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重逢
"天啊，天还真是一下子变得好冷。"吴刚缩着脖子跺脚，却因为牵扯到了伤处的肌肉而面目扭曲。
“都让你呆在家里不要出来了，非要逞能。”徐霆飞插着口袋，颇为无语。
“就这点小伤，怎么能打倒我金刚！欢迎啊，这片废墟就是镇魔塔吗？”
“是啊，难道不是你们三个亲自开着飞机打的吗，怎么还问我。”欢迎翻白眼。
“那不是飞机！那是宇宙飞船！”吴刚纠正道。
“少说废话了，这里这么大，我们要抓紧。”徐霆飞一马当先，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废墟。
李昊天看着被改成综合商城的巴王集团旧址，只觉得一阵恍惚，一股物是人非之感油然而生，如今这世道，唯有变化永恒不变，那样一个商业巨擘居然在几年内就几乎了无痕迹。
不，与他来说应该是物非人是吧。心里想了个不好笑的冷笑话，他打算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随便去大楼里逛逛。
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他找到了巴王集团的密室应该在的方位，这里已经改成了一家连锁咖啡厅，墙柜上放着各种纯装饰用精装书壳封皮，基本找不出一个中文字，门口有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面游着五光十色的观赏鱼，尽显消费主义之风装修。
李昊天默默敛下眉眼，感觉自己的潮店恐惧症将要发作，这里是他平时必不可能迈进一个脚掌的场所，感觉是小飞会喜欢的类型，他想着。
于是他假装研究着鱼缸里的观赏鱼，一条尾巴在鱼缸里的彩灯照耀下呈现水晶蓝色的小鱼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似乎在和其他的小鱼逆行。
李昊天没忍住手指点上鱼缸，“你在想什么呢？”
小鱼当然不能回答他，但是李昊天看到鱼缸对面，他梦幻般的大尾巴刷过的地方，游鱼浮水般出现了一张略微扭曲的脸。
李昊天微微一愣，瞳孔放大。
我是不是还在梦里呢？所以才能看到梦里才会出现的人？
既然连换色刑天这种邪门的事情都能梦到，梦到已死的故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安迷修敲敲玻璃缸，小鱼被惊扰得四散奔逃，把水底搅得光怪陆离。他露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微笑“小天，好久不见。”
在一个精致的小位子上，两个和咖啡厅氛围格格不入的男人沉默相对，李昊天一直抱着胳膊，垂着眼睛，和桌上的摆件娃娃深情对视，一副想用一己之力让它活过来和他对话的样子。
安迷修意识到自己不说话他们大概能对坐到天荒地老，主动打破沉默：“小天，最近过得好吗？”
李昊天抬眼，这家咖啡厅真的贯彻了瞎折腾风到底，连咖啡杯子上都绑了一个可爱的缎带。他盯着安迷修杯子上的紫色缎带，想到的却是瑶瑶脖子上那青紫色的痕迹。
于是他说：“托你的福。”
安迷修无从得知李昊天的这句话是单纯的客套还是在呛自己，虽然自己只是眼睛一闭一睁，但是对李昊天来说却是几年的光阴，对于短命的蓝白星人来说，已经足以构成他们人生中很长的一段。而李昊天比起以前，好像也更加的内敛和捉摸不透。
于是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次是李昊天先打破寂静，“你是觉得我会来这才来这里的吗？”
安迷修摇头，“是巧合，我只是想来我以前工作的地方看看。”说完他觉得有点地狱笑话，是作为安经理工作的地方还是幽冥魔工作的地方呢。
将军安排乔奢费和库忿斯去镇魔塔，其实自己本该一起去的，但是…没有意思。
在他睁眼看到皮尔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战友已经真正成为了生死都是别人玩弄的道具的存在，阿瑞斯引以为豪的基因码技术，是否是贪生盗死的魔鬼？这么一想，能为保卫蓝白星而死也不失为一种好结局，甚至于那样，还能获得小天的纯粹的心意。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说得很有道理，若一个人死去，最先淡忘的就是他的缺点，如今他好好地坐在小天面前，几条血淋淋的人命便再次横亘在他们中间，他们该如何正视对方？
“虽然对于现状来说已经意义不大，”李昊天把咖啡杯上的缎带解开，放在手里把玩，轻轻地说，“但……你的兄弟不是我杀的。”李昊天感到自己嘴角的肌肉牵动了一下，自己大概是有笑吧，虽然看安迷修的表情，笑得应该不太好看，“无论如何，我还是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不应该存在的隔阂。”
安迷修闭眼，“嗯。我知道了，而且你不用认为这是没意义的事情，至少我该和你说句对不起。”
那件事情的真相在幽冥军团全部复活后已经昭然若揭，安迷修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刑天那搏动的颈动脉在自己手上挣扎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昊天的胸口，因为店内空调的缘故，他拉开了一点外套拉链，能看到露出的白色绷带。
“你受伤了吗？”
“很难避免吧。”李昊天叹气。
“是很难避免！今后会更难避免！”想到路法和皮尔商讨的那个疯狂的计划，安迷修不免激动起来。“小天，你……”说到此处安迷修卡了壳，他该用什么立场劝他呢？
“但是这一刀砍在我的身上，只是几圈绷带，如果砍在普通人身上，那就是一条人命，你能明白吗？”李昊天撑着脸，语气无起无伏。
安迷修意识到了李昊天话语里隐隐的攻击性，虽然他知道这不是朝向自己的，他觉得好笑，事已至此，他竟和他还是好像一个人一样共情着心中的燃烧的火焰。
“安迷修，你知道吗。”李昊天抬头望向天花板，这里的小灯也是散发着突出一个氛围感的微弱暖光，照得李昊天的表情暧昧不清，“我不像小飞，对行侠仗义有着荣誉感和热情，也不像小刚，坦荡率真，勇往直前，我甚至一开始并不想成为刑天召唤人。我不想轻易做出承诺，只是因为害怕有人因为我的承诺受到伤害。我从小就习惯了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然也不希望别人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实在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我…”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对李昊天来说很少见，他好像缺氧似的喘了口气，微微眯眼“但是我最后还是做出了选择，只要做出了选择，我就不会后悔。我的过去不值得怀念，未来不值得期待，如果连当下的选择也抓不住，那我的人生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但是你让我破例了，李昊天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那一瞬间，我真的后悔过，如果我没有答应那个承诺，是不是阿清就不会死，李昊天二十多年的人生信条曾经摇摇欲坠。比起我的承诺造成的后果本身，我的后悔更让我感到痛苦，这是不是我妄图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到别人身上的报应呢？
“小天……”安迷修能感受到李昊天克制了许久的痛苦隐隐有决堤之势，想转移下话题，“你知道幽冥魔为什么会源源不断吗？”
“为什么？”
“我刚醒没多久，其实知道的不是很多，”安迷修苦笑，“你知道平行宇宙吗，就是理论上这个世界上存在数以亿计的相同的世界，次元穿梭艇，阿瑞斯的最新科技，就是可以通过你本人，将其他宇宙的你拉倒这个宇宙，没想到真的让他们研究出来了。但是平行世界的你和你本体是不能长时间共存的，非本体可能会崩坏，为了让非本体能够存在，他们的基因码被稍微动了手脚，以便于和本体做出小小的差别，成为钻空子的'bug'躲过世界意志。”
“那看来我们遇到的幽冥魔威力减弱是因为…”
“小天，你很聪明。虽说本来非本体就会因为和本体的冲突意识不清醒，像个幽灵，但这些遭遇修改的非本体更加过分，会变成行尸走肉，但是架不住无穷无尽，而你们，再强大也只有三个人。”
“最重要的一点，”安迷修轻声，“你们的生命很短暂，很快就会衰老，死去，而他们只需要藏起来等待就可以耗死你们。”
“那不见得。”李昊天垂下头，额发盖住他的表情。
“我现在可不知道将军的藏身地点啊，他已经不信任我了，从来都是隔空给我下指令或者随机地点。”安迷修像是知道李昊天在想什么，无奈地摇头。
“我也没问啊。”李昊天自这场谈话开始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有想笑的冲动，“安迷修，说起来，你又把底全部交了啊。”
“无所谓了，”安迷修轻松地耸耸肩，“既然将军已经开始防着我，那不是正好说明他不防着我的部分就是他不在乎我说出去的喽。”
话是这么说，但是再刚编排过亲爹以后立刻撞上本人还是不在安迷修的意料之内的，他和李昊天都是勤俭持家的人，两人都把没喝完的咖啡带走了，李昊天没把缎带重新系上，而是绕在了手腕上。两人一人拿着一杯有着可爱纸杯的咖啡肩并肩走了出去，迎面就对上了路法。
诡异的寂静萦绕在三人之间，路法觉得自己实在应该说些什么不然画面过于让人不能细思。
他冷笑，“没想到你居然有胆量一个人来见我。”
李昊天发出了真诚的疑问：“我为什么不敢？”天地良心，他真没有羞辱路法的意思，至少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没有。别说安迷修应该不会出手，就是他们父子两个一起上，也够呛能打过自己。
路法像是也想到了这点，他脸色难看，瞪了一眼安迷修，传达了一个“你给我等着！”的讯息，便一个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李昊天失笑：“他不会来抓你回家吧。”
安迷修也是若无其事地讲起了缺德笑话：“他自己都没家了，往哪抓我。”
“那你住哪？”
“我还有点资产，住宾馆呗。”
深秋希望市的夜风实在有些寒冷，李昊天裹紧外套，快走几步到路灯下，准备打车。
安迷修对他挥挥手，“再见。”
但他其实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再见。
李昊天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安迷修的错觉，昏黄的路灯照耀下，他的眼睛好像格外的亮。
这句话不能和小飞说，不能和小刚说，但是其实最不应该和安迷修说，但是李昊天觉得，他应该说出来，因为他们不一定还有机会再见。
“小安，你知道吗，我实在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在看到巴约比的时候，我却在想你是不是也回来了。”李昊天维持了一整个谈话的冷淡表情露出一点裂痕，安迷修怔怔地看着他，他想，只要李昊天再眨一次眼睛，他眼睛里的碎光或许就会重到掉下来，但是他没有看到，因为李昊天在那之前就转身，只留下了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