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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天门

    “今年这域外的生意真好做啊,我这小糖水铺都热闹了不少!”一个中年男人透过敞着的窗户向外面刚来的几位客人吆喝。

    他搅着一锅冒着热气将沸不沸的糖水,淡淡的梨香随着白雾往窗外荡去,罩得他擦汗的动作忽隐忽现看不真切。

    外面的客人显然是常来光顾,也没让掌柜的话落在地上。

    “可不是吗,今年陛下多增设了好几个港口,咱们这临州港也扩了好大一圈,上面的支持,底下的也好做。”

    “多亏了这良策,谁还能记得当年这临州还是个易子而食的穷地方,就连你这又懒又窝囊的祝瘸子都能开上糖水铺了,还有多少地方吃不上糖呢。”

    这位客人的同行者显然意识到他说错了话,忙拧了一把他的胳膊。

    祝瘸子隔着那层雾,不知看没看到,笑声便隔着雾气传出来了。

    “老哥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当年实在是个混不吝的。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得给我家小亭儿攒嫁妆。”

    他是个动作利索的,从沸腾的铁锅里捞起一瓢带料的糖水顺着倒进了锅边的陶碗里,锅边的案上竟是一点没沾上,随即他将小案捧起弯下了身子。

    没过多久,一个养的白白胖胖的小姑娘顶着小案从房中走了出来,小姑娘穿着保暖的小花袄,一张在雾气中熏的红彤彤的脸,看着福娃娃一般,讨喜得不行。

    “哟!我们小亭儿都能给阿爹打下手了啊。”

    客人看着眼前的娃娃是越看越欢喜,赶忙接下了她手中的糖水,顺手将她一把捞起坐在了腿上。

    小姑娘乖乖顺顺的倚着客人,扬起头甜甜的笑了起来。

    旁边的客人见状也赶忙翻起了随身的包袱,期望着找出一些新奇的玩意儿逗孩子玩。

    祝瘸子看着女儿被扣下了,便自己端着小案,一步一步慢慢挪到了外面。见客人都聚着逗起了自己闺女,他也挤进了人堆里捏捏她嫩生生的小脸。

    “小亭儿也快到开蒙的年纪了吧?你家这姑娘宝贝的紧,定是得上学堂的。只是这孩子……”

    他将女儿从客人手里抱起,小姑娘作势搂住他的脖子,安静的缩在怀里。

    “读书总是好的,她娘就读过,主意多,看事儿准。再怎么样我也得送孩子去,我们亭儿打小就聪明,不能让我耽误了孩子。只是……”

    对面买烧饼的胡大娘叉着个腰赶忙打起了岔。

    “说不了话怎么了,要我说我们亭儿就算开不了口也是咱这十里八乡最聪慧的娃娃。我家那个上了几天学堂想过个先生瘾,拉着小亭儿讲了两天算术,这些天我家的账都是小亭儿算的,一算一个准,那么多种烧饼那么多价,都记的真真的。”

    “小亭儿娘去的早,你这个爹又忙又是个睁眼瞎子,上学堂好歹能让我家的娃儿帮忙照看着学些道理,是好事。”

    “是好事……是啊……是好事……”

    祝瘸子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低声念叨着……

    天就这样在乡里乡亲们三言两语的交谈中慢慢阴沉了下去。

    祝瘸子一步一挪的收着铺子,将小姑娘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抱上了推车,拉着他们趁暮色往家赶。

    自从这临州开了港口,正经的庄稼人也少了,这条满是泥泞的路也没有人为他们踏平,走的很是磕磕绊绊。

    小亭儿依旧安安静静的坐着,抱着那些物件生怕它们掉下去。

    祝瘸子转头看到这样的闺女,眼眶一酸,转过头大声的唱起号子来。

    “不患黑天不患雨啊,日出作啊日落息啊,衣食足啊儿无忧啊,日子不患不红火啊……”

    他总是这样别扭,还记得曾经妻子还在孕中时,尤爱哼着好听的小调,那时他也跟着哼,粗粗的嗓门掐的像打鸣的公鸡,惹的妻子拿起绣着的虎头帽就往他身上砸。

    犹记那年他妻新丧,小亭儿像是知道什么一样,从早晨就开始哭闹个不停,后面跟着的就是发热,眼见着孩子一点点恹了下去,他抱着一点点大的娃娃在田垄上狂奔,生怕还没到医馆,孩子先断了气。

    那天真的好漫长啊,他到医馆时已经跑丢了一只鞋,那只脚被铺路上的石子扎的鲜血淋漓。

    大夫看到是这么小的孩子也直道不好,灌了一些药便告诉他只能看造化了。

    他浑浑噩噩的抱着孩子往家赶,赶着赶着,看着怀里小脸惨白,已经快没了生息的孩子,他愣住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他才注意到已经血肉模糊的脚,他从来没觉得回家的路这般远过。

    他又支起身开始慢慢的往回走,步子迈的格外的重。

    直至天边一阵闷雷声起,襁褓中的孩子似有若无的哼唧了一声,他像直接被雷击中一样,直挺挺的立住了,身体被这动作的惯性拉扯的重心不稳,倒进了旁边的田沟,他下意识护着怀里的孩子,重重摔了下去,再起身时,那只没了鞋子的脚已经没有知觉了,他顾不上自己,只记得自己摔下去时,怀里的孩子仿佛又哼唧了一声。

    他竭力撑起身子,一瘸一拐的用尽最快的速度朝着家的方向赶。

    要下雨了,孩子淋不了雨了,他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当他赶到家时,只看到住在村子另一头的李老太太正在从屋里往外张望。

    老太太本来是听说了妻子的死前来吊唁,没想到屋里却空无一人,再转头一看,就是这狼狈的父女。

    老太太看着恹恹的孩子,直说是丢了魂,要他喊回来,要是喊不回来,过了夜,孩子就随她娘去了。说完老太太叹了口气,拄了拐,蹒跚着离开了。

    那天日暮,他俯在那几乎倾尽家产为妻子买来的棺木上,求她保佑他们的孩子,他抱着孩子一声一声的喊着乳名。

    随着他的喊声天一点点的沉了下去,瓢泼的雨声渐渐盖过了他的喊声,他就开始唱号子,一声大过一声的唱,唱到浓浓的血腥味涌上来,唱到雨渐渐的停息,唱到他已经快忘了为什么而唱,里屋的哭声传了出来,他几乎是爬进了屋里,听着孩子微弱的哭声,他大喜过望。

    手在并不算干净的身上抹了抹,赶紧扶上了小亭儿的额头,烧退下来了,他赶忙拿起一旁一直温在炉上的米汤给孩子喂了下去。

    喂着喂着……他也没了知觉……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的是闺女恬淡的笑。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听到过小亭儿的声音了。

    田垄间响彻哽咽着的号子,如擂鼓一般引得天地间不断膨胀收缩,击打在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心中……

    待天又渐亮,祝瘸子那一步一拖的动静在小院里响起。

    祝亭扶着门框,记不清已经是多少次听着那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醒来,默默看着阿爹在准备束脩,他准备的认真,小人也乖乖坐在了门槛上,等待着阿爹发现自己。

    等到日光打到她身上,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倚着门框睡去,收拾好东西的阿爹坐在她旁边的地上,就这样似怀念似安慰地看着她。

    只余他们两个人时阿爹不喜欢说话,不知道是因为不想得不到回应还是照顾她不能开口。要是有什么非交流不可的,她有自创的手势。这些手势是每个夜晚睡前,伴着窗子里透出的清亮月光,一个个和阿爹商量出来的,也只有在那时,才能和她这个寡言少语的阿爹有些许交流。

    阿爹像过往无数次那样,将她收拾得妥妥贴贴抱上了推车。只不过这次的路却是陌生的。

    祝亭对学堂的印象是胡家哥哥口中严厉的夫子,晦涩的诗文,却也是阿爹口中能让人知事明理的好地方。她喜欢看东西学东西,也不禁为接下来的一切怀抱期待。

    深秋的风吹的她瑟缩了一下,将阿爹放在推车上的棉被裹了起来,自从天凉了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澄澈的天了,她就这样抬起头,看着天上时不时略过的飞鸟,团起又被吹散的云。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先生,现在想来,她对先生的第一印象单薄的可以,只文弱二字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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