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等不来温濯,江玉也不闲着,整天同看着她的小秋斗智斗勇,每次都被抓着提到母亲面前,心中厌烦了就安分一段时间,学了首新曲,准备准备在温濯面前一展风采,她收一下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温濯近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心里也没惦记着与江小姐的约,等想起来的时候惊觉离最迟的约定时间已过两三日,也正赶巧,明日休班,就给她拨了电话过去。
不想沿着电话线传来的声音是有些黏黏糊糊,温濯没出声,等她继续,“你怎么不说话啊,我都叫你好几声了?”
“刚走神了,不好意思,”总不能说想多听几句吧,温濯问她在干嘛。
江玉看了眼电话,手指绕着线,希望它能传递自己对于温濯的奇怪,“刚午间小睡,现在起来了。”故作怪声怪气闹她,“温小姐不愧年少有为,好大的架子,让我等我就认了,怎么同我说话还走神。”
“给你赔不是来了,看来又要多赔一个了,”温濯笑得斯文,却也掩饰不住疲惫,“想往外走吗?”
“想!”江玉听见走字,嘴比脑快,沉默一下还是决定关心她一下,“等你休息好的,你听起来好累。”
“不碍事,今夜睡睡就好了。明天呢?明天你有什么安排?”温濯正好明天要去一趟女校,时间也够充裕。
江玉哪有什么安排,每日温书习字,练曲闻香,都是些日常的,就让她明日早早来找自己,“那你呢?你明天是不是带我玩一整天?”
“一整天可能不太行,一整个上午或是下午可以,明天我去一趟学校。”温濯也如实相告。
“学校?”江玉听见对面嗯了一声,自己还没去过呢,自己没有身份也进不去,父母不让自己去,只请私教,更不可能允了自己,可书上言那里充满未来与活力,倒是想去看看,“我能去吗?我不乱走就跟着你。”
“行,那明早我去接你。”温濯想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江玉挂了电话,自个在心里小小激动转圈,眼睛里都掩饰不住的兴奋,饭桌上余须晚只当她是憋久了和朋友出去玩太过高兴,叫她快些吃饭。
晚间江玉对着一堆衣服犯了愁。
穿丫鬟的母亲会看出来,穿正常的在学校会不会又显得另类,她也的确不喜欢别人打探的目光,她喜欢欣赏的,实在不行,最起码也要正常的。
江玉记得自己有一套青蓝色的,色淡,样式也简单,到时候再让春昭弄个朴素的发饰就好。
风走青叶,水留石间,安静的夜里她悉数将这些感觉了去,心里的焦躁上来了,江玉自己又挑了几个钗饰才洗漱歇下。
温濯来的时候眼睛睡得有点浮肿,江玉说她的狐狸眼变小猫圆眼了,唤了人取金银花水浸布裹冰片给她消肿,温濯推诿不过,只好接受,这期间江夫人送了小吃食来,两人没吃多少就出门了。
依然是温濯自己开车,这时候江玉也不多说话,只盼她能聚精会神,只是没想到温濯先挑起话茬,“你在家里学的和学校里的一样吗?”
“应该是,还多了些艺,”江玉是听她的家教老师说的,课程和学校的别无二般。
温濯向左打了方向盘,“那倒比学校里全面点,喜欢自己学?”
江玉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我说不上来,也不是,母亲让我在家里我就在了,”她是不愿独自呆在宅子里,虽然有老师带着温书交流,但是毕竟是长辈,交流难免掣肘,流于表面,但现在要将她放在学校里,却又让她无立足之地,像是蚂蚁进了蜂群。
“这倒乖巧,那今天和你一块看看学校,看好了我们再去吃饭怎么样?”温濯想着她喜欢往外跑,看来是拘久了。
江玉自然没意见,巴巴盼着。
到的时候正逢上课,人少,朗朗书声,莘莘学子,温濯领她走了一圈教学楼,江玉有时从窗外往里面看,里面的人就往窗外看她,她偶尔对上几个好奇的目光,回以微笑。
下课的时候温濯已经将她领出去了,温濯要去找李云,把和她哥的交易情况说明一部分,让她呆在给她租的房子里,江玉在一个小桌前坐着等她,远处学生打闹,她也受到频频投来的带着探究的目光,有些不太适应。
带着善意或嘲弄,江玉能感受到,今天没戴帷帽,她的感受更强烈,却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一直没搭理。
有些人觉得前朝亡了,留下的都是些糟粕,那些服饰礼节,文化艺术都要跟着埋进土里,更何况西洋人给了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对于老祖宗的,更加嗤之以鼻。
一味地陷入外来的就是高尚的,本土的就是低下的的陷阱里,久而久之,越来越对自己的民族看轻,越来越向他人跪求。
再加上他们某些“读书人”的傲骨,自以为是,即使身无所长,自己空空是也,也要低看一遭像江玉这样的前朝“旧人”,时不时嘲弄一番,再谈其他,最后再披上衣服,人模人样,也学夫子谈经论道。
江玉听老师说起来过,说他们浑浑噩噩,过于盲目。
也让江玉颇为惊讶的是,有两个小姑娘来问她是不是新学生,怎么穿着以前大家小姐的衣服,告诉她这里可不兴这样穿,还给她拿了两本书,一本是外文的,一本是国文。
江玉接受了这份善意,告诉她们自己并不是新学生,也如实告诉她们自己家里仍旧端着一份旧礼制,两个小姑娘并没有奚落她,反而夸她穿得漂亮,和她说女子也要有学识,也要有能力,要有自己的想法,才能立于天地间。
两位姑娘卯足了劲给她说国事家事,谈北边沦陷,谈南边战事,谈抗议运动,谈罢工罢学,她们说了很多,尽管江玉早有耳闻,如今再听一遍她们口中所言,她们说的激昂慷慨,义愤填膺,心里也泛涟漪圈圈,那些看似遥远的事,在她们的生活里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只有江玉,停留在与世无争的玉堂春里。
江玉看出来了,她们心系家国,胸怀理想,像已经高飞的鸟,不断寻找冲破边界的路,不停歇,还在沿途找着伙伴,想壮大自己的队伍,寻找被困的鸟。
江玉也算不虚此行,听到了与老师口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和一些家里相悖而论的道理。
温濯回来寻她的时候看到她手里的两本书,问她是不是交了新朋友,江玉迟疑地点头,不知日后能否相见,认为是非常可爱勇敢的两位小姑娘。
“感觉如何?”温濯再问她。
江玉没想多久,“很热闹,也很安静。”不准备再多说,反问她事情办得怎么样。
“一切顺利,走,带你吃饭去。”
温濯这顿饭请得顺利多了,送她回家以后刚碰上回家的江定山,正好也赶巧,温濯就找他去了,送了李风拍的照片,两人敲定主意,等后天一早,刊登出去。
江玉此时还未察觉到父母已经开始着手她的婚姻之路,只是那晚回去后,父亲知道她的去向,生气地又减少她同温濯的联系,却仍然让教书先生好生教习,以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江玉能感受到父母的爱意满满,却也不能明白他们的所作所为,糊涂糊涂就过去了,今天却是同他们大吵一架,内容左右不过关乎人生自由,依然被堵了回来,气得江玉摔了好几个瓷瓶,后续江父江母也只给她送新的过去。
大哥却在这时候变得清闲起来,听说是那期文章刊登了以后哥哥的工作就被搁置了下来,父亲想让他从商避避风头,这次他没有过多推脱就接下来了,父母让哥哥走得越来越远,甚至还助他青云平步,这难免让江玉有些嫉妒。
这是种江玉与对江定山崇拜大相径庭的情绪,她看着她的哥哥从文从商都如此轻易,来去自如,做事也是精彩十分,心中难免不平。
她对比着自己与哥哥,发现自己竟然也成了身无长物之人,那些艳羡突然就暗淡了下来,翻译不如他,见识不如他,这样的低落的氛围萦绕了江玉许久。
温濯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偶尔给她打来两个电话,说得不多又急匆匆地离开。
直到一日,她看报,报纸上的记者署名李风,上面有他拍的一张,印出来的,十分模糊的照片,边上写着坐以待毙。
江玉的低迷被打破,与其在此,不如出去。
江定山似乎与她心有灵犀,有天晚上来找她,“我知你心性高,如今长大了,也幸好不如父亲母亲的意,阿玉,无论如何,还有哥哥,你要平安,你要顺遂。”
她知道的,她心里名为嫉妒的情绪早已消散,只是有些不平与父母,江玉知道,哥哥待她从来都是极好的,小时候给她让东西,长大了也疼她,“我受父母恩育十来年,要走我是放不下的,可要单单听他们话,我也是不甘的。”
像小时候一样,江玉扑在哥哥怀里哭。
江定山只说,拍着她的背,“我们小阿玉,多大了还哭鼻子?想出去就去,父母那全然有我做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