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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彧放出了琼玉宗一旦补全人妖契约的阵法，就会将之公之于众，重新收妖族为妖奴的消息，不出离珠所料，很快，除去临江宗的赤火族，各个山门，都派了弟子，偷偷摸摸的找上了琼玉宗门。

    最先找上门的是老熟人梦薇，如今静念宗的大长老。她代静念宗掌门将静念宗传下的人妖契约阵法交给离珠。

    “多谢梦薇长老，”离珠收好。

    “不必谢我。若是我，绝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这是掌门力排众议做下的决定。”

    离珠微笑，静念宗掌门，似乎野心颇大啊。

    百年前，琼玉宗是妖奴最多的一宗，修士几乎被妖族杀了干净，而静念宗，是妖奴最少的一宗，因此也避过了百年妖族屠戮仙门的劫数，几乎所有的弟子都活了下来，只是被清炎锦改变了记忆。

    如今妖族撤离仙山，剩下的人族修士恢复记忆，各自回到各自的宗门，曾几何时最大宗门琼玉宗，只剩下银彧一个光杆司令，而寂寂无名的静念宗，却损失最轻，成了弟子数量最多的宗门。

    若人妖契约再现，人多驭妖也多，他们将获益巨大。

    所以离珠笃定，静念宗一定最先来。

    “我们把静念宗送来人妖契约阵法的事，悄悄告诉其他宗门，”离珠看着梦薇离去的背影，与银彧道，“然后再添把火，说鹿致师姐精通古阵造诣，或将古阵补全，到时只有与我们合作的宗门，才能得到完整的人妖契约。”

    “我可不想把美人牵扯进来，”银彧拒绝。

    “那你觉得，以你我对古阵的造诣，就算八份人妖契约凑齐了，会知道怎么拼凑，怎么成阵吗？”

    银彧摇头，他看着那些弯弯绕绕就头晕。

    “你我不能，七宗掌门也一定心里有数。古阵精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恶补的。但鹿致师姐能做到，鹿致师姐是琼玉宗的首徒，精通阵法绝学，这一点，所有掌门都是知道的。她们早就将鹿致师姐算了进来。鹿致师姐不惜牺牲性命救你，人妖契约若成，鹿致师姐必定会帮咱们。”

    “你一开始就算计美人？”银彧脸色沉下来。

    “是，但我没有违背鹿致师姐的本意，她一定也想救师兄的，”离珠与银彧保证，“只此一次，我答应你，就只这一次。之后，你和鹿致师姐在琼玉宗过逍遥日子，我和师兄再不打扰你们。”

    又是怀岁挽，为何美人的世界总有这么个人，凭什么美人一定想救他。

    银彧飞醋连喝了好几壶，一拍桌子，“下不为例。”

    静念宗送来阵法残卷的消息，尚未悄悄普及到各个宗门，除了临江宗之外的其他四个宗门，接连到访，奉上了自家的阵法部分。

    本就是为了拿来参照对比，少了临江宗和琼玉宗两个宗门，也没什么关系。

    离珠不再等段笙，“鹿致师姐也闭关好几天了，或许把静念宗的这份古阵残本，送给鹿致师姐，或许对她有些启发。”

    鹿致此时正在闭关，研究天师府不久前送来的那本关于人妖契的手稿。

    静昙先祖的亲笔，比七宗里的古阵藏书，都要复杂的多，连鹿致一时间也看不懂，需要仔细琢磨。

    银彧两人御剑回到琼玉宗的典籍库，寻到了在堆砌成小山一般的书本后，抱着手稿发呆的鹿致。

    “美人，我回来了！”银彧不要脸的扑过去，被鹿致书卷一顶前额，挡在一臂之地。

    “鹿致师姐，这些都是古阵残卷，”离珠不想打扰二人世界，把残卷留下就走人。

    鹿致把接过来，“怎么不一样？”

    “不一样？”银彧站直身子，“美人你发现什么了？”

    “静昙先祖的手稿，与我补全的阵法不一样，可和这些个古阵，也完全不一样。”

    离珠全然没想过，三份都不一样，“都不一样？”

    鹿致点头，“静昙先祖手稿所记，我尚不能完全看懂，但绝非我所复原的阵法，或是这些残本。”

    “这下麻烦了，本来想着有两份一样的，便是真的，”银彧望向离珠，“然而现在，三份都不一样，哪份真，哪份假？”

    离珠低头，望着鹿致手中三份不同的古阵，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实在不行，就都试一试，”银彧灵光一现，“何必纠结选择，抓上几个妖族，再找几个仙门弟子，把这三个古阵阵法，各自一试，哪一个能缔结人妖契约，哪一个就是真的。”

    “先不说仙门弟子去哪里找，谁愿意冒着性命危险去尝试这古阵，”鹿致直觉这位异想天开，“仙山妖族都隐匿不知去处，你又去哪里找妖族？”

    “若我能找得到一个妖族，美人你就亲我一下，”银彧笑的很自信，“我找到妖族藏匿的地方，美人你以后就每天亲我一百下，如何？”

    鹿致有羞又气，迅速转身，掩饰住自己泛红的脸庞。

    “你该不会是已经……找到了炎修的所在？”

    “我这几天，忙的差点儿忘了这一茬，”银彧埋在细沙仙宝里的眼睛，随着沾上细沙的炎修的鞋底，穿过了无数个山头，风景从熟悉变得陌生又变得熟悉，一直到了藏在脚底下的别有洞天。

    “你们绝对猜不到，妖族都藏匿在哪里，”银彧若不是有此仙宝，也断然发现不了，“妖族或许早知有今日之难，在我琼玉宗的地底下，挖了这么大一个洞。”

    “琼玉宗？在地底？”离珠大惊，连带鹿致也凝起眉头。

    “琼玉宗满山妖族，所以这秘密才守得住，纵然恢复记忆，也没有七宗宗门弟子知道这密道所在，”银彧指向北边的低处，“就在那里。”

    离珠好笑，千算万算算不出仇人就在脚底，难怪这么些日子，炎修就只来见怀岁挽那一次，半分对弟子的担忧也没有。

    “他们如何隐藏妖气的？”她和银彧或许发现不得，但段笙来过多次，但凡有一丝妖气，以段笙对妖族的了解，总会察觉。

    “我也不知道，”银彧还是赤火妖的时候，是把自己和妖族归于一列的，没觉得除了发色和瞳色之外，人族和妖族有什么区别。

    “你继续盯着妖族，”离珠告辞两人，转身走回自己的院子。

    “她倒是会指挥人，重色轻友！”银彧朝美人抱怨，“我忙前忙后的，累的要命，可那小白脸，就整天躺着，什么事也没有。”

    鹿致懒得搭理他，继续埋身古阵中。

    *

    离珠推开屋门，没听到动静。她走近屏风后的床前，怀岁挽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又陷入神识海的混沌中。聚魂瓶中的人魂用尽，也只撑了不到半年。

    离珠俯身，伸手触碰怀岁挽的前额，想抚去那团痛苦的褶皱。

    叶双说过，人魂补丹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若想完全恢复，只有人妖契约一途。

    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还有很多，离珠收回了手，坐定在侧，木簪在她身边化琴，随之离火附着十指指尖，曲由心生，婉转清冽，回荡屋中。

    眉宇之间的褶皱，随着一波又一波的乐音，逐渐散开，直到那双温和沉静的眼睛，缓缓睁开。

    离珠没有收琴，靠在琴上，略有疲倦。离火很耗费心神，即使她刚莫名其妙的突破了一个境界，奏琴也不能太久，也只是把师兄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都说三千年前人皇凭此琴纵横无敌，人间万族为其俯首，”离珠拨弄了下琴弦，“何等威风凛凛？可传到了我这来，就只能在这小院子里弹奏几个音了。”

    怀岁挽眸瞳中，映出驭妖琴的模样。那是一把十八弦长琴，举世无双，出自静昙先祖之手，三千年前叱咤风云的仙宝。

    漫长的记忆中，这把琴一直在临江宗里，传了无数代，在段笙被封印后，彻底失去了下落。上一代主人，似乎就是离珠死去的母亲。

    “我学琴时，就是用驭妖琴奏乐，与师兄的笛声相合。只是师兄送给我的那把琴，我不小心给弄丢了。”离珠醒来之后，沿着逃命的路找过了好几遍，都没有同心琴的下落。

    模模糊糊的一团神识中，似乎有过这么一段。

    离珠并不知道，她用驭妖琴声拉回来的，是存在于怀岁挽神识海中三千年妖族祖先的意志。而怀岁挽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加入其中，随着一起回来，而是执著的留在了噩梦中。

    他宁愿在神识海中，被万恶撕咬拉扯，也不愿成为三千年意志的一部分，泯灭于无。

    “师兄你记得吗？”

    怀岁挽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得，离珠是和他缔结妖奴契约的人，是改变人族和妖族未来的人，他不能扫离珠的兴。

    离珠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怀岁挽性情温和，不爱多言，但绝不是清冷，并非寡言。按着她对大师兄的了解，她耗心神帮他离开噩梦，师兄该对她客气的说声谢谢，而不是仅仅点个头。

    正当她琢磨的时候，搭在驭妖琴上的手被拉住，怀岁挽轻声，说出他被离珠关在琼玉宗这么多时日的第一个请求，“离珠，我想，出去走走。”

    第一次，怀岁挽主动亲近她。

    放在过去，离珠被美色所迷就答应了，可她知道妖族就在琼玉宗，怀岁挽突然离奇举动，安得什么心，她并不能确定，她把手抽了回来，放回琴弦上，“不行。”

    怀岁挽没在说话，听离珠继续奏响驭妖琴，离火的光，耀的琴弦断断续续的闪。

    一曲终了，怀岁挽苍白的脸，恢复些许血色，丹伤神识也都暂时巩固住了，离珠收了驭妖琴，顿了顿，“从小到大，一直是师兄为我解惑。学琴也好，仙法也好。如今我得了几份人妖契约阵法图，却不太一样，想师兄看一看，哪一份像是真的？”

    怀岁挽并不惊讶，仿佛算准了离珠定会来问他人妖契约，“我说，你便信？”

    “当然，我一直信师兄的。师兄是临江宗的大弟子，宗门很多事务都过师兄的手，师兄见多识广，说不定能解开我们的困惑。”

    她只是给怀岁挽看一看，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人妖契约的阵法，不日就能付诸实践，不要再抱着炎修能救他逃走的非分之想。

    毕竟轮阵法造诣，怀岁挽远不及鹿致。

    阵法图都在鹿致处，离珠并没有随身带着，“师兄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怀岁挽缓缓坐直，待离珠走后，自言低语，“几份吗？天师府为一，七宗合成为二，其他的何处来？”

    神识海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害离珠。怀岁挽笑了笑，“还在挣扎吗？怀岁挽，你可真像宗禹啊。百年前只为了一个女子，忤逆了我，犯下大错，现在人族和妖族不死不休的未来，可是你想要看到的？你差一点，让妖族三千年来牺牲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

    离珠很快拿来十张法阵图，除去拓下天师府和七宗残阵复原的阵法，其他都是她比着鹿致研究时的手稿画的，简单明了的把图阵规则和不一样的突兀之处标明。

    她没有告诉怀岁挽，这几张图都是出自何处，只是分别摆放到了怀岁挽的眼前。

    怀岁挽轻轻拿起一张，仔细看过，放下又拿一张，“阵法的每一笔，都甚为精细，错一点都是万劫不复，你这般画法，我怎么能鉴别真假？”

    “鹿致师姐说，以师兄你对阵法的了解，这般画法，必能看得出区别，”离珠跟着鹿致熏陶了几个月，已经不是当初阵法小白了，怀岁挽这般是想看原阵，但她不可能把原阵给他看。

    “鹿致……她记起了，”怀岁挽无奈摇头，有这么个青梅竹马，站在离珠一边，还真是麻烦，“那我再仔细看看。”

    “你若不想累及无辜，就不要想着骗我，”离珠威胁，“与你缔结契约前，我会先拿妖族验证。”

    “我不会骗你，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怀岁挽嘴角动了动，“你想救我，你想让我活着。我也不想死。”

    “我的目的有很多，我要你活，我还要报仇，杀炎修，”离珠反驳，“我可不觉得你会帮我。”

    “我想要族人活着，”怀岁挽道，“大部分的族人，不是全部。如果因为一两个族人让大部分的族人陷入危险，我也会选择除去他。”

    “你当我会信？你不久前还听炎修的命令，要杀了我，”眼前的怀岁挽，太奇怪了。

    怀岁挽继续道，“你已经知道了吧？妖族藏于琼玉宗山下。我该感谢你没有告诉段笙和赤火族。”

    “妖族如何，与我无关，”离珠放出段笙，是各取利益，并不是要站在段笙一边对付妖族。

    她身上也有一半妖族的血。

    “你会救妖族，离珠，只有你能救妖族，”怀岁挽声音忽然变得柔和，“你一直……在救妖族。”

    离珠听不懂，也不说话，靠着窗沿，看着怀岁挽纤细修长的手指，一起一落，翻过一张张薄纸。

    不知不觉，静夜降临。

    怀岁晚选的一张，是七宗残阵复原相合的那一张。

    离珠端着纸发呆，她该不该相信怀岁挽？

    “要我说，这一定是真的，”银彧想抓个妖族试试，又怕打草惊蛇，也怕惹来段笙的注意，“那小白脸骗你，对他有什么好处呢？缔结契约成功，他做你的妖奴，不仅不用再受妖丹破碎的痛苦折磨，修为上还能更进一层。若是他给你的是假的阵法，缔结契约失败，你们一起死。你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你死了他也得死。他就算自己不爱惜自己的命，也不在意你的，但他的族人还没逃走呢。他为了族人都敢硬抗你的神斧之力和段笙的白雷，现在族人尚在危局，他舍得撇下族人，自己先死了吗？”

    “有道理，”离珠也在思索这个，“但师兄是炎修的大弟子，我要杀炎修，他若想救炎修，救不能容我活着。”

    “让他在自己和炎修之间做选择，他会选炎修。但让他在族人和炎修之间做选择，他会选族人，”银彧不了解怀岁挽，但他明白鹿致。鹿致的选择，定也是怀岁挽的选择。

    “所以他才说，他要救的，是大部分的族人，”离珠还在犹豫的理由，“可有天师府的手稿，为何与七宗的截然不同？”

    “三千年前的东西，谁知道真假？”银彧没那么纠结，“万一人家就是随便写写，根本不是正稿，被天师府的后人错当做正稿存起来了？”

    “那为何鹿师姐复原的也不一样？”

    “指望鹿致给你把三千年前的古阵复原出来，那她岂不是和你们那个什么静昙祖师爷一样厉害了？”银彧被问的烦，“你既然不信他，又何必问他？”

    “我就是想问，”离珠把纸放下，面色冷如霜雪，“我信他这次，若他骗我，我就让妖族全族，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