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毒棘肆虐,瘴气笼罩,日月辉光无法照进,如人心般神秘而危险,天长日久,故此得名:深阴荆棘渊。
但曾经这遍森林岛域,叫“深荫之域”。
深荫之域没有路,因为毒棘的缘故,在地区来往的通道口上卡的极为严苛。
本地的人们为了保证各地日常所需的货物能及时送达,消息能快速传达,在上空建造了由树藤编织而成的空桥,并且有专业的职员检查磨损程度,定时清理攀延而上的毒荆棘,也有专门送货和传信的职员。
深荫之域没有天空,所以时间观念与寻常地方不同。
本地的人们为了适应这影响生存的环境变化,依照前人留下所做昼夜温度变化记录资料,设立以“间”为单位,将一天分成五个温度段——凌恒升燥降。
举个范例,现在的温度,估摸为:
“升间”,温度逐渐上升的时间段。
而忤逆潭乃域宫禁区之一,其原因之一,便是本身温度极高,并非普通人能够承受,尤其在“燥段”,堪称人间地狱。
它长年累月瘀积着浓郁的腐臭味,在毒棘缠绕成结的独木桥下方,是触即身陷的泥潭沼泽,混着七零八碎的尸骨残块,骨头干干净净,残肉不剩,血迹没有,像是被刻意处理的那样。
晦暗之中,只隐约能瞧出一少年大概的衣着轮廓,身形轻盈,气质优雅。
但背影瞧着过于脆弱,即使知道她裹了一身厚厚的白狐裘,也不显富态,霖珹一路上听着那少年脚底生风携着枝叶摩挲的声响偷偷尾随,本来是想知道那少年要去哪做甚,跟着跟着,反倒担忧起那少年的安危。
啥也看不见,也不知道带个灯。
怕被那少年发现,霖珹自己也没带灯,穿一身劲装,松弛的麻花长辫被颠到背后,手心莹莹驱着瘴气,勉强能跟上的时候,累得无声喘气,身上衣装已经汗湿了。
就在这时,那少年如无迹可寻的风,瞬间隐于黑暗,林中形状怪异扭曲的枝叶也配合着摇曳,盖住了那少年的行动轨迹。
这下霖珹彻底跟丢了。
温度还在持续上升中,即将到“燥间”,温度趋于闷燥的时间段。
霖珹浑身都散发着浊气和恶臭,就在她晕头转向的时候,一根泛着银光的藤条从她脚踝往上延伸缠绕,然后不知轻重的把她扔出了忤逆谭。
她躺在平地上缓了一会儿,慢慢起身,吃痛的揉了揉身上摔伤的部位,也打量起周围环境。
虽然依旧闷热,相比起忤逆潭,温度已经正常了。
这里萤光点点,草地青青叶色新,植株生长正常,泥土散发的气味是清新的。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般自然干净的地方。
似乎有一只梅花鹿闪过,再一眨眼,什么也没有。
沿着弯曲的小径一直往前,潜意识里,小径的尽头会有个小屋。
屋檐下,大门正上方,挂着一质朴牌匾,牌匾上浅刻了字——茶禅。
门口左侧有一套石桌,石桌上摆着一盏油灯和一套茶具,茶具旁堆了几本小册子。
霖珹眼里只有那壶茶水,忽闻一股浓郁的檀香,此屋的主人端着香炉出来了。
眉间书卷意,衣袂飘逸资。
秀美的小书生模样,神态清朗,鹿眸含秋水,体态娇小,妍若好女,约莫十四五岁。
书生端详着霖珹,表情不明,霖珹略觉得有些尴尬,收回已经触到壶壁的手。
然后,书生将手中的香炉放在茶壶旁边,后退一步。
“姑娘,先用香炉驱驱秽气吧。”
霖珹一心只想喝茶,问:“这茶能喝吗?”
“能,要收钱。”
霖珹连灌了好几杯脑子才清醒,想到要礼貌,又想到这茶收钱,干脆就不谢了。
风轻轻吹拂,银蒲在空中飘扬,七八只羽萤闪着金黄色的辉光。
霖珹一时也懒得走,指着小册子问:“这书我能看吗?”
“能,要收钱。”
这种惜字如金的服务态度,霖珹挑了挑眉,道:“我可是客人,生意不想干了?”
书生显然并不在意生意的好坏,随手拿起一本书,道: “只对你收钱,毕竟普通人可来不了我这。”
霖珹翻着桌上的小册子。
三字经、茶经、林中遗鹿。
霖珹只对话本子感兴趣,翻看了最底下的一本。
故事讲述:鹿族生灵被人族生灵的猎队屠戮,死伤过半,被正巧路过的一些人族生灵搭救,鹿族生灵为了存续,愿意与搭救的人族生灵签订鹿灵契约,鹿族存活。
这本小本子不厚,五盏茶的功夫就翻完了。
合上书,身上也被盖了件毛绒氅衣。
书生在一旁静静地看三字经,见霖珹的茶杯空了,不厌其烦的给霖珹续了一杯又一杯。
“有关神鹿的故事,我看过不少,敢这样写的倒是不多见。”霖珹嗤笑,“胆大得很。”
“是啊,胆大得很。”书生随了一句,“此书被禁,我也就这一本,这本另收钱。”
“你也胆大得很,禁书也敢收,真不怕死。”
“该怕死的人可不是我。”书生看着书,也不在意霖珹探究似的目光,“在我的地盘,谁死还不一定呢。”
这人怎么嘴毒的跟域宫里的那位一个味儿!
“那我还得多谢你高抬贵手留我一命?”
“当然,也是因为你还没有付钱。”
霖珹正摸着自己的衣服口袋,听了书生的话,顿时不想掏出那什么来,然后还是把钱袋子砸给了书生,以示恼怒。
萤光越来越多,它们聚在一起,浮在空中,将柔光挥洒。
绿树荫下,树叶慢慢飘落在地上,随着时间,将会成为绿树的养分。
这原本应该是最常见的景色,在这片地域里,却反而弥足珍贵。
就像童真故事里的美好,或许童真故事才应该是真实,只是当时不懂得珍惜,所谓的美好是对比出来的。
霖珹看着咫尺青绿,发了会儿呆,又看向书生手里的本子。
“人之初,性本善……,你第一面都没看完?”
已经是“凌间”,温度降至零点的时间段。
“是啊,第一句就看不明白了。”书生收了书,拢了身上的氅衣,“温度正寒,姑娘可在小店歇息,等温度适中再走。”
“好,麻烦了。”
书生轻晃着钱袋子,里面沉甸甸的银钱碰撞,声音清脆。
“不麻烦,付钱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