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昭历六年,十月末。

    乌云密布,阴风阵阵,是大雨前的征兆,却迟迟不见有雨点落下,黑压压的天空笼罩在浦城上空,此时像块散不开的阴霾。

    城内人迹罕见,守在狭窄关隘中的小兵来回踱着脚,肩上斜挂着沉重的兵器,阴暗的天气刮起黑风,更添几分刺骨寒意。

    小兵僵着手在厚重的布衣中摸索着,取出捂的仍旧热腾腾的两块粗粮饼子,借着热气搓着冻发麻的手,待稍稍回暖,撕开纸包啃上一口,原是这样恶劣的天气亦不由舒服的眯起眼,哈出热气。

    现下正是淮国与蛮北两方对峙时刻,他们蛮军早在此处驻扎六月将有,迟迟久攻不下都是那淮军仗着地势防守严密,难缠的很。至今交战四回,两战打平,一战完胜,只一战稍处下风。就连淮军主帅都在与他们对战时烙下双腿成疾。

    “那主帅伤残,淮国派来的却是初出茅庐,未及弱冠的毛孩,可笑至极。”

    思及此,那小兵愈发相信此番稳操胜券,经此一遭淮军军心定然不稳,简直是天赐良机!却不想一月以来,上头迟迟没有半点意思。

    旁边一位小兵也因远在边关之久,始终僵持不下,而有了脾气,“咱个儿主帅这么些天也未有消息,竟还不一举拿下,班师回朝,实在让咱小的干着急。”

    可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主的又不是自己,上边没命令,反倒白生顿气。小兵摇摇头,还是想想自己吧,不知何时能赢了仗回城娶那乔姑娘......想到这,那小兵又美滋滋盘算起家中美人。

    神游之际,不远处蜿蜒小路尽头,本是平静无光的山林,似乎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速度之快,小兵眨眨眼,伸长脖子定睛看时,余下的漆黑灌木丛,无波无澜,动也不动。

    好似在证明,方才只是眼花。

    ——

    灯烛辉煌,琳琅满目。

    府邸内,一群衣着寸缕,阿娜多姿的舞姬扭动着腰肢,载歌载舞,银铃叮当。坐在上位享受这待遇的男人,并非此次蛮北的主帅,而是本该坐镇王室的三王子,司徒言。

    男人指尖轻轻揉捏着紧皱的眉心,闭目养神,心思显然不在欣赏这美人欢舞。而两位面带娇羞的舞姬已期身向前,正准备服侍他,不想此人眼未抬,只挥挥手示意两人下去。她们是被一旁主帅安排为王子缓解心情的,却吃了‘闭门羹’,一时进退两难,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旁边的尉迟懿。

    若是放在平时,尉迟懿看到两位上品美人我见犹怜的表情,定然要好好逗弄一番。然而现下无心旁顾,眼见王子对此毫无兴致,他不是没眼力劲,硬要挑战王子的底线,亦是不敢再继续,只好屏退众人。

    这些天的变故着实太多,司徒言心事重重,前些日被母后以监军名义誓死要挟‘发落’到这边关,为的是让他远离王室纷争,避免被牵扯性命进去。

    王后在王庭为这三王子铺建血路,反者皆为敌。尉迟懿面上不显心里唏嘘,可怜一届女子竟有如此魄力。

    蛮北军队主势力看似留在此地,但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不少精兵早已派回王都,此处不过只剩空壳。如今不但要防着淮军的进攻;亦要当心王位动荡的消息传开,唯恐军心不稳。

    “殿下......”尉迟懿刚斟酌好语言开口,一名侍卫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竟连禀报的礼数都忘到脑后,似是惊恐万分,“噗通”一声跪下,以头磕地,喊道:“大将军不好!西房起火了!”

    话音刚落,司徒言猛地站了起来,脸色苍白,他今晚眉头直跳,惴惴不安,总觉有事发生。

    “还不快吩咐救火!”

    地上那侍卫哪与三王子打过交道,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那人将自己小命丢了,当即瑟缩了一下,颤着声音回道:“殿……殿下息怒,小的已吩咐周围士兵救火。”

    与之相反,尉迟懿却不甚在意,男人慢条斯理的将面前瓷杯中最后一口美酒一饮而尽,这才起身道:“那西房为马厩,干草成堆,今儿天不好黑的早,许是哪个下人持着火把饲喂时走水了,殿下在此等候便是。”

    ——

    万籁俱寂。

    少女走进府中时,只见一位男子正坐在窗前,手持丝帕细细擦拭着手中长剑,一遍一遍,温柔细心。

    屋内并未点烛,凌冽的剑光在黑暗中闪动,锋利至极。

    大半阴影遮住了此人样貌,只露出一截白皙下颚,察觉少女步入,男人并未转头,只是淡淡问道:“如何?”

    “一切尚妥!只有一事离墨不解,信中说一路并未遇到几波蛮兵,只在山脚下有些许残兵败将,不堪一击。这蛮军怎会如此愚笨,忽略了这要紧关口,公子为何不怕有诈?”

    “他们军心不在此。”

    蛮北自动兵攻打边境后,却是内斗接连不断,国王崩殂,膝下三子,大子为侍妾所生,身份低下,默默无闻;二子生性张扬,却整日不务正业;唯有三子聪慧最似先王,又是王后所生,宠爱备加。然而三子尚小,国王先行,原是王后把持国政大权,待幼子及弱冠便辅佐登基,却被半路杀出的亲王截了胡。

    内部动荡不安,免不了一场纷争恶战,作为蛮北主要兵力之一,他们不可能袖手旁观,没有表示。

    如今不过试探一番,果真如此。

    ——

    直到出府,西边漫天火光,士兵的叫嚷声,马啼撕裂痛吟,乱成一团。

    见此情景,士兵们手忙脚乱,有好些进去牵马的,也被这弥天大火夺取了性命。一桶水一桶水往上浇,大火丝毫没有灭下的迹事,反而随着风快速扩延,越烧越旺,似乎要将军营中整个马厩吞噬。

    尉迟懿这才后知后觉,这场火的严重性。

    马厩干草何其的多,有了风的助力,不到一刻钟,大半个西房被烈火包围。

    西北风沙沙作响,却好似,如何亦吹不散这滚滚浓烟。

    士兵们见灭火无用,面面相觑,恐慌不已。甚至盼天盼地,盼着老天爷下场大雨。

    谁料,老天爷像是就要让他们今夜不得安生。

    大雨没盼来,反倒盼来了不少淮军。

    疾驰的马蹄声,肃杀的嘶喊声,覆盖过士兵们慌乱的吵嚷,响彻夜空,尤其刺耳。

    循声望去,不过须倪,乌泱泱的军队自山丘上倾泻而下。离得近的蛮兵见此如同被定住了身,惊愕之际,淮军已经到了面前,利刃直穿破要害,血光飞溅,周围目睹一切的同伴这才清醒过来,举起兵器迎战。

    一时间,叫杀声响天动地,与之相应的惨叫声骤起。皆对这场措手不及的恶战毫无招架之力。

    他们此城后面,便是蛮北草原,充分占据地理优势,可攻可退。若放在平时怎么会怕淮军的进攻,但是现在,此时的狼狈不堪与淮军的势如破竹形成鲜明对比。

    哪怕见情势不妙,如何撤退?军营中的马匹早已焚为灰烬,终究两腿不敌四蹄。

    尉迟懿下意识转头看向马厩,只见旁边的崎岖山林中,不知何时出来了一队人马,大火照影在他们身上,忽明忽暗,被裹上一层赤金的火光,像极烈火中走出的,取人性命的阎罗,无形中切断了蛮军的侥幸心理。

    事到如今,尉迟懿不想也明白,今夜这场火,竟是淮军有意而为。

    卑鄙。

    尉迟懿看着我兵虽是稍处下风,却不是没有胜算,淮军目测不过三千人,他们主军队远高与其,只需要等待时机......

    思及此,尉迟懿悬起的心卸了卸,朝小山坡上望去。

    不远处,只见一人一马直立于月下,身披银甲,即使相隔甚远模糊不清,依旧掩不住他的锐利锋芒。

    想必这就是那老对手莫哲的幼弟,那人胸有成竹的气质,不禁使尉迟懿一阵莫名气虚。

    就在此时,他亦是发现了异样,东面皆为大军营,如此紧急时刻援军怎么还未来。

    莫非……

    一个念头诞生,还未细想,副将策马而来,见此情景也慌了阵脚,还未走近,便大喊道:“东营遭袭击,伤亡惨败!”

    话音刚落,便被几个小兵缠住厮打起来。尉迟懿拳头紧握,眼中泛起杀意,这番淮军竟是做好将此城一举攻下的准备,他们毫无胜算。

    只见身边士兵越打越少,面前刚斩杀掉一个蛮兵的兵头子骑着马,手中的剑直冲尉迟懿刺来,未果,尉迟懿侧身拔出大刀,直直捅入来人胸膛。

    利刃拔出,血花喷溅。尉迟懿将人踢下马,翻身骑上,随即朝月下人影望去,大喊道:“堂堂淮国,竟也使这种龌龊手段!”话语间,又刺破前方几个障碍。

    兀的后背一凉,男人转身用刀堪堪挡下致命一击,此人力气之大,竟震得他虎口发麻,不觉抬眼望去,这一眼不禁愣了少顷,来不及想,那少女丝毫不留空挡,尉迟懿持刀抵住刺向身前的剑,戏谑道:“淮国当真没人了?竟也舍得让这般美人上战场。”

    离墨皱起眉,将剑撤回再次刺向男人的要害。

    满目疮痍,血泊成河。

    不多时两人已交手数招,眼看我军落花流水,溃不成军,有些甚至落荒而逃,也被围在四面八方的淮军斩于此地,只剩几个亲兵勉强迎战。

    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单枪匹马也难杀出重围,更何况王帐中的三王子亦是不得不管。

    兵器再次相交,尉迟懿使内力一震,离墨的剑“铮”的掉到地上。

    离墨毫无防备没了兵器,尉迟懿趁着空档转身撤退,不过顷刻犹豫,两人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离墨策马紧追,哪怕不能亲手杀了他也要拖延时间,绝不准这人全身而退!

    嗖——

    破空声响起,来不及反应,离墨只觉眼前银光闪过,速度快极!下一秒,尉迟懿惨叫一声,竟是直接将其射于了马下,瞬间结束了生命。

    这力道如此之大,银箭直直射穿了尉迟懿的胸口,速度未停,箭头“砰”的扎进黄土地中,与这只箭的冲击力相比,一位成年男人的重量都轻而易举,是何其的恐怖。

    目睹者皆被这场变故所怔住。

    离墨停马朝身后山坡看去,果然如此,那人立于山坡之巅看了一场好戏,此时慢条斯理的缓缓将手中弯弓落下,毫无异样,像是早有预料般。阴沉一晚的天气,终于在此时一道惊雷落下,闪电从空中劈开乌云,煞白的光正巧照射在那人周围。直到这时,好些人亦是望向那传言中未及弱冠的少年,所见之人竟冷不防打了个寒噤,心中唯一一个念头便是比起地狱魔神在世般的可怖。

    光影下,男人薄唇之上被半张面具所遮,那面具呈惨白色,黑红的花纹阴森诡异却不繁杂,乍被闪电一照愈显狰狞,似笑非笑的神情落在众人眼里如同大开杀戒的堕世魔怪。

    至此,胜负已定。所剩无几的兵头见主帅已死,一时束手无策,残存的小兵们更是丢盔弃甲,跪地喊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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