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发怵。
很慢,很慢,推门的动作慢到林文棠以为只是被风轻轻吹了那么一下,门在悄无声息中开了一个口子。
林文棠感到数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门之隔外,有他不愿意看见的东西。他往墙边靠了靠,直到缝隙中缓缓伸进半截手指。那指尖发黑,骨节像藕节似的,灰白皮肤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凭着这双手根本分辨不出门后来人的性别,但一定不是活人。
接着,手腕也跟着伸了进来,那只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拉动锁眼上已经生锈的钥匙,扭了扭。
铁锈发出摩擦的声响,有些刺耳。
林文棠拧着眉,脸上表情难看极了。他现在要立马做出判断,门外这个东西不像是要进来,或者说,更像是在进行一个锁门的动作。
如果他学着梁政雨那样狠狠地踢门,推门,然后将它的手臂夹断,或许这东西就会停止动作,然后变成一滩烂肉。
但是,他没有梁政雨的力气。
钥匙咔地一声转动了起来,林文棠已顾不上沉思,他眼色一动,回头将脱下来的衣裳全都塞进了门缝,然后对着那只手臂重重一脚。
只听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了一下,那只手已然变了形。
可它手里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
林文棠嘴角微微一抽,它果然不是要进来,而是打算将自己反锁在这间房内。
随后,那手缩了回去,它开始用力关门。衣裳卡在门缝里,嘎吱声像是被消音了一般,楼道里跟着回响着沉闷的咚咚声。
咚、咚、咚。
咚、咚、咚。
在洗手间刚换好衣裳的梁政雨听见咚咚声,猛地扭过头,确认这声音来自林文棠所在的房间后,立即跑了出去。
伴随着门砸在墙上的巨大撞击声,梁政雨看见了走廊里一个扭曲的黑影。他提起照明灯仔细一瞧,一个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女人站在门前,林文棠正从门内冲出,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钢筋棍,对着女人的头高高的举起,随后狠狠敲下。
顿时,一道惨烈的叫声响起,震耳欲聋。四周不知何时起了雾,天色灰蒙蒙的,朦胧中,月一点点钻进了云层。
林文棠的面目在光的照射下逐渐变得清晰,他双眼发红,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晃眼一瞧,林文棠似乎又在笑,梁政雨怔了怔。
女人的脑浆流了出来,他越敲越快,就像搅鸡蛋那样,脑液和脑花都搅匀了,也不见这东西停下来。
怎么办?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怎样才能让她停止?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一瞬,他眼角一瞥,林文棠好像看见了站在走廊的梁政雨。他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急忙推开女人,可这个东西怎么也推不开,反而黏上了自己。
她抬起了脸,又黑又长的头发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林文棠。她张开嘴巴,好像在说着什么。
“啊……啊,呵啊……嗒。”
林文棠什么也不想听,他满脑子都是梁政雨又亲眼目睹到了自己如此可怕、血腥、残暴的一面。
不待他再细想,一股巨大的力量似乎要将人推翻,林文棠看见梁政雨一把掐住这东西的脖子往栏杆上撞。他撞得狠极了,每一次用的力道都要比上一次更重,就像把自己没有使出来的力气通通帮他使了一般。
林文棠颤索着上前一步,声音微微发抖:“好了!”“不要撞了,骨头已经断了。”
梁政雨这才停下来,退到一旁。
“她有没有伤你?”梁政雨喘着粗气,问。
林文棠收拢手心,咬得嘴唇都发白了,摇头,又肯定地回答,“没有。”
梁政雨的呼吸很急,盯着地上的东西后背发凉,深吸一口气抬头朝林文棠看去,“是不是下一回遇见这些东西都自己去解决?我就在隔壁,为什么不叫我?”
林文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梁政雨走到他跟前,伸手擦了他脸上的污秽,说:“怎么不讲话?”
林文棠沉默着,不说话也没抬头。
梁政雨被他这个动作给气到了,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怒火。
“林文棠,你到底在想什么?”
“。”
林文棠更不说话了。
梁政雨气急了,一下就捏住了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抬了起来。一时,四目相对,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就是不眨眼。
梁政雨的五官十分立体,在光的折射下,有时候像在看黑白电影。漆黑的眸子,坚定的眼神,打量林文棠的目光炙热又充满疑惑。
林文棠轻微挣扎,想要别开脸。
梁政雨用力掰回来,又赶紧松了手,哼了两句,“你就气我吧。”“我不敢弄痛了你。”
又补充一句,“林文棠,我讲给你听,你要记得。这些东西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下一回要是再遇见,你一定要大声叫我的名字,别一个人面对。”
林文棠一听,恍如一潭死水的眸光闪了闪,终于抬了眸子,看向梁政雨,柔声细语地嗯了声。
惊险刚过,二人慢慢蹲下,细细观察地上的女人。
林文棠:“她的手指看起来很奇怪。”
梁政雨点头:“是麻风病。”
林文棠:“她刚才想锁门,把我锁在里面。”
梁政雨作思考状:“只是锁门?她攻击你没有?”
林文棠摇头,心中生出一点歉意,说:“没有,她一直在重复锁门的动作。”
梁政雨瞥眼,在林文棠身上扫了一圈。
“每个人都有一个防御机制,那就是面对危险,本能的逃跑、冻结,战斗。你属于后者,这很正常,林文棠,你不要为了反击她而烦恼。”
林文棠挤出一个笑,“这么说,我以前属于前者,爱逃跑……”
这个笑容好勉强,好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