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合三十三年,盛夏。
堪堪过了子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明安公公,明安公公,您睡了吗?”
来人声音尖细,听着慌乱得很。
宋明安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近乎本能的迅速披衣起身打开了门。
“明安公公,您还没睡呐,那可太好了,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呢,您快去看看。”
进宝着急忙慌的领着宋明安就要往宣政殿去。
“是为何事?”
宋明安的声音还带着些哑,听起来透着股倦意。
“今日外头的探子回来复命了,一刻钟前才见了探子,陛下便发了好大的火,宣政殿值夜的人都不敢出声,怕触了圣上霉头。奴才们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来叨扰您了。”
当今圣上养了探子的消息只有身边几个人知道,大部分消息陛下也就是听听,什么礼部侍郎强纳民女,吏部尚书卖官鬻爵,刑部大牢的重案犯人掉了包,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但是当今陛下不甚在意,这些都是小事,不影响朝局,不危及江山。
宣政殿里跪着几个小太监,头埋得很低,恨不得把呼吸声都隐去。
皇帝正面色阴沉的把手里的奏折扔出去,地上跪着的小太监们闻声又嗑起头,直呼“陛下息怒。”
宋明安放缓了步子走进殿内,将地上的奏折一本本捡起,延合帝听见动静,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来人,轻斥道:“你们这群人倒是惯会偷奸耍滑,以为叫了明安,便万事大吉了?”
宋明安将奏折放回书案上,不疾不徐地跪地行了个大礼。
延合帝爱看宋明安下跪。
他身上那股子矜贵气是旁人学不来的。
一直等人行完礼,他才开口道“你起来吧,不是病了吗,怎么还过来了?”
“奴才这点小病不碍事,只是一日不在陛下跟前伺候,总记挂着,今日暑热,下面的人也不想着去小厨房盛碗莲子汤来。”
宋明安的声音听着还有点虚弱,即便刻意加重了语气,听着也没什么威慑力。
进宝倒是立刻领会了宋明安的弦外之音,立刻磕头谢罪,“奴才知错,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
说着拉上跪伏在地的几人退出了宣政殿。
殿内顷刻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宋明安不动声色到一旁侯着。
延合帝又翻了几本奏折,才开口悠悠道:“前朝水患频发,致使沿岸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派去赈灾的钱款却都进了官员的口袋,贪官误国啊。”
宋明安宽慰道:“前朝气数已尽乃是天命所归,陛下登基三十余载,鲜有水患,我朝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亦是天命所归。”
宋明安嘴里说着奉承的话,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延合帝却是冷哼一声:“天命所归?只怕不是天命,是有人刻意为之。”
宋明安有些不解,试探着开口问道:“奴才愚钝,水患之事要如何人为?这世间真有能呼风唤雨之人?”
“若真有这本事,朕还得将他奉为上宾,可这群蛀虫竟敢瞒报灾情,黄河水患都已一月有余,朕案前竟一封折子都未曾收到。这是联合起来欺瞒于朕,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延合帝语气重了不少。
若说历代皇帝最忌讳什么,藐视皇权定是第一位的。
话说及此处,宋明安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些年瞒报之事多了去了,陛下又怎会真不知。
历年水患,多少次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也都是轻轻放下,这些灾民掀不起什么波澜。
而这次,想来是比以往严重得多。
当今陛下认为这是危及江山的大事。
宋明安习惯性的用指甲掐了掐虎口,让自己保持清醒,而后思索着开口道:“陛下,水患之事可大可小,若是不能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只怕是会寒了民心,只是赈灾之事,历来是个肥差,只怕是很难有人能把持得住,不把这钱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延合帝当然知道,朝中贪腐之风有多严重。
闻言也是沉下了脸,“你对赈灾人选有何想法?”
宋明安笑道:“奴才斗胆举荐秦王殿下去山西赈灾,再由肃王殿下审查贪污之事。”
延合帝闻言也不由得笑道:“你倒是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