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出超市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你，你和陶桃，坐在游泳馆外面，看着里面的人，目不转睛。

    你们在看什么他多清楚。

    夏以昼攥紧了手上拎着的编织袋，终究领着孩子再重新拐进了超市。

    而后他盯着表，在散场的时候“恰好”路过电影院，又听见你们在聊什么，后面正好就跟着那几个游泳馆的年轻人，这一次他看清了。

    其中最前排的那一个，无论身形还是相貌，都像极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夏以昼从自己的情绪里辩识出大把大把的醋意和酸涩，他烦躁地把苹苹单手抱了起来，另一只手也忙着拎菜，所以他就没有手空着了，不会忍不住冲上去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而苹苹也可以当做限制他的一道禁锢。

    他一直保持着很完美的理智状态，直到看到那一个他的翻版直直朝你走了过来。

    “宝宝，谁教你这么喊的？以后舅舅是舅舅哦，不是爸爸。”

    告别陶桃，你和夏以昼牵着苹苹一起回家，路上你突然想起来纠正苹苹的小错误。

    “不是哦，我知道，夏叔叔就是苹苹的爸爸，但是妈妈放心，我以后只叫舅舅，妈妈不让我叫，我就不叫。”

    夏以昼一脸淡定，苹苹也十分冷静，三个人里只有你是唯一一个雷击中，无法镇定下来的。

    “谁告诉你的？你们…”

    “黎叔叔，妈妈放心，我不是很喜欢夏叔叔，要不要喊他舅舅也听妈妈的，妈妈不喜欢我们也可以把他赶出去。反正苹苹最爱妈妈，是永远不会离开妈妈的。”

    夏以昼越听脸色越差，最后甚至有些气笑了，这几天的甜点大餐原来都给了一只小白眼狼。

    一只忠心耿耿，两面三刀的心机小白眼狼。

    18.

    看着你对苹苹又亲又抱，他恶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全然忘记自己究竟是在嫉妒还是懊悔出师不利。

    甜滋滋的声音，甜滋滋的话一点点往外蹦哒，直到小团子说完，你抱着苹苹转了几圈，狠狠亲了好几大口。

    “这个事情我们先不提了，回去我们先拆小礼物好不好，妈妈给宝宝补了一个圣诞礼物，宝宝猜猜看是什么？”

    ??

    “积木城堡！”

    到这里你大概明白出院的时候黎深要说那些话的原因了。??

    哪怕有的事无法弥补，但前路漫漫，总归真相有一天会水落石出，到时候你来坦白反而适得其反。

    对夏以昼你更加有说不清斩不断的心思，说放弃也不舍得，说继续也没有勇气。

    ??

    于是黎深把一切都点到为止地交代给了这两个人，大概也苦口婆心地设想了很多很多种不好的可能，只为了让他们能够尊重你的选择。??

    今天之前，你会纠结于夏以昼的关系，和苹苹父亲这个角色的缺位，患得患失。

    而小夏以昼的出现像是一个契机，让你明白自己的后备力量十分到位，会“永远爱你”。

    “就这样”是一个很好的生活态度，不坚决逃避也不直接面对，人生短短百年，你接受不了失去，接受不了改变，“就这样”一边爱着苹苹，一边被苹苹爱着，就这样继续活着就够了。

    19.

    你想通了，但是夏以昼却依然难受。

    他原本寄希望给苹苹，父子联手软磨硬泡，然后说服你留下他，你的哥哥，苹苹的父亲，住家厨师，什么都可以。

    但计划还没实施就被咖啡店这个男人打破了，甚至还被排斥出你们母子之外。

    ??

    而且在今天一通手足无措没有逻辑的告白之后，他似乎不满足黎深给出的计划了。

    他不想继续做这个哥哥，他可以尊重你的选择，但一定不会让你身边出现其他不三不四的男人。

    做完饭，夏以昼对着镜子琢磨了半天自己的脸。

    年纪是大了，但是肌肉还在，脸上有皱纹，但还看得过去，他安慰着自己。

    “我也是她的追求者。”

    “要排队。”

    “不许加。”

    夏以昼白天脱口而出的自白犹在你耳边徘徊，他那一瞬的眼神直白，但传递得又十分克制，像阻拦江河奔涌的大坝破出的一个小口，那是一种无止境的绵软温柔，让人无法自制沉溺其中的爱意。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你的顾虑不过是杞人忧天。如果生活是一场杂耍，你现在一定是摇摆着平衡木走钢丝救场的新手特技演员，心理素质也不是很好，只能颤抖着一点点挪动身体。

    夏以昼像是毒药一样让人沉迷，你在这里栽倒过很多很多次。

    苹苹睡着之后，你到客厅拿牛奶，你的睡眠质量已经不好很多年，这几个月被夏以昼发现之后每天九点半都会在厨房热好牛奶等你去取。

    他的牛奶像是一种很新型的有效临床药剂，只要喝几口就能很快沉沉睡去。

    似乎又养成了一种与他有关的习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微波炉传来叮声，你克制下杂乱的思绪，摸着黑握住了微热的杯壁，才喝了几口就发现客厅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浴室水声停止磨砂玻璃上隐隐约约映出一个结实的背影，不等你反应过来，夏以昼就裹着半身浴巾，拉开移门走了出来。

    20.

    你来不及移开视线，蒸腾的热气已经翻涌而出，赤裸的肌肉在灯光明暗间被打上一层极性感的光晕。

    你突然想起夏以昼上高中的时候，你初三，浅浅开始有了那么点男女有别的意识，但仍不愿意和夏以昼划清界限。

    那一年寒假，也大概是元宵节前后吧，夏以昼从泳队回家习惯冲一下淋浴，你十分克制地窝在沙发边猫着脑袋偷看，打算趁机拍下美人哥哥的腹肌照片。

    结果被他开门抓个正着，最后怎么说的？

    “班上传那些男明星的小卡片，我说我哥哥的腹肌天下第一好看，所以想拍个照片给他们作证。”

    应该是被你夸得高兴了，夏以昼笑弯了腰，睫毛投下浓密的阴影，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笑得眯了起来，闪着亮晶晶的微光。

    但照片还是没拍成，不过夏以昼满足了你另一个也有些过分的要求。

    你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夏以昼，肆意地扫过他的眼睛、脖颈、胸肌直到了肚子上面。

    八块腹肌还在，你脑袋里突然浮现出曾经那些肌肉的手感——软乎乎，很细腻，温热温热的。

    寂静幽暗的客厅里，你似乎听见了自己心脏疯了一般狂跳起来，两颊也开始微微发烫。

    夏以昼愣了好一会才尴尬地红着脸给自己解释。

    “我忘记拿衣服了，抱歉。”

    “客气，又不是没看过，下次注意。”

    你装作大度地摆手，钻进了卧室。

    夏以昼装作一副呆愣的模样，但依旧观察着你的神色。

    原本在见到你目不转睛的时候心上十分得意，但没想到只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他有些错愕地钻进卫生间重新检查起自己的脸和肌肉。

    21.

    初九到十四这几天夏以昼奇奇怪怪的动作越来越多。

    平时一手包揽所有家务，却偏偏要你帮他一起晒被子，套被罩，在整理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攀上你的手背。

    写春联的时候偏偏要你来磨墨，一张纸片一个人也粘不了，必须一个人按着一个人抹胶水，还必须手碰手，肩并肩地贴。

    从前你习惯晚上带苹苹散步，实在不愿意起，夏以昼来了之后呢，一开始是早晚各一次，你好不容易休息了几天。现在晚上这一次一定要你跟着一起，冠冕堂皇地说什么锻炼身体。

    小路上撒满了浓烈的橘红色的夕阳，你慢慢悠悠地跟在夏以昼斜后面，留着一只眼睛盯着东张西望，处于和小狗斗智斗勇的年纪的小苹苹。

    “小夏，又和老婆出来散步呀？”

    是几个同一栋的阿姨，夏以昼似乎很开心地点头，像一只特别可爱的巨型犬。

    这个称呼你第一回听的时候还有些别扭，现在已经能习惯了，余光瞥见夏以昼有些抽搐、按捺不住的嘴角，突然有些好奇他的下一步计划。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你和苹苹计划着明天元宵节的安排。

    明天油画小班有最后一节告别课，其实相当于给大家做一次寒假的总结还有告别仪式，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苹苹有些不大愿意去。

    “黎叔叔告诉我，不能浪费时间在无用功的事情上面。”

    “苹苹同学，告别不是无用功的事情，告别有很重要很重要的意义。

    过完今天，苹苹就和很多小朋友和油画小班都不会再见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很多东西，告别是给你们彼此一次正式的记住彼此的机会。

    他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苹苹安安静静地点着脑袋，你也不知道究竟能让他听进去多少，聪明的小孩总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就当你等小同学答复的时候，夏以昼默不作声地把一盘苹果放在了你们中间，细心地一块块插上牙签，慢慢地，逐字逐句地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旅途有了告别，就像油画最终署名签字日期，一场比赛游至终点触壁，只有做到之后比赛才是完整的比赛，苹苹不告而别，就像…比赛的逃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