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在苹苹出生第二年的春节，奶奶去世了，你只收到了来自研究所的信件，告知了墓园的位置。

    夏以昼离开之后就杳无音信，奶奶还活着的消息当时成了你莫大的依靠，可惜天不遂人愿。

    碑上的照片年轻充满活力，刻画的楷体金字蒙上了灰尘，你用纸巾一点点帮她清理干净。

    重新和张年轻又熟悉的黑白面孔对视的时候，你明白过来，前半生的“家人”已经全部离你而去。

    其实能继续这样安稳地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所有的过去就都过去吧。

    新一年春节，经过黎深的批准，你被夏以昼推到墓园，看望奶奶。

    这一天天气很好，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蓝天白云，鸟鸣花香，夏以昼代替你清理着碑前的杂草和落叶。

    ??

    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他身上淋了几片海棠树叶，像是奶奶的思念。

    ????

    想得知苹苹的身份其实不难，夏以昼从黎深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医院走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是这样垂着脑袋，空洞麻木的神色。

    “你假死之后我曾经给过建议，让她努力工作摆脱浑浑噩噩的状态，而你第二次离开之后，她大概也延用了这样的建议，没有做过任何心理疏导。”

    “目前她的心脏情况不稳定，不建议再让她受到刺激，你…好自为之。”

    夏以昼安静地靠在长椅上，从毕业前奶奶告诉他你的经历开始，希望帮助你摆脱原有的宿命几乎成了他的毕生目标。

    可惜没有想到他这样废物，抓住一个集团首领居然花了近十年功夫，才在深空隧道里将他逮捕。

    联合协会完成秘密审判又浪费小半年，直到一切了结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你身边。

    却发现还是迟到了。

    如果可以再勇敢一次呢？他苦涩地摇了摇头，就像是黎深说的，明面上你们好不容易重新建立了家人的联系和互动，一旦打破这种平衡…

    你的态度和状况由不得他冒险

    “舅舅。”

    苹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小脑袋。

    在能够下地之后，苹苹经常在妈妈的病房和黎叔叔的办公室来回跑动，今天也是来找黎叔叔复习功课的，但没想到在走廊里遇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好看的叔叔。

    苹苹转了转自己有些生锈的小脑瓜，一拍手把这个人想了起来，妈妈说他是妈妈的哥哥，要叫舅舅的叔叔。

    他很活泼爱闹，听黎叔叔说和小时候的妈妈很像。

    这位舅舅虽然接触不多，但看起来也很喜欢苹苹，苹苹也对他有莫名的亲切感。

    妈妈说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但现在舅舅垂着脑袋，似乎很不开心，苹苹于是大着胆子慢慢爬上椅子，坐在了他的腿上，替他抚平了皱起的眉毛。

    “舅舅怎么不开心，妈妈快好了，苹苹马上也能出院了，舅舅要笑一笑的。”

    夏以昼看着小家伙，看着他扯自己的嘴角，做出一个很滑稽幼稚的小鬼脸。

    “是不是因为妈妈，舅舅和妈妈关系不好了所以不开心吗？”

    15.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很聪明，妈妈和舅舅之间的关系完完全全不像小时候的照片上那样亲切，于是又提出了一个猜测。

    果然看到舅舅点了点头，居然还反问他该怎么办？

    他，苹苹小朋友，住院的时候都记得要给班里的朋友们一个个打电话通知过去！

    苹苹撅着嘴，对这个离开妈妈很多年都没有消息的人没什么好脸色。

    应该怎么办，夏以昼看着是在问面前的小人，其实也是在问自己，你如今这个状态，他的任何靠近可能都会引起你的排斥，也许你们就该是兄妹。

    兄妹也好，这本来就是你们应有的关系，他回来了，抚养苹苹的压力不会再压在你的身上，你大可以追求自己所要的人生。

    兄妹也好，像一个无法斩断的锁链，哪怕你另结新欢，他也不可能退出你的人生，你们会一直以另一个方式纠缠到老。

    “我有个朋友，特别担心我，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最后发现我住院了，来看望我的时候还是很不高兴的，但是我给她买了午饭还有她喜欢的草莓糖，她就愿意原谅我了。”

    苹苹总觉得这个舅舅可怜兮兮的，他又对这个人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只好动动嘴皮子讲了个小故事。

    “妈妈应该很想吃年夜饭，虽然大年初一已经过了，但是还有个…元宵节，也许舅舅可以在家里做一顿好吃的，我们出院之后就可以吃团圆饭了。”

    夏以昼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太了解你了。

    你想吃的哪里是饭呢，你所指望的应该是当初奶奶和你们一起其乐融融的“团圆”才对。

    奶奶走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又成了这副样子，这样的团圆怎么会让人开心呢？

    “团圆饭，是一个办法，苹苹再想想，妈妈这些年有没有什么很喜欢很喜欢的东西？”

    16.

    出院那一天，黎深突然对你说了很多，关于夏以昼的、苹苹的、奶奶的还有你的。

    夏以昼走之后，黎深莫名地加入了你的生活，出现得越发频繁，也因为医生和多年好友的双重身份，你的状态他其实知根知底。

    但你仍然惊讶，平时点到为止的黎医生居然会这样语重心长。

    “放过自己，你能开心，我们才会放心。”

    元宵节前几天，夏以昼经常带着苹苹出门买菜，每一天的冰箱都被他们填得很满。

    病假遇上年休，你闲着也是闲着，干脆也喊上陶桃一起去商场打算看春联什么的。

    依照习惯，你们在等电影开场的时候在商场里面闲逛，路过地下一层正好遇上游泳馆的学员训练，下水的里面正好有几个线条流畅，肌肉明显，青春靓丽的年轻□□。

    你们心有灵犀地蹲在了玻璃旁边欣赏着这样的饕餮盛宴。

    在一波游完之后，你猛地瞧见了一个极熟悉的背影，后背宽厚白皙，胸膛高挺，腰型精瘦，连头肩比例都像极了夏以昼。

    你盯着那人入了神，一边的陶桃却突然带起你飞奔。

    “不好啦，宝贝，看入迷了，还有五分钟电影开场！”

    对于那个人像夏以昼的说法，陶桃十分赞同，刚成为朋友的那几年，她曾经在你这里看到过很多很多夏以昼的照片，身材比例和身高，连发色和穿搭风格都像极了照片上年轻的夏以昼。

    那几年正是你还有勇气冲破兄妹枷锁的时候，陶桃也大概了解你对夏以昼复杂的无法挑明的情愫。

    因此一路上她都很避免提起夏以昼这个人，直到你们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青春气息洋溢的男大学生。

    就是那个上午见过的游泳的男人，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穿着印有游泳馆logo运动装，外面裹着夏以昼曾经一模一样的棉衣，一瞬间你觉得时空错乱了一样，克制不住想上去让他转过身来。

    巧合的是，他真的转身了，细细打量，这个人连面孔也有六分与那人相似，粉紫的瞳孔，温柔的眉眼，高挺的鼻梁。

    不知道是你的眼神过于明显，那人竟直勾勾朝你走来，眼中含笑，实在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姐姐，我很早就看到你们了，感觉你好好看，可以加一个微信吗？”

    “抱歉，不行。”

    你怔愣一瞬，刚要张口，暗处跟踪的夏以昼突然冒了出来，神色发冷，声音生硬。

    “凭什么，你是谁？”

    “我是她哥，她从小就听我的。”

    “姐姐这么大了怎么会被你控制？选择权永远在姐姐自己手里，我听你的，姐姐。”

    两个人面对面，你更仔细地打量起来，这的确是两个十分相似的面孔，可这个弟弟可比夏以昼勇敢多了。

    你克制不住地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你扰得有些柔和了。

    夏以昼见你一笑，顿时危机感更加强烈，他本来就没什么优势，如果是这样一个年轻、相似的对手，那他太容易出局了。

    他紧绷着脸，身体里那一种不被克制的岁月沉淀之后的威压气势更加强烈。

    “我还是她的追求者，你这么小，再怎么样也要排队，不许加。”

    你震惊于夏以昼的回答，而那男生也十分有勇气地再度看向你，眼神亮晶晶、湿漉漉的，小白兔一样。

    你正要拒绝的时候，身边又突然窜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到呀？”

    像是还觉得不到程度，他又故意扯着夏以昼的衣角，指了指你，咧着嘴，笑得天真无辜。

    “爸爸，好巧哦，妈妈也在这里！”

    场面有些失控，但那男生依旧等着你的答复，直到看到你温柔地揉了揉那小孩的头发，才悻悻离去。

    你追上去郑重地道了个歉，只留夏以昼盯着你们的背景咬牙切齿。

    他原本是带着收买苹苹的意思打算在附近的商场里选个儿童乐园溜孩子的，昨晚上正巧听到你和陶桃的电话，鬼使神差地就领着孩子到这一家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