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我是不会同意接收狻猊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车厢里头人声寂静,除了空调尽忠职守地小声排着凉气,就只剩司机师傅品味超凡的《夜后咏叹调》,花腔女高音一波三折,绕梁许久,电话那头才传来女娲的声音:“给个理由?”
霸下:“我跟他不熟。”
“瞎说。”女娲反驳道,“你俩那叫不熟吗?那分明是不合!”
“……”霸下揉着眉心,“您百忙之中还能抽出空来关心我这私人问题,实在是铭感五内。不过接收狻猊这事,我还是敬谢不敏……”
女娲听得老大不乐意:“嗐。上级交代的任务怎能随意推卸呢?这是纪律问题。”
霸下一挑眉:“哦?那您作为党员干部和政府官员,以组织纪律为由要求在下无偿为您持股的养猪场生猪配眼镜,又算是违反了哪项纪律呢?”
女娲:“……”
女娲还要再说什么,霸下已然打断了她,“我怎么记得,当时你们给那傻逼定罪时候,草案上写的是出狱后让貔貅看管?”
“四百年前的事儿你也记这么清楚……”女娲气结,“那傻逼进天涯海角前威胁说,貔貅要是真敢管着他,他就把貔貅小刀拉屁股,让他从此成漏财神兽,等于是断了香火,掐了命脉。”
所谓天涯海角,就是神魔大牢,关的尽是废止的神祇和犯事的神兽,譬如狻猊,再譬如同为龙子的嘲风。
貔貅是聚财的神兽,有“只进不出”的美名,是商圈的“镇宅神兽”,广受人类爱戴,多年来香火奇旺,就连微博每年搞心选神兽投票,他都力压群雄,蝉联桂冠十多年,当真是风头无两。
可一旦成了漏财神兽,不光名声不好听,信众会跑个一干二净,从此只能靠给女娲治下的特调局打工换香火维持开销和神格生命,或是销了神兽籍,没收香火无形资产及名下不动产,成为沾点小病就得嗝屁的普通人类。
由奢入俭最是艰难,貔貅自然不乐意。
女娲重重叹气道,对着霸下一通唏嘘:“狻猊叫狱卒给貔貅带了话。貔貅一听说他要出来了,吓得买机票躲到了佛罗里达。前两天才跟我发消息说他被当地的鳄鱼势力撵着追了三条街,已经伤了腿,要卧床修养……”
霸下想了想,嗤笑一声,评价道:“像他能做出的事。”
他语气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女娲把话题兜回来:“考虑到任务艰巨,而你个人能力出色,所以组织特地……”
“大人。”霸下慢慢悠悠地,“你们找上我,不会是因为……我已经没有香火可断了吧?”
女娲:“……”
居然让这小子猜中了一多半!
女娲嘴皮子都在左脚绊右脚:“那个……这个,呃……”
霸下一摊手:“虽然基建市场饱和,土木和水利行情大跳水,985高材生上工地也得打灰,可这并等不同于在下全然没有信众。他们在土木行业还有光明璀璨的未来,譬如……考公务员。”
“再说了。”霸下很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我一条光棍,一不结婚二不生孩子三不炒股,除了养花养草和房租,实在没有其他开销,要那么多香火也没用,是不是?”
谁成想这小子竟端出了一副“无欲则刚”的架势,女娲再度沉默。
“另外。”霸下说,“考虑到我虽然有‘编制’,可薪资待遇按照民营企业安排,加班是要按照时薪水平翻三倍给加班费的,不满一小时按一小时算,所以您现在……”
他看一眼手机的通话时间,通话时间五分零四秒,他补上前头的话,“倒欠我九百人民币。”
这下女娲彻底闭了嘴,司机师傅的品味方差极大,车载音乐切成了《北郊》,迟志强荡气回肠地唱着“啊,命运啊,为什么这样折磨我”,应景非常。
霸下得胜似的朝后座一靠,脊背利落的线条都适意地舒展开来,他语调轻快道:“那么先这么着,我先挂了,您自便吧。”
“等等!”女娲在他手指头移动到那红色的电话图标上时叫住了他,“我还有个问题。”
霸下一颔首:“请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女娲终于出了声:“如果你真的那么厌恶他,当时又为什么对着满天神佛为他……”
“这个么。”霸下轻声打断她。车窗外头车水马龙,无数车影在车窗上一闪而过,霓虹初上,整条街道都繁华得有些不像样子。LED大屏上播着《美丽新世界》重临院线的广告,他把话续上,“因为当时吃错药了。”
说罢,不等女娲追问,他就摁断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