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仟年……仟年!”

    有人在叫。

    少年朦胧地坐起身来。一点白光透过米白色窗帘上破的小洞映在被子上。这一幕他总感觉什么时候见过,可这样的感觉是很常见的——人们总不时感到眼下发生事物曾经发生过。

    “知道了!”少年回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之后穿衣起床。

    这天是艾菊镇上开学的日子,仟年作为新生正式升入镇上高中。

    艾菊镇坐落于南方沿海,镇子靠山,又面朝大海,交通十分不便,自然也非常落后。仟年家的房子是松木做的,下楼时,踩在木制阶梯上便发出殷实闷响。

    洗漱完毕后,年仅四十岁出头的年轻母亲已经将做好的粥端在桌子上,仟年抽出椅子坐下,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早上好,高中生!”男人开玩笑似的说道。

    “早上好。”仟年不太想说什么,出于礼貌还是回了句早安。

    母亲从厨房端了盘淋了酱油的煎鸡蛋出来,早餐这才是正式开始。

    “今天是我们仟年升入高中的日子啊!”母亲夹了片焦黄美味的鸡蛋在仟年的盘子里,笑着说道。

    “就是说啊!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一样!说起来啊,我刚来这个家里的时候仟年还是只有现在一半高呢!这几年真是长高不少。”

    坐在仟年对面的斯文戴眼镜中年男人是他的继父,他的父亲在他八岁时出海遇难,两年后母亲续弦,这个家庭才算是重归完整。可仟年从不这样觉得,每当他看到李叔叔时,他总会想起自己的父亲——尽管父亲话很少,但他的身影在仟年心目中一直高大而遥不可及。就连母亲也说:“你爸他是个非常坚强和勇敢的人,你要和他一样。”仟年这才想象着父亲的样子,慢慢接受了继父的到来。

    仟年今年十六岁,这么算,李叔叔已经来六年了。

    仟年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继父他总是不自主地保持着隔阂感,而继父也习以为常。见仟年埋头吃饭不做反应,他尴尬而又似乎愉快地笑了笑。

    母亲见这情景太多了,自然不会教育什么,但看到仟年,她总想说些什么:“东西都整理好了没有?笔啦,本子啦什么的。”

    “也没什么东西,你不用管那么多啦。”仟年答道。

    “上了高中,要多交点朋友知道吗?以后不要话那么少,多培养点兴趣爱好,以后是高中生了,就快要成为大人了,妈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李叔叔也是。以后该懂事啦,我们都有老的那一天。”

    仟年有些不耐烦地答应着,母亲的啰嗦他早就听够了,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吃过饭,背上包,换了鞋子,仟年这就准备出门上学。

    “我走啦!”

    正在厨房刷碗的母亲在里面“哦”了一声。

    “路上慢点。”在客厅也正收拾东西准备上班去的李叔叔说道。

    仟年的家坐落在艾菊镇西方林子中,这里没人居住,仅仟年一家。西方林子中,有一个大坑,方圆半里只最中心长着一颗参天大树,人们称之为神鸦树。神鸦树长在那里多长时间没人知道。人们生了老,老了死,世世代代更迭过后可它仍屹立不倒并且越发挺拔。这么多年,也不时有报社记者闻讯前来报道,其中也不乏有名社记者就神树撰稿,可关于神树的报道总不了了之从不引人关注。

    仟年骑着自行车在林间小路上,他满面享受着早晨温和的风,风中混着一丝新鲜泥土的芳香。路边宽叶树叶随风飘飘荡荡,灌木叶被夏的清彻濯得翠绿,阳光偶尔透过宽大树叶的缝隙漏下点点斑驳,不时有叫不上名字的鸟穿过林间翱翔。

    仟年享受着这一切,这无人打扰的唯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一切。

    行车将要路过神鸦树巨坑时,那巨坑入口停了辆干净漂亮的自行车,仟年看到那自行车后好奇地停下向神鸦树望去。

    远远望去,那神鸦树隐蔽下有一位穿白色裙子的少女正做着什么。

    那女生在那里做什么呢?

    仟年看入神时,少女刚刚忙完手头事情,她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一回头正好看见远处入口驻足眺望自己的仟年。

    仟年注意到那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发现自己,慌张得像是受惊的野兔一样蹬上车子逃窜。

    他飞驰冲出森林,穿过稻田小径时,金黄的稻子婆娑着发出安心的沙沙声响。仟年看着稻浪滚滚如同海面时,脚下蹬的速度慢了一些。他的心中仍停留在神鸦树下少女的身影转过来的那一刻。他幻想着什么,又期待着什么。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总是这样,尽管那样的悸动只停留了一刻,可青涩懵懂的心始终抓住那摇篮般的幻想久久不能平息。

    穿过稻田,路过洁白干净的人家围墙,在水泥路上坡轻松地滑下去,左手边正好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仟年的速度又减慢了。

    海风吹起他柔顺稍长油黑发亮的头发,他的白色衬衫像是云的颜色。也许是遥远的海鸥鸣叫声随着海风吹来,又或许是仟年幻想着天空中有海鸥鸣叫,他听到海的波浪声,波浪声中夹杂着海鸥自由翱翔欢快吵闹的声音。

    仟年没有什么朋友,在初中时,有的同学总嘲笑他是没爸爸的孩子,久而久之,他变得沉默寡言。他一开始随之不相信朋友这种东西,觉得不管什么人都不可相信,只是在他逐渐接纳了总对自己低声下气献殷勤的李叔叔后,他开始思考到底朋友是什么。

    也许李叔叔就是自己的朋友,他是认真这么想的,李叔叔愿意对他好,真心希望他快乐,这他明白。可就好像是与李叔叔亲近就会背叛爸爸一样,仟年与李叔叔交往时总有一层奇怪的疏远感觉,他总克服不了,也就如此而已。

    仟年深深吸了口气,海的气味清彻而又似乎带着些许甘甜。他期望着新的学校生活,可又另一方面担心着未来生活无所适从。这样年龄的少年无一是不对未来忐忑的,他们手握着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在期待着的同时,又恐怕将其浪费。

    他又想起刚刚神鸦树下的少女。为什么就她自己一个人在那树下做些什么呢?会不会她也没有朋友?是不是其实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

    他这样想着,一边期望着要是能和那少女做朋友就好了,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学校了。

    镇子不大,也只有这一个学校,小初高学生都在这里上学。艾菊镇这唯一学校只有两个楼包含在围墙中,正进大门视线绕过一楼高正种中心用花坛围起来的梧桐树,那梧桐树后面的两层小楼就是仟年将要升入的高中部,高中部背后则是篮球场、跑道、足球场都有的还算正式的操场。

    他把车停在大门口驻了一排的自行车堆里,走入校门。

    走上楼梯,他的心情愈发忐忑不安,每一步的声音都清晰而又缓慢,直到最后一级台阶,他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二楼。

    过道此时没有学生,他心想着大概是已经迟到了。他抬头看着班级号:一班、二班,到了道路尽头的三班就是仟年所在的班级。他停在班级门口,咽了口口水,向门里走进。

    见到仟年从门口出现,班里同学们早已坐得整齐,其中有认识他的,有不认识他的,都一同看着迟到的仟年。

    仟年脸红着看着讲台上微笑的年轻女老师。老师扎着一只马尾辫,穿着正式教师制服,身材高挑又纤细,举止优雅又端庄,此时正笑着看着仟年。

    “迟到了没关系,只是没位子了,你去那最后面坐吧。”老师手掌呈向最后一排靠窗的双人桌位置,就只有那里空着两个座位。

    仟年脸红着微微鞠了一躬,向那最后面靠窗位置走去。

    刚坐下,仟年就注意到全班只他自己没有同桌,他的心里凉了一截。在开学开章的第一篇,首先了解自己的同桌一定是不可缺少的一步,可就像孤独的仟年原本就应该孤独一样,这次连同桌都没有。

    年轻的教师介绍完自己后,接下来就是自我介绍环节了。

    “我叫李想,以前初中时是二班的……”第一位同学很快做完自我介绍,接下来轮着第二位同学站起来。

    仟年凝噎着,心里紧张极了,他害怕在公众面前展示的感觉,一时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藏起来。

    轮次已经排到仟年前面那一排时,有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报道!”

    一个个子偏高,身穿吊带白色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出现在门口。她的声音清脆而又平缓冷静,声音不是很大,但在这四五十人的班级里听得格外清楚。

    女教师看了眼手表,陷出一旁的酒窝,眉头微微颦起,轻歪着头看了一眼那迟到得相当过火的女生。

    “进吧。”这表情便是老师对她迟到的惩罚了。

    女生轻幅鞠了一躬,之后朝仟年这边走来。

    仟年看到女生出现在门口的一刻心里就仿佛石头落入深井一般响了一声,还没待那心脏做出反应,那女生已经坐在身边了。

    仟年更加紧张,原本自我介绍的言词想了一半,这时又突然忘了个精光。自我介绍仍在继续。

    窗外的梧桐树吹拂夏风流进这明亮的教室里,之后转了一圈,又从窗户溜走。

    仟年闻到风带来的身边女生身上的淡淡柠檬香气,他的内心平静一些了。

    轮到他自我介绍时,他猛地一下站起来,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

    “我……我……我叫仟年,以前在三班上课,家在……”

    他本想说家在西方林子里,但这时忘了方位,只好用手指着大概方向。

    “那……那边。”

    有同学首先笑起来,之后全班随之欢笑,再之后,有人鼓起掌来,便全班都跟着鼓起掌。

    仟年原本低着头以为同学们在嘲笑他,但当教室里响起鼓掌声,他才抬起头看见同学们善意的微笑。

    他深深鞠了一躬,之后坐下来,用手去冷却涨得发烫的脖子。

    “很不错,下一位。”老师接着请下一位同学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叫做椿,请多关照。”仅此而已。

    仟年本来要好好听这迟到的同桌自我介绍,可反应过来时已经结束了。

    自我介绍环节结束后,同学们上讲台领书,之后自然开始上新学期的第一节课。

    开学第一课总感觉是梧桐树模样的。

    树上的蝉叫个不停,夏日的阳光摇晃着叶影,蚂蚁顺着树干爬上去一不留神就消失踪迹。仟年并非上课喜欢认真听讲的学生,开学第一天更是亦然。当他一手撑着脸颊观望着摇曳的梧桐树时,这样十六岁的少年会想些什么呢?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课间时,他总想与同桌说些什么,例如早上在那神鸦树下干什么啦、家在哪里住啦、名字叫什么之类的。可在心理建设稍有起色时,当他看到同桌那认真地翻阅图书时的表情,那样的勇气便如夏风一样流走。

    “我跟你说,那个真是不错!”

    “那个电视剧你也看了?你也这么感觉?”

    课间时光短暂,但对于仟年来说又过于漫长。班上的同学们,大多都各自有伴,或讨论假期时光或讨论当下热门,孤独者也并不孤单地做些其他事情,唯有仟年,新书翻了一遍后就彻底没事做。

    仟年这样的上午在神游中很快度过,直到放学时,他有意走得慢一些在同桌后面,看到同桌骑上的自行车与早上在大坑口处见到的一样他这才确定早上在神鸦树下的就是她。

    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

    两碗米饭端上桌,仟年大口大口吃起来。李叔叔在城里工作,中午是不回家吃饭的。

    “今天上午怎么样?”母亲问道。

    仟年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会儿说:“还行吧。”

    “交新朋友了吗?”

    “没。”

    “要去多跟人说话嘛,总不能等别人来找你。”

    “嗯。”

    午饭结束后,仟年上楼一进房间就扑到柔软的床上将脸埋在床褥里。

    过了一会儿,有些瞌睡了,于是翻过身,可阳光太过刺眼,于是又起身把窗帘拉上。

    再朝天花板仰脸倒在床上,窗帘上破的小洞中穿过阳光正好照在他的左眼。

    一定,一定要迈出去一步,他这样想着,爬起来躺好就闭眼睡去。

    直到下午将要放学,仟年都始终没有迈出那小小一步。

    夏日余晖映进校园里,下课铃一响,从两栋两层高的小楼里一同响起“老师再见”的告别声。

    班里同学谈笑着渐渐离去了,昏黄的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同桌看了一半的课外书上。

    仟年心想着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于是也抓起什么书坐直拿起佯装读起来。

    夕阳照耀下,同桌的手臂上微微摇曳着金黄色的绒毛;光透过她脸颊旁飘盈着的发梢,染在脸上隐约可以分辨出金黄中的粉色;空气中总弥漫着柠檬味洗发水的清甜气息,若如一定要仟年定义夏日后的黄昏,那黄昏一定因此是柠檬色的。仟年总不时地悄悄瞥一眼同桌,希望寻找一个良好的搭讪时机。可同桌总是维持着微微伏着的姿态,偶尔将垂下来的发梢别至耳后,这样的认真劲头让仟年不忍打扰。

    “啊……”仟年终于鼓起勇气说些什么时,可第一个字都没完整说完就打了退堂鼓,于是只好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算了吧,他心里想,有的是机会,但也不想就此离开。

    树上的蝉不再叫了,从天空的一端吹起风来,夕阳从彼岸沁出红色。

    椿把小说的一章终于看完,把书合起来后,舒服地闭上眼舒了口气,于是就站起来,把帆布包从抽屉拿出,将书小心地放进去。

    挎上包,看着仟年看书却游离的眼神,也许是痛快地将一章一口气读完的原因,她的心中有一股小小的愉快,之后那愉悦从心中映像在脸上。

    她微笑着,温柔地对仟年说:“现在不走吗?”

    仟年吓了一跳,四下不敢确认同桌是在和自己说话,但意识到确实如此时便不经意地抬起头,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啊……啊!现在就走。”他慌忙地将书合好整齐放进背包中,跟在同桌后面一起出去。

    下了楼,走过梧桐树下,门口只剩下四五辆自行车了。两人各自骑上车,椿走在前面,仟年跟在后面不敢太近。

    椿的身材偏瘦但并不病态,个子比仟年低一些但并不矮小,皮肤白皙而细腻,长发用皮筋干练地扎成马尾辫,从左侧偏后的位置可以看到她正在发育微微隆起的胸脯。在夕阳渐红的余晖下,一旁的海洋也泛起层层闪耀,十六岁正好年华的少女在这样日的终结下,却只能让人联想到明日纯洁而美好的希望。

    两人没有过多话语,仅仅是一前一后惬意地行驶着。他们的路途在前半段差不多,椿在前面领头是知道这一点的,因为她也认出了早上时仟年在大坑口眺望自己。

    到了西部林子入口处的十字岔口时,椿在前面停下,仟年也停在旁边。

    “仟年?你家在那边吧?”椿指着林子的方向,看着仟年说。

    仟年点了点头。

    “我家,”她颀长的食指指了指南边,“在那边。”

    之后,她莞尔一笑,向仟年招了招手,说:“那,明天见。”

    仟年傻在那里,脸上红得分辨不出是夕阳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见椿逐渐在视野中远去,他终于反应过来,于是朝着同桌渐渐离去的方向喊道:“明天见!”

    远方的椿,回过头来招了招手。

    这一晚上,仟年都非常亢奋——又是拖地,又是帮忙刷碗,又是第一个冲进浴室洗澡,好像兴奋劲用不完似的脱动如兔。

    “这是怎么啦?今天这么高兴?”母亲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仟年害羞得没有作声,仅仅是开心地笑了笑。

    “肯定交了朋友嘛!”李叔叔在一旁会心一笑说道。

    仟年含笑看了李叔叔一眼,也没有说话。

    夜晚,仟年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放着一张白纸,正准备画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什么,于是拍了自己大腿一掌。

    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不过这不妨碍他本来想做的事——把同桌好好画出来。

    在桌前琢磨好大一会儿,起线画了又擦擦了又画,反复几次后仍不尽人意,于是仟年把笔丢在一旁,起身一跃又趴在床上。他抬起头,窗帘上的洞已经补好了。

    第二天一早,仟年换上昨天学校发下的白色T恤衫和蓝色短裤,在镜子前好好整理好才下楼吃饭去。

    “我去上学啦!”

    “路上慢点!”

    蹬上自行车,直到神鸦树大坑的入口,昨天的蓝色自行车仍停在那里。

    仟年把车停下,走到绿茵坡上,远远就看到穿着学校制服的同桌仍在那树下。

    “喂!”椿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仟年正向自己招手,于是也站起来招了招手。

    “快要迟到啦!”仟年估摸着时间不早了,喊道。之后,那远方的少女便向这边跑来。

    仟年伸手把椿从坑里拉出来,椿回了句谢谢,之后她向下四处检查着百褶裙和鞋子上是否沾上泥污。

    “快走吧!”仟年首先骑上车,椿立马跟在后面。

    到了学校,两人赶忙跑到楼上。此时已经上课了,走廊尽头的教室里传出女教师授课的声音。两人轻声快步走到门口,仟年敬礼状喊了句报告。

    女老师停下授课,有些困惑地看着迟到的两位气喘吁吁的学生,无可奈何地示意他们进去。

    “你们两个,仟年,椿,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叫椿啊!

    仟年心想着这下完蛋了,可又立马庆幸着终于知道了同桌名字。

    从办公室出来时,下一节课的铃声已经响起了。

    仟年扛着两个拖把,椿在后面提着两个铁桶,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楼梯上下来。下一节是阅读课,班主任罚他们两个把学校院子拖上一遍。

    仟年暗自庆幸着能与椿共同受罚,他希望椿的时间里能多一些他的影子,以便能与椿的友情更加紧密一些。

    在水龙头处接了满满一桶水,椿怎么也提不动,仟年看到后试了试却也提不动,于是两人把拖把穿过提手,一人一边把水桶挑到院子中间,之后重复着又提一桶水在花坛右边。

    正值夏日,在梧桐树荫蔽下并不炎热。两人首先一起拖花坛左边部分,正拖着,仟年问道:“椿?怎么早上一直去神鸦树下呢?”

    椿小声回了句:“老师在旁边呀……”

    仟年没有听到,声音又大了些:“椿!怎么早上老是……”

    话还没说完,有匆忙的皮鞋声响,仟年抬起头,正好一个脑瓜崩从旁边弹在自己头上。

    “哎呀呀呀……”仟年揉了揉头,正好对上教导主任气愤的目光。

    教导主任年纪很大了,瞪着眼用枯瘦的手指做出“嘘”的动作。

    仟年连忙点了点头,更卖力地拖起地来。

    体育课上,老师命令学生绕操场跑了两圈便自由解散。解散后,椿坐在篮球场的观众台上,仟年也跟着坐在旁边。

    有同班同学和另外一班组起篮球比赛,仟年与椿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在比赛中表现最亮眼的叫做陈旭,正是第一天仟年自我介绍时带头鼓掌的同学,这人仟年认识,以前在初中时就威风凛凛势态在学校里如同一山之虎一般。

    “椿?”

    椿端坐着双手放在腿上,听到仟年叫自己,便转过头来认真看着仟年。

    “嗯。”

    “早上,早上在那树下面干什么来着?”看着椿纯洁而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仟年有些害羞,于是脸红着把眼神移向别处。

    “啊。”椿微张开泛着粉红的嘴唇,抬头看着天空一边思考着。

    篮球比赛打得热火朝天,围看的人越来越多,陈旭越发激动,叫喊声也洪亮起来。

    “前几天在那树下面种了朵花。”椿接着说。

    “种了朵花?”

    “那树周围什么东西都长不了嘛,所以种了朵花。”

    “因为那树太霸道的原因吧?”

    “嗯,差不多。所以我想啊,本来什么都长不出来的话,要是有人悉心照料会不会长出什么呢?就是这样想的。”

    “哦。”仟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以前都没想过这些。”仟年说,“大概是小时候就在那边生活的原因吧。”

    “我也是搬来之后第一次见那么大的树被震惊到了,突然就想尝试种些什么。”

    “搬来的?”

    椿不再看着仟年了,转而低头看着自己腿上安然合在一起的细腻双手。

    “今年夏天刚搬过来的。”

    “啊?怎么会搬来这里呢?艾菊镇真是偏远得不能再远了。”这话有依据,因为就算去最近的城市也要先骑行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才能搭上大巴车。

    “‘你妈妈原来就生活在这儿,我也是和你妈妈在这里认识的。’爸爸说的。但其实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压力太大吧。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仟年心中如同被人揪了一把。

    “我爸爸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仟年说。

    说完这话,两人默契地沉默着。

    “我爸说妈妈去世了,可我不相信,我总觉得她还活着,而且肯定有天会回来。”椿坚定地说。

    “希望吧。我也希望你妈妈能回来。”

    “谢谢。其实,我想着有一天不等她回来而是去找她也说不定。”

    “能找到就最好了。”

    “是啊。”

    如此安慰着,仟年对椿又多了些许同情。

    每当他想到椿说“我相信她肯定会回来”那认真的表情,他便回想起自己父亲。

    多年以前,父亲的确从海上一去不返,而他似乎从没想过父亲还活着。

    仟年不会欺骗自己,只是他想,或许椿的妈妈真的还活着。

    他也这样在内心祈祷着。

    与椿成为朋友后,仟年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与椿聊天时,总有异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传来;在正常走路中,偶尔有人故意挡在前面恶意地看着自己。

    一天上午,仟年上完厕所正准备出去,陈旭那高大的身影刁难着挡在面前。

    仟年向左让路,陈旭便移步左边,向右边让路,陈旭身后的高个子吊眼长脸学生便把他向后推一步。

    “别着急,跟你说个事儿。”

    陈旭比仟年高了个头还多,体型健壮宽大,总是摆一副轻浮表情。仟年在初中时就知道陈旭,当时只觉得这人嚣张跋扈绝不好惹,只是在第一天上课他带头给自己鼓掌时印象才好转一些。此刻陈旭竟然找自己有事,他十分不解。

    “有什么事吗?”仟年有些紧张。

    陈旭一只手搭在仟年肩膀上,接着笑着说道:“你,是不是跟你同桌走得太近了?懂我什么意思吧?”

    仟年有些不明白。

    “你认识椿?”

    站在陈旭后面的高个学生骂了一句,接着狠狠推了仟年胸口一下。

    仟年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操的,你他妈脑子是不是有点毛病?以后离你同桌远点!就知道这个就行了!不该惹的人别他妈惹!”

    仟年不觉得胸口多痛,只是很气愤,之后那气愤又消化为恐惧。

    陈旭朝后摆了摆手:“别吓着人家了。仟年?知道什么意思了吧?还有,这事儿不能跟椿说,知道了吗?”

    仟年低着头点了点。

    “走吧。”

    临出去时,陈旭在他背后拍了一掌,那一掌力度不大,但十分响亮。

    仟年回到教室,杨旭也跟着进去。回座位途中,仟年总感觉陈旭仍盯着自己,于是连抬眼看椿一眼不敢。椿下课总独自认真地看书,此刻也正一只手捏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端坐着读书。

    仟年十分苦闷——明明眼下交友刚有进展就被人威胁着放弃。他不甘心,非常不甘心,甚至在心中咒骂自己竟然这样软弱无能,连交朋友的权力都被人剥夺,以前被人欺负忍气吞声就算了,可现在——

    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改变。

    他本来幻想着,干脆拼命反抗算了,可后来一想,即使反抗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甚至还可能会让他们变本加厉。于是,他在心中做了退让——椿可能也不太想与自己交朋友,这么想着,心里舒服一些了,可在上课时偶尔哀愁地看椿一眼,那一眼却正好对上椿天真可爱的眼眸时,他心里只有痛苦滋生着蔓延。

    椿没有注意到仟年刻意躲着自己,而她其实也很少说话,只是在把手头小说看完之后想分享给仟年时,看到仟年那难为甚至可怜的表情时,她也多多少少懂了些什么。

    椿没有想着可能仟年讨厌自己,只是她觉得大概是出了什么事,仟年没有心情和自己说话,仅此而已。

    “很好看的书。”她说,然后把书从书桌下面轻轻递过去。

    仟年犹豫着,还是把书接过来。

    此后的许多天,仟年和椿一样,下课了都只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响地认真读起书来。偶尔,陈旭带着几个朋友故意来到后边大声说话希望引起椿的注意,可奈何椿读书太过用心,连陈旭想着的哪怕大骂他们一顿的情况也从没有发生过。只有仟年,本来觉得陈旭他们这样做作的行为实在太过吵闹,但渐渐的,他也磨练出了喧闹中认真看书的习惯。

    椿与仟年不多说话,但养成了莫须言语表达的默契。放学时,通常是仟年在前面,椿在后面远远跟着,仟年通过两人分道的十字路口后,站在西部林子入口不远处,等到椿也走到十字路口,他这才回身向椿招招手后骑上车继续回家。

    椿不知道仟年怎么了,她只是想着,或许有人陪着会让他好受一些。

    每到夜晚,仟年吃过饭总要出去走走。夏日的夜晚并不黑暗,晴朗的天空遥遥发出宇宙的光亮,有时,月亮恰好在林道上方,连风都带着莹莹月光。

    仟年在夜色中,独自翻下神鸦树大坑入口的小坡,一步一步,细心感受着脚下泥土与青草的柔软,直到那不可思议的大树下,在那同样不可思议的长在荒芜土地上的小小粉花旁边坐下。

    直到时间差不多了,仟年起身拍掉身上沾的泥土,弯腰下去在那小小粉花旁画上一个笑脸。

    一日午后放学,椿早早离开,这日轮到仟年值日打扫卫生。卫生打扫完毕后,已是夕阳渐晚,同学都先行离开,留下仟年把工具收拾完后锁门下楼。

    骑车行在路上,或许是夕阳过于悲壮的缘故,仟年感到有些孤独。沿着路走了不过一半,他看到椿的那辆自行车正好停在下公路去沙滩的楼梯口处。

    仟年把车停下,推着车走到栏杆边,向下看去,椿正独自坐在沙滩上。

    夕阳的残影倒影在海面上,每当有风从夕阳的尽头吹来,那血红的倒影便荡漾着悄悄远去。

    椿坐在沙滩上,抱住双腿,面无表情又似乎有些悲伤地看着夕阳渐渐落幕。

    椿的身后传来踩踏沙子的沙沙声响,可她毫不关心似的还是盯着那夕阳思考着什么。

    仟年就椿身边坐下,海水一涨一缩正好停在脚前。

    自从爸爸去世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海。

    潮水的声音,遥远海鸥鸣叫的声音,有风从耳边吹过,世界安静极了。十六岁的少年,在浮躁与焦虑的日常中,在人生中最美好的时间里,第一次感受到心灵与自然的宁静,并当他反应过来这宁静时,连他内心最深处也同样响起——

    海浪、海鸥、海风。

    反应过来时,夕阳只剩下一点露在外面,海面之下沉睡的青色从日与月的分界线边蔓延至深。

    “有时候,我会好悲伤。”椿突然开口说话,像是风拂过耳旁。

    “很正常的。”

    “我们也有一天会死去,只是,我在想,我会不会和夕阳一样能带给别人最后一点光芒呢?这样想的话,又感觉生命太短暂了——我们死了的话,就再也不能升起了。”

    “是啊。”

    “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话题一转,椿关心起仟年来。

    仟年心里一惊,他希望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又不希望。

    “是有些事……总之不能说太多。”

    “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这……这……也算是有吧。”仟年支支吾吾地说。

    椿若有所思地皱眉思考一会儿,接着说:“真的不能说吗?”

    “不行,怎么都不行。”仟年坚定地说。

    “好吧。那,事情麻烦吗?”

    “也不算什么麻烦。”

    “可以自己摆平?”

    “这种事,很简单的。”

    “要是有困难的话,一定要跟我说。”

    仟年有些疑惑。

    “怎么会这么说呢?”

    “嗯……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九点钟在神鸦树那边等我,今天晚上过去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告别椿后,仟年怎么也不明白其中意思,但他期待着晚上会面的时间。

    夜晚的房间中,仟年坐在书桌前消磨时间直到桌上闹钟指到八点五十分左右,他起身悄悄打开屋门。此时房子漆黑一片,他摸索着靠墙踱步悄声走到楼梯口,停下细听一会儿没有异样便踮起脚尖下楼。穿过餐厅,来到门口,打开鞋柜时鞋柜不可避免地发出吱呀响声,他换上鞋子,把门打开个恰好能通过的缝,从那缝里抽身出去。

    像是贼一样推上自行车,直到出了院子来到路口处他才放心地骑上,接着朝神鸦树方向加速前进。

    他的心砰砰直跳,也许是因为偷偷出门的刺激,也许是将要见到椿的期待。

    夜晚的林子并不黑暗,这日非常晴朗,月光闪耀着照亮坑坑洼洼的土路。直到那神鸦树入口处,他停在那里,接着小心地跳下土坡。

    走在草地上,那神鸦树的阴影下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月光投在白色连衣裙上的椿站在那里朝着这边招手。

    仟年快步跑过去,走到跟前时,椿摆了摆手示意他一起朝树下走去。

    月光过于明亮的缘故,在神鸦树的阴影之外难以窥见其中景物,只有当仟年踏入暗影时,那树下方向才依稀分辨出来。

    仟年跟在椿身后,一直到树根下先前种了小花的地方。

    椿蹲下来,仟年看着也蹲下来。那小小粉花仍不可思议地健□□长着。

    “这小花,很神奇吧?”椿得意地说。

    “是啊,还是因为你照料的好吧,这周围一般活不了什么东西的。”

    椿摇了摇头。

    “我可一点都没照顾它,是它自己好好活着的。”

    “不过,”椿俏皮地笑了笑,“也跟我有些关系。”

    “什么意思?”

    “等会你就知道了。”

    椿站起来,毫无征兆地朝出口跑去。

    “时间差不多了,快跟我来!”

    仟年答应了声,跟着奔跑着。

    骑上车,椿带头在前面,仟年只好在后面跟着。

    “要去哪儿啊?”

    “马上你就知道了!”

    两人钻出森林,穿过稻田小道,路过几家居民小宅,走过开着便利小店的路口,终于停在铺满岩石的沙滩边。

    在石头筑起的防波堤前方,有一座废弃已久的灯塔孤独地矗立在夜晚些许凌冽的夏风之中。

    椿把车靠栏杆支好,仟年也停在旁边下来。

    “从这里去灯塔要快一些。”椿小心地踩上石头朝那灯塔走去。仟年跟在后面踩上光滑陡斜的石头险些摔倒,扶住一颗立起的岩石站起来才保持平衡。

    “慢点呀。”

    海浪拍打在修建灯塔的悬崖上,风在空中呼呼作响。

    椿跳过岩石与路的缝隙,站在通往灯塔的水泥路上,伸出手帮仟年也跳过来。

    本来刷了白漆的灯塔时间太久的原因,此刻暴露出内层混凝土的灰色。

    椿打开生了锈的铁门,一股荒废许久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灯塔内部漆黑一片,只有螺旋楼梯终点透露出一丝光亮。

    “怎么来这里啊?”仟年说道,接着有同样话语的回响从灯塔上方传来。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嘛。”

    椿踏上楼梯,整个螺旋楼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回荡声音。

    仟年有些担心这陈年建筑是否还安全,但看着椿已经上了四五级,心里也只有不得不上的觉悟。

    “噔噔”的钢铁声响回响在灯塔之中,椿首先登到顶部。

    仟年从楼梯处探出头时,椿已经来到了外面的站台处。

    “仟年!快来!”

    仟年应了一声,赶忙走到椿的旁边。椿扶着栏杆,风吹动她的长发。

    “快看!”仟年顺着椿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远的海面上,一点闪光从捕鱼船的甲板上升起直到空中猛地炸开,化成星星点点的光华。紧接着,一点点烟花随之如同流星一般从海面升起划过夜空。

    每当那绚丽的烟花从空中绽放一次,仟年内心的世界就寂静一次。在寂静的夜里观赏烟花,就像是看着一个个人生从平淡走向绚丽,再由绚丽走向宁静。仟年从没看过烟花,当他感受到这样美好的事物正在跟前发生时,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好像自己人生落幕的悲伤感觉,只是当他从烟花的美好中偶尔看一眼同样认真观看烟花的椿时,那样的悲伤又化为如同废墟中诞生的嫩芽一般萌生的小小感动。

    直到烟花停止了。

    “回去吧?”椿说。之后两人便沉默着下来。

    仟年低头踢着一块水泥路上的石子,踢得远些了,就快走两步追上去再踢。

    “怎么样?”椿跟在后面说道。

    “很漂亮。”除此之外那已描绘于心的画面再无他词可以形容,“你怎么知道这个时候要放烟花呢?”

    “因为神鸦树。”

    “怎么会因为神鸦树呢?它又不会说话。”

    “在你来之前,我在神鸦树下许愿来着,许愿这个时间海上会放烟花。”

    “那怎么可能呢?”仟年停下来,疑惑地看着椿。

    “那朵花,也是我许的愿望。”

    “别骗我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要怎么你才能相信呢?”

    “怎么都不会信的。”

    “怎么都不会信吗……”椿思考着,突然兴奋地想到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仟年从床上醒来,感觉被子上沉甸甸的什么正压着他。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向压着他的那一团东西看去。

    “啊?”

    他有些恍惚,于是又揉了揉眼。

    “啊啊啊!”

    母亲正在厨房做饭,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妈!妈!妈!妈!”

    她听到这呼唤,拿着还没入锅的汤勺连忙跑出厨房。

    “怎么啦?”

    迎面,一只狸花猫被举到面前。

    那狸花猫整体黑灰花色,只有四只爪子底部是格外纯洁的白,此刻正悠闲地舔着前爪,与仟年母亲对视时便乖巧地喵喵一叫。

    母亲淡定地看猫一眼,又抬眼看向仟年。

    “哪来的猫?”

    “我也不知道啊!今天早上一醒来就窝在我被子上了。”

    母亲下意识摸了摸狸花猫的头,那猫便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哎呀,好可爱!我先去做饭哦,会不会是你李叔叔给你的礼物?你去问问他好了。”

    李叔叔听到动静,正好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猫,他快步走了过来。

    李叔叔像孩子一样开心地弯下腰伸出手握了握狸花猫的爪子。

    “你好,你好。”

    仟年不解地问道:“李叔,这不是你带来的猫?”

    “不是啊。你好你好。”

    李叔叔从仟年手中接过猫,低下头闻了闻。

    “呸呸呸,臭死了。”

    “是不是很脏啊,吃过饭我给它洗洗好了。”母亲从里面厨房说道。

    “有劳你啦!”李叔叔回道。

    “李叔,这真不是你捡回来的?”

    “不是啊,”李叔叔把猫放在地上,那猫温顺地坐在那里继续舔起爪子。

    “我怎么会捡回来猫呢?不是你带回来的?会不会是窗户没关晚上跑进来的?反正你先去收拾收拾吧,一会儿不是还要上学去?”

    仟年洗漱好出来时,熬好的小米粥已经盛好端在桌子上。仟年坐在椅子上,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一盘小笼包。

    李叔叔从厨房出来,手里拿了个不锈钢碟碗,盛了些粥吹着放在狸花猫面前。

    “会不会吃啊。”李叔叔坐下,全家都歪着头看着地上端坐着的小猫。

    那猫走到碟碗前,先是嗅了嗅,接着探头进去吃了起来。

    “哦对。”李叔叔想起来什么,接着回到厨房切了块鱼尾巴出来放在小猫碗中。

    “仟年,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母亲问道。

    “不是……那个……确定要养吗?还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呢。”

    “是公的还是母的?”母亲没有问答,接着说道。

    “公猫,刚才检查过了。”李叔叔说。

    “要说起名嘛……”李叔叔若有所思地说,“既然不知道它自己怎么瞒过所有人进来的,这也算是它努力的结果。‘吾辈少年郎,晔晔如扶桑。’就叫它吾辈好了。”

    “吾辈?听起来不错嘛!吾辈,吾辈!”

    吾辈只顾低头吃饭,听到有人叫它,便咕噜咕噜地哼了两声。

    看来是决定要把这来历不明的猫留在家里了,仟年心想,妈妈喜欢就留着好了。

    吃过饭将要上学时,换好鞋子后。

    “我去上学啦!”

    母亲在厨房应了一声。李叔叔正坐在沙发上等着水烧开沏茶,吾辈跳上茶几想把他的玻璃杯子推掉桌子,每推一点,他便推回一点。

    “路上慢点!”李叔叔笑着回过头来说道。

    到了教室,还不是上课时间,椿坐在座位上像是蓄谋什么已久地有些得意地看着仟年。

    “早上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

    “有啊,”仟年把书从包里掏出来,接着把书包塞进书桌,“早上一醒来不知道哪儿来的猫窝在我被子上,可给我吓了一跳。”

    “嗯……我猜猜,是不是狸花猫?四只脚还是白碗?”

    仟年一惊:“你偷偷放那儿的?”

    “当然不是啊!昨天晚上的都忘记了?”

    仟年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椿所说的在神鸦树下许愿的事。

    “难道,真的?”

    “就是真的啊,肯定不骗你。”

    “可是,怎么可能啊,我也能许愿吗?许什么愿都能实现?”

    “不能乱许愿的。”

    走廊喧嚣起来,突然教导主任出现在门口。

    “快!学生们!都快下楼!着火了!”

    学生们蜂拥着跑出教室,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冒出浓烟来。

    高中部的学生们全下了楼站在院子里看楼上几位老师忙前忙后灭火,就连初中部的学生们也全都趴在栏杆上朝高中部这边好奇地看。

    “快再去接点水啊!”

    “接多了搬不动啊!”

    “起开!”

    一阵灭火器喷射的声音响起,火势被控制住了。

    “切,还以为多大的火呢。”人群中有人失望地说道。

    “都回来吧同学们!火已经被控制住啦!”教导主任在楼上喊着。

    回到教室,椿有些不安地坐在那里,双手紧握着,面容有些沮丧。

    “怎么了?被火吓到了?”

    “不是……”听仟年这么一说,两颗明亮豆大的泪珠从椿的眼角滚下,她尽量不发声音地啜泣着,双手不断拭去脸颊泪水却不能制止其大肆奔涌。

    仟年不知所措地用手在空中比划着,接着从书包里掏出纸巾给椿递去。

    过了一会儿,椿不再哭了,用纸巾擦了擦鼻子才平静下来。

    “刚才怎么啦?”仟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椿哭红了鼻子,可怜兮兮地说:“刚才的火灾肯定是我的错……”

    “什么意思?”仟年有些震惊,心里暗想着难道是椿放的火。

    “昨天……我们一起看烟花……”

    “那怎么了?”

    “就是因为……许的愿……才有火灾的。”

    仟年琢磨着:许的愿才有火灾?是因为许愿要发生事故吗?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不能随便许愿的原因?”

    椿点了点头。

    中午放学后,路过稻田时,仟年停下车推着走,椿在后面跟着。

    “幸好没人受伤嘛,你也不用太自责的。”

    椿心里仍然过意不去,在后面小声地“嗯”了一声。

    “还真是不能随便许愿啊。”

    “嗯。”

    仟年本来想问她是不是还把神鸦树许愿的事告诉了其他人,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多问什么。

    那,我们家吾辈的后果是什么呢?仟年这么想着,还是决定不说出来。

    告别椿后,仟年骑着单车回到家,刚把车停好,母亲生气地把门打开把吾辈丢了出去。

    “吾辈!你不要再进门啦!”

    “咚”的一声,母亲关上了门。

    吾辈走到仟年脚边,用头蹭了蹭仟年。

    “怎么啦这是?”

    仟年把吾辈抱起来,立刻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沐浴露气味。

    想到生气的妈妈,仟年还是把吾辈放在门口。

    “我也惹不起我妈的。”

    吾辈喵了一声,舒服地舔起爪子来。

    仟年进了门,立刻听到从厨房传出瓷片的清脆声音。

    “妈?吾辈怎么啦?”

    进了厨房,母亲正扫着地上零落一地的盘子碎片。

    “哎呀,真的是!别提啦!好生气啊!”

    仟年走过去拿过扫帚帮忙扫了起来。

    “别生气啦,碎碎平安嘛。”

    “还不都怪你俩,从哪里弄了只猫来家里——盘子都用了好几年啦!你小的时候就在用这些盘子。”

    仟年心想着还不是你要养的,但是没说出来。

    “正好该换了,‘是福不是祸’,妈,别生气了啊。”

    母亲站在那里把发梢别至耳后,抱着双臂无奈地摇了摇头。

    午饭时,仟年已经把吾辈抱回屋里了,此刻它也像意识到错误似的不停在母亲脚边蹭来蹭去。

    “吾辈,你再怎么蹭我也不会原谅你啦!”

    “就是就是,连我犯了错妈妈都不会原谅的。”

    母亲溺爱地装作瞪了仟年一眼,仟年立刻端起饭碗遮掩着闷笑起来,之后母亲的脸上便涨起粉红。

    “你啊,吃饭时不要笑啊!”

    午饭过后,仟年躺在床上,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的脸上。

    难道把妈妈的盘子摔碎好几个就是吾辈的代价吗?

    闭上眼,在温暖安静的卧室中,仟年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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