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安凝神看向歌舒晴朗:“哥舒大人得空了可否作一篇黄河水患论,奴才替您交与肃王殿下,作为您投诚的诚意,加上您与秦王的旧怨,相信肃王殿下不会怀疑您的目的。”
三日后,延合帝自东岳寺回宫。
次日,便收到肃王殿下的治黄河论,该篇策论就水患治理,灾民安置,堤坝修建都做了详尽的规划,末尾还提了前朝黄河水患治理时的贪污之事,并提出了多种防范办法。
一时间,肃王声名大噪,百姓纷纷称其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有治世之才。
宣政殿内的延合帝却并不想听见肃王的丰功伟绩。
“宋明安,你说这治世之才,该当何解?”
延合帝将手中的密信扔给了宋明安,宋明安捡起一看,佯装不解道:“这旁的都好说,可这“殚精竭虑,治世之才”可不像是平头百姓能说得出的词啊。”
延合帝睨他一眼,嗤笑道:“亭谏这是见昀谏不在,索性不藏了,这心思,哼,昭然若揭。”
宋明安只得赔笑道:“陛下勤政爱民,这些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肃王殿下难得有立功的机会,确是有些心急了。”
延合帝又翻了几封奏章,“他是什么水平朕还能不知道,知子莫若父,那策论一看便不是出自他之手,他那点心思啊,都花在秦王身上了,这会子哪会关注什么民生,满脑子都是怎么把秦王拉下来才是。”
宋明安正想顺着延合帝的话,将哥舒晴朗引出,进宝却进来通传:“陛下,赵天师有要事求见。”
只一瞬,宋明安便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四肢百骸都像是要失去感知力,指尖不由自主的轻颤。
“哦?赶紧将天师请进来。”延合帝听到赵天师的名字,先前的烦躁都褪去了不少。
赵天师因身份特殊,是不必跪下行礼的,他进来后也只微微欠身以示尊重。
“赵天师怎得空过来啊,可是丹药一事有进展?”
赵天师笑道:“确是有进展,只是药引有些不够了,贫道也是担心坏了陛下的修行,又恐下面人传话不利索,便特意来一趟,正好明安在御前候着,能同我前去取些药引。”
赵天师说完视线投向宋明安,他虽面上带笑,宋明安却只觉出无尽的阴冷。
“明安的身体在山里修养了三日,也该修养好了吧?”
延合帝语罢看向宋明安,话虽是问句,却容不得拒绝。
宋明安只得跪下行礼,强自镇定道:“蒙陛下关怀,已有所好转。”
延合帝本也只是随口一问,“既如此,你便随赵天师去吧。”
宋明安不敢有异议,起身随赵天师往炼丹房的方向走去。
“明安啊,你说这次是多取些好,还是少取些好?多取些可少受些皮肉之苦,可贫道又怕你身子撑不住,陛下的丹药还没练出来,你便死了,我上哪去找第二个阴阳同体之人给我做药引呢?”
赵天师语气很是轻快,听得宋明安有些恶心,“距上次取血不过七日,这次怎会如此之快。”
宋明安紧张的攥紧了袖子嗫嚅半晌才问出自己的困惑。
“还不是陛下催得紧,这些时日恨不能一日一瓶仙丹,按照这个速度长此以往,明安怕是命不久矣。”
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显露无疑,宋明安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究竟何时得罪过他。
宣政殿离丹房不远,为方便延合帝求仙问道,丹房建在寝宫和宣政殿中间,没多久,二人便到了丹房。
丹房内摆放着取血用具——一把匕首和一个碗。
“我都准备好了,脱吧。”
为了不让延合帝背上残暴的骂名,每次取血都划在大臂上,新伤叠旧伤,宋明安能明显感觉到,最近伤口好的越来越慢,甚至因为天气热,隐隐有溃烂的迹象。
这边衣服刚刚脱下,赵天师便惊呼了一声:“你左边胳膊怕是快要连着整条手臂一起烂掉了,今日先换一边吧。”
宋明安犹豫片刻,将整件袍子脱了下来,上半身完□□露在空气中,他皮肤白皙,刀痕便显得越发醒目。
这三年间,已经划了几十道,前一年还好,每半年取一次血,第二年开始便成了三月一次,再到一月一次,如今只隔了七日。
宋明安有些绝望的闭上眼,任由赵天师在他右臂上划了一道,思绪却不由得回到三年前。
宋霁与长子宋景安数罪并罚,罪无可赦。
为平民怨,这二人被判了斩立决,家中男丁流放边塞,女眷没入教坊司。
他在上刑场前试图与延合帝做一桩交易,他知延合帝近年来痴迷炼丹,阴阳合体之人更是绝佳的药引。
只是这样体质的人世间难寻,偏家中幺子出生时便生了两套器官,因家中子嗣缘薄,这么多年仅得一子一女,就还是养了下来。
宋霁便提出用宋明安的命换宋景安。
幺子给延合帝炼丹,宋景安无罪释放。
这笔交易显然是不划算的。
宋霁并无谈判的资格,他只能掐着一点点希望,去为宋景安求一线生机。
最终,延合帝将宋明安留在宫中做药引,宋景安则替了宋明安,流放至边塞。
所幸,赵天师虽不算仁慈,却也不愿造杀孽,每每只取血入药,宋明安也得以在这宫中苟延残喘。
又过了一会儿,宋明安耳畔传来赵天师的声音,“好了,你快些去找沈太医看看吧。”他的声音好像被放的很远,却又在自己耳内形成一道道回声,听得不太真切。
宋明安才睁开眼,他感到眼前有些晕眩,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只得开口求助道:“赵天师,我可否在你这歇会儿再走。”
赵天师看都没看他,端起新取的血朝殿内走去,“你自己看着办,我不赶你。”
见他走后,宋明安似是失去了支撑,瘫坐在椅子上,可伤口的血还没有止住,一直有鲜血自纱布中溢出,宋明安只得轻声唤道:“陈荀,今日是你当值吗?”
他知道自己身边偶尔会有监视自己的暗卫,可现下实在是昏沉,求生的本能让他忍不住开口。
“我在。”
听见陈荀的声音,宋明安忍不住舒一口气。
“送我去沈太医那里。”
陈荀迅速领命给宋明安穿上衣服,为掩人耳目,一路使轻功向太医署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