸一重。

    本应该黏贴在墙壁上的人皮图腾，竟然不翼而飞。

    是谁拿走的？

    水滴滚落声越来越大，忽的滴至谢阮的头顶，浸入微微的凉意。水滴得很快，旋即打湿他的眉骨，鼻梁。谢阮抬手摸了一把，瞳孔顿时放大。

    暗红色蜿蜒在指腹，像是一朵血花溅开，弥漫浓郁的腥臭味。

    他慢慢地，慢慢地把手机电筒往上照去，身边的祁傲突然尖叫一声：“血，怎么有血？！”

    人的尖叫往往比鬼怪更吓人，谢阮手腕一抖，手机险些掉在地上。他努力稳住身形，光束落在洞穴穴顶。

    湿润润的红顺着泥土缝隙渗漏，凝聚成珠，一颗接一颗地砸落，到处都是红色，仿佛蒙上了层红纱帐。

    “先出去。”秦褚突然道。

    他们飞身就往洞外撤，连带着脚底沾染血印，脚印踩在雪地里，拖出了长长的印记。

    外面的雪已经停止，云层意外地勾勒条隐约光线。

    秦褚拿出纸巾递给谢阮和祁傲，面色严肃地望向土坎之上的墓地群。

    “爬上去看看。”秦褚说了句，扬起手臂，一脚踩着坎壁的尖锐石头端，三两下轻盈地跃到土坎边，伸手俯身对谢阮道，“来。”

    谢阮擦干净血，用干净的一层裹住染血纸巾，反手揣进衣服兜里，拉着秦褚的手爬上去。

    他略略侧过了脸，微弱光芒泻下，在地面缓慢飘动着。墓地群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奇怪……

    谢阮慢慢地眨了下眼。

    他好似听到哭嚎尖叫声，这种嚎叫呐喊好像有千千万万个人一齐向天空谩骂，撕扯着他的耳膜，急切剧烈地敲击着。

    谢阮从嘈杂中找到了几个字眼。

    祭祀、灾祸、还有妹妹、女儿、谋杀。

    谢阮捂住耳朵，可这些噪音阴魂不散，四面八方地越过阻拦，相互碰撞。

    他看见微弱的光芒下，墓地上的土块猛地往上拱起。

    一只枯骨从地下翻出来，碎裂的袖角，再往深处，则是挂血带丝丝缕缕腐肉的小臂。

    土块一点点裂开，无头尸体半截身体暴露在外，缓慢地舒展。

    “秦哥……”谢阮往后退两步，他嘴唇泛白，颤声道，“无头尸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