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到终点站了!”
空荡的车厢里,岑雪被司机大叔一声响亮的提醒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拉回现实。
慌乱中,他根本没注意上的是哪一路公交车,车又要开往哪里,他双颊烧得疼,刚刚正贴着车窗玻璃,试图以此降温。
车已经到达终点站,岑雪下了公交,站在四周无人的站台上,望着路灯下飘扬的落雪发了会呆,最终打车回了家。
刚走进卧室,回想起今晚的羞耻一幕,他大叫一声,生无可恋地扑进床里。
于是岑风语打开房门时,正看见自家弟弟正面朝下,呈大字状埋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的模样。
“岑雪,你发什么神经?”
半夜大声乱喊乱叫,他在隔壁房间听得一清二楚,还以为岑雪出了什么事,急忙跑来看个究竟。
岑雪闻言,立刻支起上半身,对他没好气道:“进房间先敲门啊,死…”
以往顺口嘲讽的那一句死gay没能说出口,岑雪立马打住话头。现在这样说,岂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不对不对,他不是男同,只喜欢过一个男的能算吗,纪枨是比较特别的吧?
“哥,你等等。”他突然想到什么,麻溜地爬起来,跑过去揽住岑风语的手臂,把他拉进房门。
岑风语被他这一声“哥”叫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说实话,岑雪从未歧视过他三哥岑风语的性取向,出言不逊,实在是因为从小到大深受其扰。
他和岑风语只相差一岁,如此一来便顺理成章就读于同一所初中和高中,岑风语高中时便和家里摊牌出了柜,所幸他们爸妈没有哭天喊地,也没把他送去改造,自我疏导了一段时间,也就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
岑风语性格开朗,长相帅气,体育神经又发达,是实打实的校园风云人物。
岑雪作为他的弟弟,经常帮忙转交同年级同学的情书,男女生的都有过,他和哥哥有六七分相似,岑雪更像妈妈些,岑风语则继承了父亲英俊帅气的面部轮廓。
这一张脸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
在外留学时,岑风语更是为了躲避情债,从隔壁州逃到了岑雪的公寓。
彼时岑雪不解,估计就是躲个又被他始乱终弃的前男友,至于大老远跑来他这里吗?
结果岑风语告诉他,这次他不小心招惹上个黑手党帮派的少爷,不太好说话,威胁过要是敢分手,就要了岑风语的命。
岑雪听了,吓得和他一起缩在公寓里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还为此专门雇了几个保镖。
直到他某天夜晚回家,听见漆黑的客厅里交织着两道低沉的喘息声,打开灯,发现一个大块头金发男正把岑风语按在沙发上猛亲,看那架势都要把他哥吞进肚子了!
他立刻想拨打911,定睛一看,却见两人正亲得难舍难分,岑风语也根本没作挣扎,反而还一副挺享受的模样,岑雪气得直跺脚,嫌弃地跑掉,去薛归帆的公寓里避难。
回国后,岑雪再没见过那个所谓的□□太子爷,但也没见岑风语改掉拈花惹草的毛病。
某日岑雪回家,注意到家门口附近有个戴黑口罩鸭舌帽的可疑男子,他一见岑雪,就摘下口罩,迎上来拽着岑雪的手臂,嘴里不停说着什么。
这男人比自己还高大几分,被他拉扯着,岑雪根本无法挣脱,以为是遇上了绑架犯,但听见熟悉的声音,再一看鸭舌帽下那张熟悉的脸,他惊奇地发现,这不是最近红得发紫的顶流男演员吗?
这时他才听清男人嘴里的哀求,只是在不断重复一句话:风语,不要分手。
最后,岑雪好言好语地把失魂落魄的顶流送走。回头立马给岑风语打了个电话,怒斥他不要再惹出这些奇奇怪怪的情债。
岑风语却无辜地同他说:谈恋爱的时候,大家明明都说得好好的,如果没兴趣了就和平分手,是这些人不愿意遵守约定,管他什么事。
对此,岑雪礼貌地回复道:“渣男,死gay!”
和三哥待在一起,岑雪时常会被复杂的男同关系惊吓到,但是如今…他回想今晚自己的突然袭击,觉得男同之间的复杂情况,还是得请教他哥。
“哥…”
“停停停,你别这样叫我,有话直说。”岑风语往沙发上一靠,掏了个抱枕抱着,对岑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快进入正题。
“这个呢,是我朋友的事情…”岑雪嘻嘻笑着,坐到岑风语身边,也拿了个抱枕抱在胸前。
闻言,岑风语挑眉看着他,把“你这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明晃晃写在脸上。
岑雪却没看见他的表情,犹犹豫豫:“我朋友呢,他是个直男…”
哦,岑风语明白了,又是什么直男被同性恋缠上的烦恼吧,岑雪也不是没遇见过这种事,这也用得着找他咨询,直接明说拒绝不就好了?
岑雪继续:“但是他,喜欢上了一个直男。”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就听见身边人大叫一声:“什么?!”一下丢开抱枕。
岑雪被他吓了一跳,忘记了后文,愣愣地看着他。
只见他哥刷得一下站起,说:“带我去见他。”
在岑风语的威逼下,岑雪一五一十地把来龙去脉全交代了,而岑风语知道纪枨是个酒保后,更是痛心疾首,认定对方绝对是个专逮着富家女欺骗的惯犯,就算他弟性别为男,那也…这不是重点!
第二天晚上,他就拉着岑雪去了酒吧。
领班看到岑雪进来,刚想交代薛少爷已经嘱咐过,那张卡里的钱任他消费,就见到岑雪身后另一个男人气势汹汹地走来。
张口就是:“把你们那个叫纪枨的酒保叫过来。”
“岑风语!”岑雪急忙把他拉到一边。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岑雪有些后悔带他过来了,他们又不是来找事儿的,他现在觉得岑风语交往过□□男朋友,自己恐怕也染上了不良习气。
他笑意盈盈地和领班道了声歉,说:“上次那个包厢就好,酒也一样。然后,然后…”
看他低着头支支吾吾的模样,领班贴心道:“酒保也选上次的,是吧?”
岑雪快速地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先一步拉着岑风语去包厢。
“还为他点这么贵的酒,岑雪,你真是出息了。”包厢里,岑风语翻看着酒水单,没好气道。
“又不花你的钱。”岑雪回他,又语锋一转:“等会儿你说话客气点,实在管不住嘴的话,要不还是别说话了。”
“诶你…”
纪枨进门时,恰好看见包厢内两人拌嘴的模样。岑雪今天没怎么打理头发,黑发很随意地披在肩上,身旁男人的手臂搭在岑雪背后的沙发上,两人离得很近,是个很亲密的姿态。
见他进来,岑雪立刻中止对话,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纪枨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拿起他今天点的酒,开始公式化地介绍。
“他什么服务态度。”岑风语凑到岑雪耳边小声嘀咕:“就顶这样一张死人脸来服务大客户?”
哪知岑雪根本没听他说话,顺着那酒保的指引,一会儿看看酒,一会儿看看人,听得很是专注。
此时此刻,岑风语想改名叫岑无语。
这也就算了,等那酒保一一介绍完,岑雪竟然还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懂得好多啊。”
这下岑风语几乎想要大叫出声:这是干这行起码要知道的吧,不就是背背书的事?岑家什么时候把小雪养成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了?
可他看得出,岑雪的夸赞是真心实意的,他认真地盯着对方,露出一个堪称甜蜜的真诚笑容。
但那酒保似乎对这句夸赞置若罔闻,看着岑雪的脸,幅度极小地点点头,说了句慢用就离开了。
“啧,小雪,你觉不觉得他…”等对方离开,岑风语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很没礼貌,用这种态度对待大客户,难不成还恃宠而骄上了。
“你也觉得很帅很专业,对不对!”岑雪扭头,兴奋地看着他。
妈的,岑风语懒得搭理这个恋爱脑,他现在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看来得去洗手间洗把脸,敷衍地嗯嗯两声后走出包厢。
一开洗手间的门,正应了那句冤家路窄。刚才还在包厢里给他们背书的酒保正站在镜子前,看样子也是过来洗了把脸,此时正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水珠。
岑风语走到他身边的位置,默不作声地打量他。嗯…岑风语得承认,这男的是还长得不错,但是配小雪嘛,还差了那么一点吧。
他关掉水龙头,抽了几张纸巾,边擦手边道:“你是不是用这招成功过很多次?”
没得到回答,他转过身与那酒保对视:
“你用这副欲擒故纵的态度吸引那些单纯无知的有钱女孩,哄骗她们对你死心塌地,为你花钱,然后你如法炮制,想把这个套路也用在岑雪身上?”
酒保皱眉,口吻似是在提醒:“岑雪不是女孩,我也没有欺骗他。”
小雪是不是女孩他还不知道吗?这是重点吗?没有欺骗,那他怎么一副魂儿都被勾走的模样!
岑风语用了自己所有的教养才忍住没有质问出声,却听对方道:“你是岑雪的什么人?”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我是岑雪的家里人,是他哥哥。”
酒保自见到他起,就绷着一张冰山脸,可不知怎么的,听完岑风语这句话,那原本紧绷的神情中竟出现了微妙的松懈。
他又解释:“我没有对岑雪使花招,也没有欺骗过任何人,这里是正规场所,这是一份正经工作。”
岑风语不以为然:“你最好是。”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对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岑风语用冷水抹了一把脸,看了看镜子中自己这张与弟弟相似的脸,他俩站一起,旁人往往一看就认出是亲兄弟,这人怎么跟没注意到似的。
又想到酒保那陡然放松的神情和软化的语气,岑风语心里直觉哪里不太对劲儿。
他回到包厢时,纪枨正在启封第二瓶酒。
两人似乎没注意到他进来,岑风语靠在包厢的墙上,默不作声地观察。
这是一款度数较高的威士忌,为了降低刺激感,酒特意冰镇过,一旁还配有调配口感的巧克力,他倒了三分之一杯,岑雪拿起那只郁金香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也许是没喝过这么烈的酒,酒液甫一入喉,他便开始剧烈的咳嗽。
酒保立刻拿起准备好的纯净水,半跪到他身前,一边替他拍背,一边托着杯子,看岑雪一口一口喝完了水。
“唔…”岑雪放下了那只酒杯,接过纪枨递来的巧克力。
“不习惯?那换一种酒。”纪枨建议道。
可任性的客人脸蛋都咳红了,依旧还想再试试,纪枨看着岑雪苦哈哈地含着那块巧克力的模样,说:“放些冰块,或者搭配姜汁汽水会不那么刺激。”
岑雪点了点头。
岑风语目睹这位酒保以贴心的态度服务了大客户,又十分有职业素养地出门准备的全过程,默默坐回岑雪身边。
他拿起岑雪没喝完的酒,一口喝了,这度数对他来说倒没什么。
“怎么样?”见他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岑雪立刻问。
什么怎么样,岑风语皱起眉,回忆起刚才酒保的看自家弟弟的眼神,他说呢,这人怎么亲兄弟都认不出,合着是眼睛就没从小雪身上拿下来过,根本没有在意身边的人长什么样!
怎么样,呵,他斩钉截铁道:“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