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安回到耳房已是丑时。
却不想,已经有人候在那里,是谢昀谏。
原本摆在桌子上的白瓷杯被摔碎了好几个,地上全是碎片。
“秦王殿下。”
宋明安当即上前跪下行礼。
这位秦王殿下虽生的好看,可脾气却不太好。
“明安今日不当值,是去哪儿了?回的这样晚,让本王好等。”
谢昀谏声音里含着几分笑意,却没有让宋明安起身。
“奴才旧疾复发,又恐青天白日的去太医署会冲撞了贵人,便等到沈太医今日下值后,才敢前去叨扰一二。”宋明安将头埋的更低了。
只听他轻笑了一声,而后桌上最后一个白瓷杯蹭着宋明安的耳朵砸在了地上。
宋明安倒不认为是人手滑或大发慈悲。
只是他明日还要去御前当值,若是陛下问起怕是不好答话。
“宋明安,你知道本王等了你多久吗?这样蠢的话也敢信手拈来?”
谢昀谏沉着脸走到宋明安面前,抬手扣住人的脸颊,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入目却是一张惨白的脸,甚至于唇色都近乎透明,只有眼眶是红的,氤氲着点潮气。
宋明安垂下眸子,仍不敢直视眼前的人,他有些无奈的启唇:“秦王殿下,莫沾了病气。”
谢昀谏这才听出他声音里的喑哑,只一瞬间就被抚平了棱角,却又像是要争一口气,赌气般问道:“你当真不说实话吗?”
宋明安闻言又要将头磕下去告罪,被谢昀谏堪堪扶住,他放缓了语气问道:“今日宣政殿内的人遣散后,陛下又同你说了些什么?”
宋明安的眼中终于浮现了些许慌乱之色,一开口,声音更是破碎了几分:“殿下,奴才今晚去了太医署,奴才现今无法自证,不若明日沈太医进宫后殿下可以遣人来问。”
谢昀谏终是忍无可忍,胸前的手落在了宋明安的脖子上,他并没有真的收紧,可开口吐出的话却是冷漠:“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若是让人知道宋霁的幺子藏在宫里,还成了当今陛下最宠信的宦官,不知道会激起多大的民愤。”
宋明安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宋霁——那位人人喊打的前相。
居相位十三载,贪污受贿,吞没军饷,强占土地,戕害朝中官员。
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他把持朝政数十载,御史台参他的折子多如过江之鲫,能到陛下眼前的少之又少,陛下看到后予以责罚的更是几乎没有。
他是人尽皆知的奸佞,是贪官。
“奴才自知罪该万死,若非陛下垂怜,留奴才一命,奴才三年前便该同宋家满门一同以死谢罪。”
宋明安终于将视线落在了谢昀谏的脸上,声音虽轻却坚定:“奴才感念陛下恩德,不敢有二心。”
谢昀谏死死盯着宋明安,近乎咬牙切齿的开口:“你好得很。”
可又没舍得真下手,留下一句“等你病好了我再来收拾你。”
便拂袖离去。
宋明安倦怠的闭上了眼。
他知道谢昀谏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他这样的人从来不配谢昀谏亲自动手。
但他仍有些庆幸的想到,还好,还好他就要离开京城了。
次日,延合帝罕见的上了朝,不动声色的罢免了黄河水患案的部分官员,交由肃王主审。
而治水赈灾的大任则落到了秦王头上。
肃王与秦王历来不和,朝堂之上罢免的官员多出自世家,与秦王母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审理过程又将秦王调出京,不让秦王有任何插手的可能。
雷霆手段,叹为观止。
次日,秦王便领命赶赴平阳,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